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現在血壓是多少?”紀華文努力按壓着躺在搶救室裏已經昏迷了的病人,大聲問向一旁的護士。
“112/90...。”一旁的護士看了一眼監護儀,回答着她。
紀華文感到手臂已經有了酸痛的感覺,她便踩上了搶救室病床下方的鐵質橫杆上,繼續使着力氣,為這位肝腹水的病人做着心肺複蘇。
“紀醫生,病人又室顫了...。”身邊的護士不斷提醒着她。
“掉瓶SB,然後在加多巴胺上去...。”紀華文腦中想着各種急救的辦法,想要将這位已經失去意識的病人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皮球捏一下...。”紀華文又向別的護士囑咐道。
“這位病人應該不行了吧...。”就算努力了很久,還是沒有任何好轉的情景。
“是啊,這麽嚴重...,應該是救不回來了...。”周圍不斷開始了這樣的聲音。
“這樣的,只能用機器維持一下生命了...。”周圍的人似乎已經預見了這位病人最後的光景。
“把除顫儀拿來,電擊除顫,最起碼心跳要回來。”紀華文又對身旁的護士命令道。
“哦...好...。”護士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從不遠處推來了儀器。
可是...,就算是如何地去努力,病人的血壓和心率一直在持續着下降,瞳孔也已經開始變尖了...。
紀華文持續地為他進行電擊,但是,仍然無法恢複正常人的心跳。
“去外面叫他的家屬進來吧...。”這個時候,急診室的主任醫師在後方對護士說道。
周圍的人已經開始散去,紀華文無力地握着除顫儀的手柄,擦拭着額頭冒出的細汗。
“紀華文,可以了,你已經盡力了...,讓他家人和他做最後的道別吧...。”身後自己的老師拿過她手中的儀器,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Advertisement
“對不起...。”紀華文抹了一下眼角,然後對着這位無法搶救回來的,渾身都已經發腫變紫的無力的生命,低下了頭...。
她像一個失敗者一樣,無力地離開了搶救的病床邊,搶救室的門一被打開,幾位病人的家屬匆忙地從她的身旁穿過,老師簡單地為他們解釋了一下情況,随後,悲痛的哭泣聲響徹了整個安靜的空間。
紀華文覺得自己都沒有什麽勇氣去看那些失去親人的悲傷的臉龐,她默默地離開了這個剛剛還是她戰場的地方...。
“叮”的一聲,自己買的咖啡已經做好了。
“紀醫生,您的咖啡。”收銀臺的年輕女孩将還冒着熱氣的咖啡紙杯送到她的面前。
“謝謝。”紀華文接過還有些微燙的飲品,向對方付了錢。
“今晚又是您的夜班?”女孩微笑着問着她。
“嗯...,剛剛一位肝腹水的急診患者...,沒有救回來...。”紀華文無力地笑了一下。
“哦...,好可惜...。有些事情...,也沒有辦法...。”女孩露出遺憾的表情。
“是啊...。”紀華文深吸了一口氣,離開了這個便利超市。
她回到急診處的休息大廳裏,随便找了一個椅子坐下。看着周圍被疾病所累的病人,還有他們的家屬焦急的表情...,總想着...,總想着能夠靠自己的能力,為他們多做些什麽...,多做些什麽...。
她低下頭,看着已經不再發抖的手指,無力地交握在一起。
雖然從實習開始,她就已經經歷過了許多死亡的場景,但是,現在也還未完全能夠直面這樣殘酷的事情。
死亡...,是每一個人都會最後面臨的終點。但是,人們害怕着它,人們恐懼着它,就算人們對生命有着那無盡的渴望,但是在一旦到了最危險的那個時刻,也絲毫無法勝過這無情的強大抗力。
作為一名醫生,就是要通過自己的能力去救死扶傷,與那無形的力量去進行抗争,争取着每一個微弱的機會,但是...,在每次自己失敗了的時候,她還是會感到從自己身體的深處,傳來的作為人類的渺小與真實的懦弱。
她喝了幾口手中的咖啡,微微溫暖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後拿出了手機,翻到那個男人的名字。
劉孟宇頭段時間收到鄰市的一個高校的邀請,前去參加一個學術研讨會,紀華文算着他離開的日子,似乎也有了半個月的時間了...。
每次的失敗,她都會要跟他講一下,雖然他偶爾也會說着自己想得太多,但是...,這種時候,能夠跟他說說話也是很好的啊...。
她撥通了他的電話,只有關機的提示音。
