第34章
34.
徐閃亮不答,他便捏着閃亮的手腕跪行着又湊近了些,聲淚俱下道:“怎麽趙東就行,到我就不行了呢。”他見徐閃亮神情略為松動,接着道:“閃亮!不會很久的,只要小惠把孩子打掉,一切都會回歸正常!”
他也是頭一回看見段海哭的這麽駭人,又慌又急,跪在地上求他。段海他們家裏……他父親是位中學語文老師,簡直就是教科書般的極端大男子主義者,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母親則柔柔弱弱的,在家裏沒什麽話語權。每次段海被打,母親也就只能哭兩嗓子。段海從小,做錯了事要打,貪玩也要打,就連燙個頭染個發都要被說是不倫不類還是要打。這要真讓他爸知道他兒子搞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不說逼着他結婚,打斷他一條腿也是很有可能的。越長大,段海就越是叛逆,成天的闖禍,仗着皮相好,泡的妹子加起來能組成一支拉拉隊,哪成想今個兒陰溝裏翻了船,也難為那妹子這麽喜歡他,居然咬牙不說,誓死保護他。
半晌,段海聽見頭頂上輕飄飄落下來一句話:“我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對待喜歡你的女孩子,負起責任,像個男人。”
這是答應了?
段海抹抹眼淚站起來,“诶诶,你說的是,我以後再這個樣子豬狗不如。”他心裏舒了一口氣,語氣都松快起來,也有心思管其他的了,“真是對不住啊閃亮,你的臉,哎,我陪你去看看吧。”
徐閃亮搖搖頭,不死心又給周鶴青打了通電話,這下可好人家直接關機了。小惠父親那拳揍得挺狠,當時沒有感覺,現在後知後覺痛起來,火辣辣的,連帶着半張臉都無法動彈。他對着手機屏幕瞧了瞧,從顴骨處開始腫得老高,眼睛也哭腫了,整個人醜得要命。
他比對着照了會,喪氣地垂下肩膀,指了指自己的臉道:“就沖我這臉,你都得把話給我小周老師說清楚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現在徐閃亮就是大爺,他說什麽段海都不會拒絕,忙不疊點頭哈腰道:“一定一定,絕不能因為我破壞你們兩的感情,你說是不是!”
如果段海是條狗,此刻尾巴都怕是要搖上天。
“還有,”閃亮吸吸鼻子,“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決不能讓第七個人知道!”
他兩磨蹭半天,好歹是從樓道上下來了。不知道小惠同她父母說了什麽,那兩打人可算是鎮定下來,站在一旁不說話,只沉着張臉瞧着他兩。閃亮站在段海背後,朝天翻了個白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是橫眉冷對總比破口大罵揮動拳腳的要好。
做了檢查,又同醫生預約了手術時間,一行人才出醫院。
把小惠一家送上出租車,段海就腆着臉上來勾閃亮肩膀,徐閃亮側身一閃躲過了,雙手插兜站在馬路邊上冷道:“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段海湊過來蠻橫地将他肩膀一摟,“知道知道,來,你給他打個電話約出來我當面跟他說清楚行不?這樣,我請你們兩吃飯,行不?”
閃亮把手機拿出來,當着段海的面撥通,“不行,他關機了。”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傳來冰冷的機械女音。
段海:“不是吧,我試試。”他把自己手機拿出來,撥周鶴青電話,沒想到竟然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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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對視,段海道:“媽呀,看不出來周老師還是個傲嬌,他把你拉黑了。”
徐閃亮:“閉嘴吧你。”
鈴聲約莫響了三聲,電話接通了,周鶴青:“喂?”了一聲。段海馬上接着道:“周老師,是我,閃亮的朋友段海,你還記得嗎?诶,是這樣的……”
段海在那邊絮絮叨叨,徐閃亮握着手機心裏五味雜陳,不知該哭該笑,這算什麽,小周老師對自己有小情緒了?也會因為吃醋生氣而對他發脾氣,哦不,是使用冷暴力?他還沒來得及理出個頭緒,那邊段海挂了電話,如釋重負道:“約好了,走吧。”
徐閃亮低着頭沒說話。
段海彎下腰去看他:“你怎麽了……”他話還沒說完就吓得噎住了。徐閃亮面頰上挂了兩條濕痕,淚珠啪嗒啪嗒往下流,嘴癟成一個倒“U”型,正努力張大鼻孔忍住鼻涕泡。段海沒辦法,只能猛力拍打閃亮肩膀,寬慰道:“你不是吧,這有什麽好哭的,被拉黑了而已,我都不知道被我女朋友拉黑多少次了,他這樣做證明他在意你啊傻子。我幫你解釋我幫你解釋,哎呦大爺你別哭了成嗎?這人來人往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麽樣了……”
閃亮一聽更不了得,哭聲漸大,越演越烈,他似乎想說點什麽,可偏偏吐詞不清。
段海把他拉到一旁,“算我對不住你成嗎?你別哭了成嗎?”
