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後，那個哭鬧的女人終于接受了可吸收縫線，紀華文也終于從那個讓人厭煩的情緒裏擺脫了出來。
她檢查完了重症監護室，然後來到了便利店裏，買了一杯咖啡。
“你還真的在這裏...。”一個久未聽到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紀華文緊張地回過頭，是那個熟悉的男人的臉龐。
“你...，今晚夜班？”真的很久沒有見到他了，最近紀華文總是讓自己沉浸在忙碌的工作中。
“嗯，是，剛剛去了一趟急診室，感覺你似乎又攪起了一些小騷動...。”劉孟宇微笑着打趣着她。
“哦...，是啊...。”紀華文淡淡地回答他。
兩個人并肩地走出了便利店，來到了附近的一個圓桌旁坐下。
紀華文小心地打量着這個男人，很長時間未見到他，他似乎比以前更加穩重親和了一些。
“其實我剛才去急診室是專門找你的。”這個時候，劉孟宇突然開口說道。
“诶？”紀華文疑惑地問着他。
“這個，要送給你的。”劉孟宇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拿出來一張紅色的邀請卡。
“啊...，是這個啊...。”紀華文控制着自己有些發抖的身體，小心地接了過來。
上面是這個男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旁邊，是李曉婷看着都很美麗的名字。
“你們...，準備的還挺快的...。”紀華文小聲地說着。
“嗯，是啊，互相都很合适，就只是走一下過程而已。”劉孟宇滿臉露出喜悅的神情，微笑着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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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們，挺般配的...。”紀華文喝下一口苦澀的咖啡，淡淡地說着。
“嗯，真的是可惜啊...。”劉孟宇直直地看向了她。
“什麽可惜？”紀華文擡起頭問着他。
“你要是一個男的就好了，這樣，我還可以邀請你去做我的伴郎。”男人很真誠地微笑着說道。
“啊...，也是呢...。”紀華文努力維持着現在的表情，應和着他。
“其實...，結婚這種事情還是很快的，你也要趕緊為自己多考慮一些。”劉孟宇站起身子，示意着要離開。
“呵呵...，我還要救死扶傷呢...。”紀華文也笑着站了起來，回答着他。
“那好吧...。”劉孟宇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劉孟宇...。”紀華文感到他似乎真的是要離開了，又叫住了他一下。
男人轉過身，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視着她。
“那個...，祝你幸福。”紀華文伸出被咖啡杯溫暖好的右手。
“哦，我會的，你也一樣...。”劉孟宇見到她的樣子，順勢伸出手握了上去。
男人硬朗的指節微微按動着紀華文緊繃的手指，他手中溫柔的溫度和平滑的觸感，一下下敲擊着她的內心，以前...，偶爾不經意的碰觸，都會讓她竊喜幾天的那種感覺，就這樣...，從那手指的縫隙中開始流走了...。
紀華文不記得他何時松開了手，也不記得他似乎對她說了什麽，直到那個挺拔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才一下子從幻覺中抽回到了現實。她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紙杯，慌張地搜尋着四周陰暗的角落。她努力維持自己的樣子，依靠在堅硬又冰冷的牆壁上，用力大口地呼吸着...。
混混沌沌等到了婚禮的這一天，紀華文很早就醒來，她反複在鏡子前整理着幾天前就買好的一件很好看的套裝，折騰了很久之後，終于适應了自己這個不舒服的樣子，然後塗上了據說是現在最流行的色號的口紅...。
她準時來到市內最大的婚慶酒店，她被安排在了大學同學這一桌席上，旁邊看到了好幾位曾經相識的面孔，彼此互相打着招呼，簡單詢問近來的生活樣子。
“沒想到咱們班的大才子這麽早就步入婚姻，成家立業了...。”一位看似還很年輕的女同學打趣說道。
“是啊，我們都以為像他那樣事事追求完美的人，要等到做出一些成就才會考慮感情問題呢...。”
“這怎麽不算是成就事業的事呢？一是現在有了賢內助了，對男人來說多重要啊，二是...，我聽說這個新娘家裏還有些權勢的，這對于我們那麽厲害的劉孟宇不就是錦上添花了嘛...。”
“是嗎是嗎？這你都打聽出來了？”一個女同學興奮地問着。
“他們男生那邊傳的，對了，紀華文，你不是跟劉孟宇認識的時間最長，接觸的最多嘛，你也跟我們講講...。”這個時候，話題的方向忽然轉到了她的身上。
“啊...，好像是呢...。”一直低着頭吃着東西，企圖轉移掉注意力的紀華文愣住了一下，然後回複她們。
“然後呢？他們兩個人怎麽認識的？”女同學們繼續好奇地問着。
“哦...，好像是在一場學術研讨會上...，那個大學裏認識的...。”紀華文閃躲着目光，淡淡地說着。
“哦，這麽有緣分啊...，那你是不是還見過真人啊？怎麽樣？好看嗎？”她們嬉笑着繼續問着。
“嗯...，很好看，...他們很般配...。”紀華文喝下一口飲料，平靜地說着。
“就說嘛，劉孟宇長得那麽英俊，一定會找一個漂亮女人的...。”一個同學笑着強調着這個事情。
