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
? 她坐在紛紛揚揚的大雪鋪就的雪地之上,四周荒無人煙。只有枯敗的枝桠在瑟瑟冷風中嗚咽出聲。泛紫的雙唇微顫,心底遍生的寒意讓她忍不住的顫抖着雙手,極盡全力的護着衣衫褴褛的身軀,努力的想要抓住那一點點流逝的溫暖。
小小的身體漸漸的蜷縮成一團。在一片雪白中,仿似一只被人抛棄的小獸,睜着滿是迷霧的雙眼,柔弱的令人憐惜。她想,她該是要凍死在這漫天大雪裏了,只是這種死法還真是折磨人。眼皮漸漸變得沉重異常,真是奇怪,她心中嗤笑,上天莫不是在玩她,讓她穿越至此,不過是想讓她嘗嘗被活活凍死的滋味。眸中的光彩漸漸暗淡,身體越趨僵硬,臉上的灰敗之色蔓延,彰顯了她一點點流逝的生命。
突然,眼角一抹衣袂翻飛,尚含一絲意識的她出于求生的本能,艱難地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角,啜嗫的開口,“救……救……我……”頓住腳步的人影,俯首看着緊緊蜷縮成一團的嬌小身體,薄唇緊抿,墨色的瞳仁微微閃爍。
上天對她終究是仁慈的,她躺在鋪着厚厚棉墊的木床之上,睜着大大的眼睛愣愣的望着镂空雕闌的床頂。她是死了吧,在她艱苦奮鬥的高三歲月裏,在一個春風和煦,鳥語花香的清晨,被迎面而來的卡車活活撞倒在地。那滿目的紅色忽的覆住了視野,她下意識的閉了閉眼。房門就在這時被人輕輕地推開,刻意放低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一只溫暖略有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額頭上。
蕪言突然睜開的眼着實把來人吓了一跳,只是馬上她便眉眼帶笑的溫聲軟語道:“可覺得有哪不舒服?”蕪言圓溜溜的雙眼大大的睜着,定定的看着眼前弱柳扶風的女子,短短的錦繡上襖,下擺是一色的棉錦絲繡。三千青絲盡用一只梨木簪挽住。即使一身的色彩斑斓也讓人無端覺得很是幹淨清雅。
“恩?”她微微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适當得體,使得她整張臉更是美豔動人。“你這丫頭為何只盯着我看而不言語?”說着她似是想到了什麽,微微颦起了秀氣的柳眉,“莫不是……不能言語?”她的一只手還撫在蕪言的小臉上,低着頭看着她,眸底有微微流露的憐惜。
“漂亮……”她從厚實的被子裏伸出暖暖的小手,似是極其費力的想要觸碰女子的臉頰,“漂亮……”蕪言軟軟的童稚嗓音直直戳進女子的心窩裏,将一顆本是慈母的心攪成了一汪春水。“好孩子。”女子嘆息一聲,将她摟抱進懷裏,溫聲細語的哄着。蕪言靠着她溫暖的胸膛,不動不語,似是沉沉的睡去,安靜得像是一抹空氣。
雕花镂空的房門緩緩被推開,寒風夾雜着細雪一下子湧入房中,将垂落在床前的簾幔吹得四散飄飛。她擡眸,迷蒙的雙眼透過斑斓的輕紗望着那長身玉立的人。他一雙黑眸平靜無波,雖是十一、二歲的模樣,卻透出一股少年老成的味道。青袍罩在他身上,清隽秀雅,無端生出一抹飄逸之感。“慕然。”女子笑着向他招招手。“師娘。”他的嗓音如泉水淙淙,帶起仙音袅袅,洗淨她的世俗煩雜。原來他叫慕然啊。蕪言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兩手捧着的墨黑瓷碗襯着他的手指更加白皙修長。她斷不會記錯的,是他,救了自己。在她瀕死之際,苦苦掙紮之時,是這雙眼,這只手将她拉回了這世俗凡塵。