紀華文看了一眼時間,無奈地笑着...,覺得自己也實在是很無趣地去在這個時間打擾着他...,她默默地收起了手機,喝光了剩下的咖啡,然後自己小心地将這次的傷心情緒收進到心裏,自己為自己打着氣,鼓足好了體內的精力,再次站起身體,回到那個今晚仍需要着她的急診室去...。
雖然今晚失去了一位病重的患者,但是随後到來的幾位交通事故傷的年輕人,都所幸的是,僅是肢體的骨折,并不危及到生命。
紀華文也恢複了一些情緒,做好了早上的交接班。
她與周圍的上班族走着相反的道路,等待着回到住處的通勤車。
在短暫的小憩中,模糊的聽到了劉孟宇所住的小區的站名,于是她從半睡中清醒了過來,下了車。
每次她都習慣了這個樣子,因為自己住的小區和他的只有一個道路之隔而已,所以,她總是很喜歡在前一站下車。
她走在這個已經十分熟悉的石板路上,回想着當初劉孟宇為自己尋找到的離他選擇的小區很近的房屋,當時...,那個當年的他們,是多麽的年輕和美好啊...,雖然他将自己當作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有時也會為自己做着超出一般友誼之間的事情,那些讓她感到溫暖的事情,總是給她帶來些許的恍惚...。但是那些許的恍惚,也總是反過來刺痛着自己埋到心底的那個最隐蔽的角落。
她來到那個熟悉的樓棟前,擡頭向上仰望着劉孟宇所住的屋子,窗戶上映出的仍是幾天前窗簾緊拉着的狀态,他今天也沒有回來...。
紀華文有些落寞地坐在了晨間微涼的長椅上,溫熱的晨光照射到她的身體上,她輕輕閉上眼睛,祈禱着...,就這樣吧...,希望永遠都可以這樣...,待在這個位置上...。
“哦,是嗎?...這段時間你們急診室沒有了三個病人了...。”坐在對面的劉孟宇停下了吃飯的動作,清澈的眼睛看向了紀華文。
她終于等到了他回來的日子,和他約在了醫院的食堂裏一起吃着午飯。
“嗯,兩個是在搶救室,一個是在重症監護室...。”紀華文看着久違的他臉龐,溫柔地向他講述着。
“嗯...,你們急診室就是這樣,不像其他科室,送來的人,不是能夠活下來,就是要死去的...,你們要經歷這樣的事情,可比我們那裏多多了...。”劉孟宇說完後,繼續低下頭吃着盤中的食物。
“嗯...,是啊...,不過...,還是希望每次都有好結果...。”紀華文有些失落地說着。
“這種事情你也沒辦法的,你只是做着該做的事,其他的,是別人都無法能夠掌控的...。”男人淡淡地說着。
“嗯...,也是啊...,不過,醫生的職責不是救死扶傷嘛,每次沒有從死亡那裏把病人救回來,就覺得自己很失敗...。”紀華文小聲地說着。
“呵呵,你還真的以為你能掌控生死了?倒不如多讓醫學有更快的發展,這樣,可以解決更多的問題,不過,死亡也是很現實的事情,平常心看待就好...。”對面的劉孟宇平淡地說着。
“哦...,那我就祈禱再來的病人都要少遇到殘酷的事情,人們都會得到最後的善終的結果...。”紀華文放下手中的餐具,雙手合十,做出祈願的樣子。
對面的男人見到她這個單純的動作,也只能無奈地笑了一下。
“你啊...,真的是不論多少年都不會有改變的...。”劉孟宇最後總結了她一句。
“會嗎?”紀華文微微歪了一下頭,疑惑地問着他。
“嗯...。”男人只是輕聲應了一聲,然後就拿起了已經吃光了的餐盤,示意她應該離開這裏了。
“對了,你這次那個學術研讨會怎麽樣啊?”回去的路上,紀華文緊緊跟着劉孟宇的步子,問着他新的話題。
“還好吧...,大體上都是差不多的東西,只有一點可發展的有用的東西。”劉孟宇簡單地回想了一下,覺得也沒有什麽可以和她溝通的東西。
“哦,那你這次去的時間還挺久的呢...。”紀華文微笑着說着。
“主要就是去多認識一些有用的人而已,不過...,也的确是認識了幾個有趣的人...。”這個時候,劉孟宇嘴角有了淡淡的微笑。
“那也挺好的啊...。”紀華文見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自己也有些開心了起來。
“嗯,其實...。”正當劉孟宇還想要繼續講着什麽的時候,他白大褂口袋裏面的手機傳來了新信息的聲音。
身邊高大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腳步,拿出了手機,仔細看着上面的信息。
紀華文有點兒疑惑地退回了兩步。
“怎麽了?”她問着這個認真看着手機的男人。
“沒事...。”劉孟宇淡淡地回答她,然後滿臉露出紀華文從未見過的溫柔的表情,用修長的手指按着手機的屏幕,回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