“嗯...，想想也是，哎呀，以前我的宿舍裏還以為紀華文你和他還有點兒意思呢，你們兩個總是在一起，現在想想都是當時年輕胡猜...，哈哈...。”另一個女同學接着大方地講着。
“是啊...，我們兩個怎麽可能呢...。”紀華文接過了她的話，盡量讓自己坦蕩地說出來。
随後，宴會大廳裏燈光漸暗了起來，所有人都在追光燈的引導下，齊齊看向遠處入口的位置。
婚禮進行曲漸漸響起，司儀也在恰當的位置出現了，追光燈照耀下的宴會大廳的門由服務生緩緩打開，兩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久等的賓客的眼中。
新郎和新娘邁着緩慢的步伐走了進來，前面有兩位可愛的花童手提花籃向着兩人灑花瓣以示祝福，身後也同樣美麗的伴娘手拿戒枕與伴郎相扶走着，花架立柱兩旁的工作人員，不斷噴灑着禮賓花。
“哎呀，真的是很漂亮啊...。”周圍的坐席上，不斷有人發出贊美的聲音。
“真的是般配啊...。”
“郎才女貌，又門當戶對，真好...。”
“就是啊...，真是一件喜事...。”
紀華文在不斷的祝福聲中擡起了頭，呆呆地看向那對美麗的新人。
“嘔...”的一聲，紀華文在衛生間裏，将剛剛吃到胃裏的酒席食物全部都吐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喝進了多少酒精，只是直到她發覺頭腦昏暈的時候，她就已經無力地癱坐到馬桶的旁邊...。
劉孟宇為美麗的新娘戴上結婚戒指的畫面，劉孟宇親吻新娘的畫面，雙方的父母滿臉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的畫面，兩個人共同切開潔白的蛋糕的畫面...，不斷地回閃在紀華文的面前。
“下面，有情新郎新娘喝交杯酒，象征他們的生活永遠甜甜美美，恩恩愛愛...。”司儀那醇厚的聲音又沖擊到耳邊，紀華文閉上了眼睛，再也忍不住眼淚肆意地流了下來...。
她本以為自己是可以很堅強的，但是...，曾經那些年華歲月裏度過的時光，卻不停地揪痛着她的身體，侵蝕着她曾小心保存的美好的情感。
她曾經無數次幻想着站在那個優秀男人身邊的美好畫面，她也曾無數次地祈禱着哪怕是能夠回應給她一點點情感也好的奢侈願望...。可是...，現在什麽都破碎掉了...，他的身邊，站在的是另一個比上她好着千萬倍的美麗女人。對于紀華文來說，那曾經美麗的過往，就在是他最幸福的一天，硬生生地被切斷開了...。
“吱呀”的一聲傳來，似乎又有人進來了衛生間，紀華文緊忙唔住自己哭泣的聲音，不想讓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這新娘長得還真的是好看呢...。”似乎是醫院裏的同事的聲音。
“是啊，劉醫生還真的是有眼光。”另一個一同來的同伴緊接着說着。
“那是當然，這種男人，自然選擇的條件很高的...。”
“是啊，優秀的人也有挑剔的權利啊...。”
“嗯，你看，人家已經邁上了人生贏家的臺階了...。”
“不過，不是我說，我之前，還一直以為他是和急診室的紀醫生在一起呢，現在想想簡直都不敢相信...。”
“哈哈，你別開玩笑了好嗎？那個紀醫生哪裏能配得上那麽英俊的男人啊，你也不看看她長的樣子，而且，還聽說她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好，哪個男人敢要啊...。”
“嗯...，也是，他們兩個還是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呢，要是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就是，這個社會看什麽？是顏值...。只要你長得好看，有什麽得不到的...。”
“唉...，是啊，我要是有新娘子那麽好看的一張臉蛋啊...，也找個有錢人嫁掉，然後過上幸福的生活。”
“嗯，最起碼能讓你少奮鬥個幾年...。”
“是啊...，唉...，看來我只能這輩子多做些好事，下輩子投胎長得漂亮點兒，讓我也享受一下被人喜愛的感覺...，哈哈。”
“嗯...，你努努力，還是有希望的...。”
“哎，好像要點燭光儀式了，趕緊回去吧...。”
“哦，好，再等我一下下，我馬上就補好妝了...。”
漸漸地，衛生間裏，又安靜了下來...。
紀華文松開了僵硬的手，似乎是現在已經麻木到眼淚都不會流下來了...。
‘究竟是為什麽呢？’她又怔怔地問着自己。
明明十年了...，明明待在他的身邊都已經十年了...，
“那是因為你長得醜。”這句話又在她的回憶中響起。
‘啊...，也是呢...。’她心裏默默地對自己嘲笑着。
也是呢...，假如說...，如果自己長得再好看一些，身材再姣好一些...，或許...，今天這樣的日子，自己也有站在臺上...，穿着美麗的白色婚紗，站在那個英俊男人的身邊的機會呢...。
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原來...，真的是這樣呢...，她緩慢地站了起來，走出了這個昏暗的隔間，看着牆上那被燈光照得明亮的鏡子，鏡子裏面，映出了她醜陋的臉龐...。
冰冷的手指撫摸着胡亂形狀的眉毛，小小的眼睛，粗大的鼻子，還有厚厚的嘴唇...，外加上微胖的哭紅了的臉頰...，然後她整理好淩亂的衣物，走出了衛生間。
“現在有請我們美麗的新郎新娘步入主席臺，點燃這巨型年輪燭臺上的聖火...。”
司儀好聽的聲音在自己的身後響起，紀華文朝着婚禮現場的反方向走去，維持着趔趄晃動的身體，離開了這個最濃烈的幸福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