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車門一關,倆兄弟就沒了話。
一個哼着歌開車,一個把頭偏過去看窗外飛速掠過去的風景。
徐閃亮确實是很生氣的,但他并不是在氣周鶴青把事情捅到他家裏去。這種打架鬥毆的事情,也不只發生一次兩次了,更何況把人打到進醫院,說不定回學校還得背個處分,想讓家裏人不知道很難。況且他也根本不在乎家裏人知不知道,他只不過是他們養的一只寵物狗,開心了抱起來揉兩下,不開心了就一腳踹開,全憑心情。
誰會在乎一條狗犯沒犯錯?
生氣不過是因為傷心難過內心不安,他怕,他怕得要死,他怕他付出的諸多努力都抵不過徐鳴遠和周鶴青的舊情複燃。
憑什麽,明明是他先動心的。
徐鳴遠跟着車載音響哼了兩句,不太盡興,幹脆把音響關了,車窗搖下半扇,逆着風哼唱一些不太知名的曲調。徐閃亮聽得出來,那是自己高中的時候寫完忘記收起來的歌。
“閉嘴。”他轉過頭來,目光直視後視鏡,“你唱歌真的很難聽。”
“喲。”徐鳴遠吹了聲口哨,他擡起頭看了一眼後視鏡裏的閃亮,“你舍得跟我講話了。”
“是你不要他的。”
“嗯哼。”
“那你就不應該再和他有聯系!”
這話幼稚、蠻橫、不講道理,聽得徐鳴遠忍不住一笑:“你管得了我,還能管得了周老師?再說了,你這都打進了警察局,人家周老師知會家長一聲怎麽了?合情合理。”
他說得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錯來,徐閃亮捶了一下椅背:“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分手的戀人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我确實做到了,但誰知偏偏又有人求我把他找回來讓給他呢。如果你再變态那麽一點點,我幾乎就要以為你愛的是我了。那叫什麽,得不到我,就要得到我曾經用過的?”
是了,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人關心一條狗有沒有犯過錯,恐怕只有徐鳴遠這麽無聊的人了。他在意閃亮的每一個舉動,從小到大,只要揪住一點小錯就會上報。哪怕他得到一點獎勵,甚至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徐鳴遠也要跳出來挖苦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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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車子上了盤山公路。
徐家別墅建在半山腰上,坐山傍海,從外間陽臺看過去,能看見水天相接的地平線和山間郁郁蔥蔥的古樹。
閃亮下了車,徑直往裏走,偶有傭人對他點頭示意,在看見走在他身後的徐鳴遠時卻躬身道:“徐少。”
徐閃亮自打上大學以後就幾乎不怎麽回家了,即使回來也頂多呆個一兩天就要走。他推開自己的房間門,發現裏面的東西都蒙上了一層灰,果斷拿了一套幹淨的衣服退出來,随便擰開一件客房鎖了門去洗澡。
傷口經了水,變得不再那麽可怖,皮肉泡脹的舒适感打消了一夜未眠的疲憊,長袖扯下遮住傷口。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是半點不能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人前的。
徐閃亮把髒衣服扔進垃圾桶裏,刷了牙,把頭發擦得半幹打着呵欠下了樓。
這幢屋子裏的人們已經全部醒過來了,保姆阿姨在廚房忙着做早餐,有傭人在花園裏修剪枝桠。徐母抱着寵物狗在院子裏玩耍,徐鳴遠便站在一旁同她說話,多麽母慈子孝令人動容的場景啊。
閃亮站在樓梯拐角看了會。
樓上傳來關門聲,徐父穿着家居服出來,一眼便瞧見了閃亮,他笑呵呵道:“閃亮回來啦。”他今年已經快六十了,大抵是勤于鍛煉的緣故,他看起來要比同齡人年輕許多,只是眼角橫生出的一些細紋掩藏不了歲月的痕跡。
徐閃亮仰頭乖巧道:“爸爸早。”
徐父走近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傻站着做甚麽,下去吃早飯。”
他看起來并沒有因為昨晚的事情生氣,相反,見到這個許久不見的小兒子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高興的。
一家人在飯桌前坐定。
直到這時,徐閃亮才和徐母打了個照面,他硬着頭皮說:“媽媽早。”
徐母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彎腰把寵物狗放下了,舉起調羹喝了兩口粥,“張媽,今天這粥味道有點淡啊。”
“是嗎?”徐鳴遠也喝了一口,“媽媽,這哪裏淡了,您啊,平時少吃點味道重的東西,對身體不好。”
徐母一笑,“是是是,我兒子說的對,不是粥淡,是媽媽口味太重了,還是清淡點好。”她回身又去喊:“張媽,這粥不用換了。”
徐閃亮把粥攪了攪,喝了一口,覺得是有點淡,不僅淡還有點苦。他夾了一大筷子鹹菜拌在粥裏,呼嚕嚕喝完了,一抹嘴:“我吃好了。”他站起來:“我學校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他現在抓心撓肝想要回學校找周鶴青問個清楚,哪裏坐得住,他回來是怕爸爸生氣,可現在爸爸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他還坐在這裏幹什麽?