徐閃亮憋得臉通紅,好半天才哆哆嗦嗦蹦出一句:“怎麽辦,我真的好喜歡小周老師啊。”
段海:“……”
周鶴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以至于拎着保溫桶去粥店,服務員問了他三遍他才回過神來。
他送母親去做透析,想要下樓買粥,又因為電梯正逢高峰期就選擇走樓梯,下到三樓的時候看見一顆熟悉的粉色“鹵蛋”,然後一個女孩突然站出來指着“鹵蛋”說:“孩子是他的!”
哇,像做夢一樣。
他的?誰的?徐閃亮的。徐閃亮是誰?這他媽就是一個騙炮的小基佬。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喜歡的不行,轉頭就去搞大女生的肚子,果然跟他哥哥一個德行。
龐大的信息量在神經末梢彈來彈去,還沒等反射弧傳到大腦皮層,在見到鹵蛋往上撲的那一刻,身體先發出了指令,就連把徐閃亮拖進黑名單也只是下意識的舉動。
周鶴青站在粥店,發現大腦一片空白,不禁扪心自問——他到底為什麽要跑啊?
可是心裏卻擰巴得不行。
“先生,先生,這是您的粥,還有,您的手機響了……”
周鶴青如夢初醒,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手指劃拉一下接通了電話。
“太好了,打通了。”段海在那頭說。他具體說了些什麽,周鶴青記不太清了,隐約記得段海說他誤會閃亮了,又說要見面詳談,就約在了不遠處的咖啡廳。
他真是得了失心瘋才會送完粥就早早跑到咖啡廳裏坐着,也許是他內心深處想要聽徐閃亮解釋也說不定。
這個點,咖啡廳裏并沒有多少人,幾個服務生站在吧臺後面閑聊,合着滋滋發散的暖氣和舒緩妙曼的鋼琴曲,熏得人昏昏欲睡。
咖啡廳門把手上裝了一個小鈴铛,每一次有人推門進來,就能聽見清脆的“叮鈴”響。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眼就瞧見頂着一頭藍毛身穿皮衣的殺馬特青年走了進來,後面卻沒跟着那顆“鹵蛋”。
段海拉開凳子坐在周鶴青對面,沖他嘿嘿笑了兩下。
周鶴青問:“徐閃亮呢?”
段海把下巴往外一揚:“他說他不好意思見你,所以站在外面等。”
天陰得厲害,臨近聖誕節的這幾天都沒什麽好天氣,眼見着像是要飄起雪來。因為冷,徐閃亮把兜帽戴上,拉鏈拉到最高,縮着脖子肩膀在街面上徘徊,又不敢走太遠,只能原地跺跺腳試圖驅趕寒冷。見周鶴青看他,又忙不疊地把臉露出來沖他傻兮兮地笑。他剛哭過,兩個眼泡還紅腫着,大抵是臉皮過薄,只要一哭就連眉毛也是紅的,被人揍過的那半張臉臉高高腫起,咧嘴一笑就更像顆又腫又蠢的鹵蛋了。
周鶴青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不然怎麽會覺得這顆又傻又蠢又醜又好欺負的鹵蛋看起來……那麽可愛呢。哭起來的樣子很可愛,做了錯事害怕他會生氣的樣子很可愛,因為想要哄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而分外着急的樣子也很可愛,笑起來的話就更可愛了。就是這麽一個小傻子,只要別人對他好一點,他就恨不得掏心窩子回報給人家。他那麽熱烈赤誠的一個人,這些人是怎麽硬得下心腸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