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報案
“報警不是個好主意。”
幾個人在路口分手,曹安期站在吳兆身旁,看着王天生和唐明一邊一個方向的背影,她回頭望向來路,長長的公路右側,藍寶石般的海面泛着粼粼微波。
“以前我也問過吳博士,為什麽我們要自己保護異人,為什麽不報警。”吳兆雙手抱在胸前,“她說,因為很難讓警察相信世界上存在異人,而且,就算他們相信了,也只會用更多殘忍的方式來折騰那些可憐人。”
比如在某個可憐人十歲的時候拿他做人體實驗?曹安期忍下了這句諷刺,淡淡地道:“相信王天生吧,他自己也是異人,他不會冒這個險。”
吳兆看向她,兩道眉毛皺得快要飛起,似乎對她這樣的盲目信任很有意見。
“我問過他,”曹安期解釋道,“他說沒必要向警察提及什麽x基因,什麽垂體腺素,他也不打算坦白異人的身份尋求保護。”
吳兆聽出了興趣,他努力模拟王天生的腦回路思考,半晌頹然放棄,不情不願地問道:“他到底想做什麽?”
“他說,一群神經病聚集在一塊違法犯罪,對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鬼話深信不疑,內部存在組織體系,還有一位名義上的最高精神領袖,我國暴力機關通常對此有個更明确的定義。”
曹安期笑了笑。
“邪jiao。”
…………
……
王天生小時候,山裏鬧過一陣子“八鬥米shen教”,那會兒他還不到五歲,嘎公和村東頭的老道士偶爾來往,警察因此找上門調查,把老人吓得夠嗆,連續幾天吃飯拿筷子的手都哆嗦。
老道士其實很清白,那個所謂教主仗着人多勢衆把他攆出道觀,他一氣之下就去報了警,他是登記在冊的正經宗教人士,警察挺重視,順藤摸瓜,挖出一整個剛剛成型的邪jiao毒瘤。
王天生和村裏其他小孩兒結伴去看過熱鬧,長長一溜警車從山腰的道觀排到山腳下,警用燈是紅藍兩色,在樹蔭裏閃啊閃啊,漂亮得不得了。
教主和他的忠實教衆帶着手铐被押下來,村裏相信過他們的人有的大聲咒罵,有的跪倒在地喃喃祈禱,王天生的目光定在他們身後,另一隊警察從道觀裏搜檢出的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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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是破銅爛鐵,他們這山溝溝裏的鄉民身上也刮不出多少油水,但人總是不缺的,所以隊尾的幾個警察全都懷抱嬰兒。
清一色的女嬰,從不足月到起碼兩歲,他只能通過襁褓的大小來判斷,警察們把她們舉得高高的,不讓孩子們看到她們的臉。
但他聽到他們彼此的低語,知道那些女嬰是教衆主動奉獻上來的,因為教主需要童女的內髒煉丹。
五歲的王天生沒有聽到那些嬰兒發出一聲啼哭,在往後的日子裏,他卻經常從夢中驚醒,為那讓他窒息的寂靜。
他早就知道人類能夠邪惡到什麽地步,這個世界上像唐明旭和曹安期那樣的人過于珍貴,他很能理解吳兆對異人俱樂部總是痛下殺手的心情,因為他們的被保護者如此脆弱,與所有美好的事物同樣,稍不留心就會損壞,再也無法彌補。
警察很順利就接受了他的報案,王天生甚至沒有費心用異能推動,他坐在長桌這頭,報出自己的真實姓名、學校、暫住地址。
“你不是b市人?”警察抄錄的筆在紙上頓了頓,為難地問:“同學,我們有規定的,為什麽不在你的戶籍所在地報案?”
“我知道。”王天生胸有成竹地道:“我查了一下網上的解釋,因為犯罪行為發生在b市,所以我也可以在這裏報案。”
警察苦笑了一下,王天生觀察他的表情,猜到他是在煩惱管轄權和跨地區合作之類的行政問題,要是曹安期在場,肯定能看到灰色翅膀悄沒聲息地升到空中,“啪”一聲扇他個滿臉。
“行吧,”警察改變了主意,不再琢磨着用什麽辦法把他趕走,又問道:“那同學你跟我講講案發經過,我們先定個性。”
王天生點點頭,他編故事的本事可比吳兆強多了,幾乎沒有一句假話,只是用春秋筆記削掉多餘的骨肉。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三個同學交了個b市的網友,他邀請我們過來旅游,正好我們學校那邊發生了一些事,你可以查查a市分局的聯網記錄,是個兇殺案……我們都想散散心,所以同意了。我們約好在海濱大學門口見,誰知道在廣場旁邊差點被車撞到……我們覺得太倒黴了,就近到見月寺燒香去黴運,又冒出幾個人莫名其妙地要打我們……昨晚我們住在網友家裏,白天見月寺那夥人裏又有一個摸上門,被我們集體制服了……”
案情精彩程度顯然遠超出警察的想象,他聽得一愣一愣,寫字的筆幾次停下,還得王天生提醒才記得繼續。
“為什麽啊?”警察愕然問,“這夥人跟你們什麽愁什麽怨?”
