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奧爾良烤翅
除卻吳兆,在他們幾個人中,唐明旭明顯是運動神經和反射神經更強的那個,曹安期和王天生身不由己地被他撲倒,膝蓋和手肘防禦性地縮回來,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撞得生疼。
純白翅膀張開到極致,空間感時間感也被迷惑,曹安期睜眼看去僅剩一遍無暇的白。
他想保護他們,翅膀直率地表達了這種強烈的保護*,但曹安期不确定它能不能夠做到,畢竟某個人告訴她,它們只是存在于她大腦中的幻影。
所以她努力把自己縮起來,減小目标,同時感到左手被另一只冷冰冰的手扣住,王天生在她耳邊低聲道:“跟上!”
他真是喜歡使用命令,曹安期百忙中還有空想,被王天生拽着連滾帶爬挪到收銀臺後。
那只冰冷的手立刻放開了她,王天生另一只手攥着唐明旭,兩個男生都臉色剎白,瞳孔放大,鼻翼翕動着拼命吸氣,雙手和翅膀不停地顫抖。
他們吓壞了,曹安期可以理解,和平時期誰也沒有卷入槍戰的經驗,但她覺得自己稍好一些,或許每個人受到驚吓的分量也是恒定的,而她昨天晚上揮霍了大部分。
她甚至還有膽量爬到收銀臺的側邊,推開已經吓暈過去的店主兼唯一服務員,随手再撩起覆在她頭頂的白色羽翼,探頭出偷看。
“別去!”
“快回來!”
兩個男生在她背後壓低聲音急迫地叫,白色羽翼徒勞地拍打着她的脊背,翅尖的飛羽倒翻,似乎恨不得将她包裹進去。
曹安期沒有聽話躲回安全地帶,她深吸一口氣,迅速地、堅決地脫離收銀臺的保護,用目光尋找吳兆。
她看到了他的背影,他依然堵在奶茶店的推拉門前,把那個比他高、比他強壯的大漢牢牢擋在外面。幹得好,曹安期欽佩地想,瞬間覺得他腦袋後面的幾绺呆毛都變得英武起來。
吳兆的雙手舉在前方,身形凝立不動,他和那大漢像是陷入僵持狀态。
對方有槍,曹安期想着,吳兆有什麽能夠達到相等的威脅性?
身後傳來窸窣輕響,王天生爬過來,擠在她的身側和她一起朝前望,小小聲問:“他有什麽武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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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武器,曹安期想起那把泛着淬火藍光的刀,她仔細再看,吳兆外套的後擺确實有被掀動的痕跡。
她點點頭,臉頰擦過王天生的臉頰,兩人都有些不适地縮了縮,又忍耐地靠了回來,緊挨着從狹窄的縫隙偷窺。
白色翅膀的拍打頻率變快了一些,且加重力道,曹安期被結結實實地當頭扇了一下,堅硬的羽梢劃過她頸間舊傷,逼出一聲痛呼。
“哎喲!”她叫出了聲,連忙擡手按住自己的嘴巴,王天生比她反應更激烈,扯着她迅速縮回收銀臺後方。
外面仍然靜悄悄的,沒有另一顆子彈追蹑而至,曹安期後怕地喘着氣,頭頂上方王天生灰色的翅膀也壓低下來,與白色翅膀争奪着存在感,互相拍來拍去,扇來扇去。
漫天都是白色和灰色的絨羽亂飛,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低頭瞪兩個男孩兒。
唐明旭滿臉無辜地看回來,輕聲道:“我報警了,還通知了學生會,盡量阻止學生接近這條街。”
很周到也很貼心,曹安期有點慚愧,她完全沒有想這麽多。可這點愧意在看到白色翅膀挾着狂風将灰色翅膀扇到一邊後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灰色翅膀毫不示弱地反擊,發揮體形巨大的優勢反蓋回來,像朵烏雲一樣搶占了白色翅膀上空,硬把它往下壓、往下壓……
“……”曹安期頭頂着被壓扁壓平的白色翅膀,忽然很想念新奧爾良烤翅。
…………
……
吳兆正面對着一把槍。
改裝品,七四式,黑市最容易搞到的貨,價錢只要四千五到五千人民幣。
或許不是黑市出品,異人俱樂部成員分布在各行各業,他們可能擁有真正的制式産品,帶批號,有彈道記錄,屬于某個厭倦了日常生活的暴力機構合法持搶人員。
他甚至沒有擡頭去看拿槍的人長什麽樣子,那不重要,他持久地、眼也不眨地盯住槍口,以前瘋女人問他,有沒有把握在子彈離膛的剎那間判斷出運行軌道,避免被擊中。
他嗤笑她異想天開。
她說,她看了部電影,裏面的主人公能做到,所以他也應該做到。
後來他就能做到了。
吳兆盯着槍口,他知道人們總喜歡形容“黑洞洞”的槍口,他有限地讀過幾部文學作品,裏面都這麽說。但事實是槍口一點也不黑,當它暴露在陽光下,反射着金屬的光澤;當你盯着它看久了,眼前冒出色塊和斑點。
他的視線在變模糊,吳兆判斷局勢對他不利,而他一步也不能退,因為僅剩的兩個任務目标在後面,他沒有保護好錢小婉,不能再讓王天生和唐明旭遭遇她的命運。
還有曹安期。他必須保護曹安期。
吳兆捏緊它的武器,不知道瘋女人在吳鈎表面鍍了一層什麽,他握着它時總有種心意相通的靈感,似乎它不只是無生命的金屬造物,而是他肢體的一部分,在他的大腦神經下達指令過後,遍布在它周身的神經元即時接收,展開行動!
少年鬼魅一般掠出了狹窄的門縫,他的對手立刻開槍,但吳兆随手帶攏了門,子彈悶悶不樂地砸到玻璃門上,發出一聲意料之外的脆響。
“咣!”
玻璃門沿着子彈的痕跡碎裂成兩截,上半截無所憑依地砸下來,在兩人腳邊摔成粉身碎骨,幾塊較大的玻璃碎片尖銳地劃破了他們的衣物,剩下半截玻璃門假裝安靜無害,鋒利的邊緣卻在陽光下冷冷地閃着光,仿佛一個斷頭的陷阱。
吳兆躲開了那顆子彈,他感到自豪之情滿溢胸襟,可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他提醒自己,仍然沒有費心擡頭去看那個男人的臉,他比對方矮小,這在近身搏鬥中是致命的弱勢,所以他要更快、更狠!
十二點的太陽直愣愣地往下照耀,吳鈎所經之處帶起一縷藍光,它的軌跡就像是波濤,上下起伏的、翻滾不安的,不可抗拒的。
他只用了一招就抹斷那人的脖子,鮮血飛濺出來,動脈,他被潑了個滿頭滿臉。
槍墜到地面,危機解除了,吳兆終于擡頭看了一眼那人的臉。
他看到一雙充斥瀕死恐懼的眼睛,瞳孔放大占滿整個眼球,盯着他仿佛他是一個怪物,或者長着黑色雙翼的死亡使者。
“警察!”遠處有人以同樣恐懼的語調高喊,“舉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