“等會。”徐父咽下一口粥:“你放假說要出去旅游也就算了,剛開學能有什麽事?長輩都還沒吃完,你就想跑,你眼裏還有你爸爸沒有,有你媽媽沒有?”
“對不起,我知道了。”徐閃亮低下頭,彎腰又坐了回去,食不知味地夾了個生煎包在嘴裏啃着,努力做到眼觀鼻,鼻觀心。再說他剛才本來也沒吃飽,現下胡亂塞了幾個包子下去竟把自己肚皮撐得渾圓,就差打個嗝了。
打嗝他是不敢的。
就算他是一只寵物狗,但也是一只教養很好的寵物狗。不論是飯桌禮儀還是學習成績,都得要一頂一的好,不然媽媽會生氣。
他揉着肚子,喝了一口牛奶。
等到所有人都有說有笑把早餐吃完,他才如釋重負站起來又要走。
徐父說:“我問你,前幾天你生日怎麽過的?”
徐閃亮只得一屁股又坐下了:“沒幹什麽,就和同學在酒吧裏開了個生日party。”
徐父看了一眼徐母說:“二十歲了,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生日禮物?”
徐鳴遠坐在一旁氣定神閑地喝粥。
閃亮想起徐鳴遠過二十歲的時候,排場可不是一般的大,海市幾乎大半個上層社會的人都請來了,收禮物收到手軟。反倒他這個夫妻兩快四十生出的小兒子向來行事低調,不僅不辦生日派對,連個生日禮物都要過幾天才送。也不對,說不定外面都排着隊想給他送禮物,但是奈何找不到渠道。
徐閃亮想了一會,“沒什麽想要的,想要的我自己都買了。”他看了一眼徐母,側過臉同他爸道:“但上次開派對花了不少錢,爸,你再給我點零花錢呗。”
他向來都是這樣,單刀直入回家要錢不看臉色看了不管。
聽到這個回答,徐父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大手一揮,“好,爸爸打給你。”便放閃亮走了。每隔一段時間,他就像是終于記起家裏還有個小兒子一樣,把兒子叫回來看看最近長成了什麽模樣。再給點錢,彌補一下自己內心的歉疚,填補一下兒子缺失的父愛,差不多就行了。
但是為什麽給錢,給多少錢,那還得再考量考量。最好是徐閃亮知情識趣一點,當着徐母的面張口找他要。這樣就算日後老婆罵他,他也可以找由頭說:“孩子找我要錢,作為爸爸我能不給嗎,再說了,他要得也不多,給就給了……”
徐閃亮剛一走出家門,褲兜裏的手機提示音就顯示有消息來了,他掏出手機一看,他爸果真說到做到,就這麽一會功夫就給他打了一百萬。
閃亮數了一下後頭有幾個零,內心無悲無喜,數清楚了就把手機重新裝回去。當有錢人的兒子就這點好,就算沒有什麽感情基礎,甚是什麽事都不用做,也不用去讨任何人的關心,就可以分分鐘幾十萬上下。
這是他比徐母懷裏抱着的那只寵物狗唯一好點的地方,就因為他姓徐。
司機早早地就在院子裏等他,臨上車前,徐閃亮回頭看了一眼,二樓陽臺窗簾有些許抖動。他大咧咧地單手插褲兜裏,一手朝窗臺揮了揮:“媽媽再見。”便坐進車裏去了。
他閉上眼睡了個好覺,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司機已經把自己送到了公寓樓底下。閃亮打了個呵欠伸個懶腰,要下車卻又重新坐回來:“宋叔,麻煩你把我送到我們學校博士樓吧。我找我們老師有點事情。”
他腰板挺直,雙手放于膝上,因為緊張心裏砰砰砰亂跳,滿腦子想的都是待會找到周鶴青要怎麽同他理論,要怎麽令周鶴青信服,要如何才能讓周鶴青與徐鳴遠不再聯系。
他還沒來得及打好腹稿,車就停了。
徐閃亮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敲開了周鶴青寝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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