“我們也不知道!”王天生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您說,我們幾個學生,能有什麽本領和社會上的人結怨啊……”
警察上下審視了一番他瘦巴巴肋條浮凸的身材,信服地點點頭,王天生心想那你是還沒見到吳兆。
“不是抓到了一個嘛,他沒說什麽?”
“就說些稀奇古怪的瘋話,說我和另一個男同學腦子裏比別人多長了東西,還有個女同學眼睛看得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要拿我們去煉藥……”王天生努力學着曹安期低頭看人的樣子,可憐巴巴地瞪大眼睛,“把我們吓壞了……警察叔叔,你救救我們吧,他還說他們有一個什麽什麽會,會長神通廣大,掐指一算就知道我們躲在哪裏,早晚要來抓我們煉藥……”
他的話裏透露了足夠的信息,警察立即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徹底抛下筆,安慰道:“別怕,你現在很安全,這事兒可能超出我的權限,你先等我打個電話。”
長桌另一端就有座機,警察卻走到報案室外打手機,背過身掩上門,小心地不讓他聽到。
王天生并不介意,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信任,可能不是百分之百,但适度懷疑才是正常的,沒有一個身經百戰的警察會百分之百信任陌生人,如果他蠢到強迫對方這一點,反而露出馬腳。
他在心裏默數計時,一分鐘六十下,數到一百零六下,手機突然響了。
王天生的手機不是智能機,而是室友淘汰下來的二手諾基亞,紅色外殼有點娘,可性能良好,非常省電,他一直用得很滿意。
手機還是塞班系統,粗體字顯示着來電為陌生號碼。
會是誰?王天生想着,唐明旭那邊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有曹安期看着,吳兆也惹不出大麻煩,難道……是醫院?
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仔細再看一眼,是手機而不是a市區號的座機,他稍微放松,卻怎都不能把懸在半空中的心放回去。
不是嘎公……不要壞消息……王天生不理智地在心底念叨着,将手機接通,慢慢地放到耳邊。
那邊傳來輕而緩長的呼吸聲,卻沒人說話。
“喂,請問是哪位?”王天生迅速平靜下來,他越來越肯定不是醫院來的壞消息,除此之外他什麽也不怕。
“是我。”這次終于有人回答了他,“我是吳敏。”
…………
……
吳敏的聲音還是那樣,聽起來不像傳統的一板一眼的科學家,更不像個逃亡中的受害者,語調很輕快,帶着吊兒郎當的笑意。
“壞消息是異人俱樂部的會長親自出馬,率領會衆追捕你們,未來幾天你們的日子不好過,建議取消像今天這樣的分散行動,不要考慮什麽反擊,保證每個人都待在安全的地方。”
“好消息是我要恭喜你,報案的時機選得恰恰好,警察對異人俱樂部的調查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就像你想的那樣,他們把它定性為邪jiao,所以在摸清虛實前不敢動手,你和你的小夥伴們給他們送了一份大禮。”
“你怎麽知——”王天生頓住了,飛快地擡頭望向報案室的東北角,那裏的天花板上懸着一個攝像頭。
“很聰明,我現在正看着你哦,來,跟阿姨揮揮手~”
王天生眼前又浮現出當日強行彈出的畫面,一堵銀白色的金屬牆前,一只女人的手緩緩揮動。
“不對,”他緊緊地捏着手機,“你根本沒有看見我,你只是猜到了我想什麽……你比我聰明,當然了,用我嘎公的話說,你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都多。”
“我對他們三個人說要來報案,只有曹安期一個人問過我詳細情況,而她不可能在沒有知會我的情況下告訴你,我相信她和我一樣對你存有戒心。所以不是她,是吳兆。”
“你在他體內植入了竊聽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