“來,張嘴。”女子從慕然手中接過藥碗,一手執着小匙舀了淡青色的湯藥。蕪言聽話的張開嘴,低斂着眉眼,一口一口吞咽。待到藥碗見了底,女子看了她一眼,微嘆了一聲。将藥碗遞給一直守在一側的慕然,溫柔的對着他開口道:“将你的師弟師妹都叫到院中,師娘有話對你們說。”“是。”慕然低頭垂目,揖禮離去。眼角餘光處的身影漸漸模糊,最後被遠遠隔在了房門之外。“來。”女子将她放回床榻,細心的掩了掩錦被。“好好睡一覺。”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她聽話地閉上了眼,整個世界重新淪為漆黑一片。
她曾叫蕪言,她成了這逸逍山莊莊主的義女,被冠了沈汐之名。她有一個大師兄名喚慕然,有一個二師兄名叫蕭雲,有一個義妹芳名沈嫣。還有其餘十幾個師兄弟,她不甚熟悉,也不曾記得過。逸逍山莊是一個處在雲山之巅的山莊,逍遙于塵世之外,仿若與世隔絕的仙靈淨土。山莊之內庭院樓閣鱗次栉比,藏在層層雲霧之中,缥缈如仙境。後山之內有一藥園,夾以兩幽谷之間,籬笆圍繞,木屋獨立,遍植草藥。因着她身虛體弱,不适碰那些刀劍,便只學了些醫術。她本就不喜刀光劍影,獨愛養些花花草草。學醫倒正遂了她的心願。
木籬笆一聲輕響,原在澆灌花草的蕪言直起身看向來人,那人逆着日光向她慢慢走來,一步一步似是踩在她的心尖上。月白色的長袍襯得他高挑俊雅,垂雲廣袖搖曳之間,盡顯風流之韻。只是他的眸中卻是靜寂一片,淡漠如斯。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好似自他被義父派下山後,她就一直盼着他,一日一日仿佛已盼了他千年萬年。“慕公子。”身旁立着看守藥園的老翁,恭敬地向他行禮。她這才恍惚回神,對着他輕喚道:“大師兄。”此時他離她不過只有三步之遙,依稀如記憶中的眉目如畫,豐神俊朗。他伸手,手中拎着一個淡藍色的包袱。她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便伸出兩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他長了她整整一個頭,她近距離看着他時,只能仰着腦袋。即使脖頸酸澀,她也樂此不疲。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覺得自己仿似又離他近了些。
“汐姐姐。”一聲嬌喚悅耳如莺啼。沈嫣小跑着入了藥園,一如天邊的雲霞,璀璨嬌媚。她笑得燦爛,頰邊的兩個小酒窩若隐若現,靈動可愛。她一把挽住沈汐的胳膊,像一只黃莺般叽叽喳喳的道:“今日是汐姐姐的生辰,嫣兒可沒忘。”她微微笑了起來,輕語道:“我知道嫣兒最記挂我了。”“那是。那是。”沈嫣一個勁的點首,頗為贊同道。“你還真不知謙遜。”遠遠的傳來一道男聲,帶着三分戲谑七分調侃。“哼哼,汐姐姐都誇贊我了。你偏要與我置氣。二師兄,你最壞了。”她撇了撇嘴,有些氣惱道。
“汐兒,你說,我何時對她壞過?”藍衣華服的人執着一把鎏金折扇,慢悠悠地踱步而來。細長的眉,微挑的鳳眼,嘴角弧度若隐若現,帶着幾分調笑幾分促狹。“大師兄。”他向身旁的人行了一禮。“嗯。”慕然點首作答。蕭雲直起身笑着道:“怎的嫣兒見了大師兄卻不行禮?”“我才不要。”沈嫣假裝生氣,嘟着嘴道:“一回來便來見汐姐姐,都把嫣兒給忘了。”“嫣兒莫不是吃醋了?”蕭雲一展折扇,風流倜傥,笑中促狹之意更濃。“呸呸呸!”沈嫣小巧的臉上升起一片緋紅,跺着腳急啐道。
她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波瀾不驚,看着他淡然絕世。“我還有事未處理。你們鬧完便早些回莊裏。”“是,大師兄。”沈嫣低着頭俏皮的對着沈汐擠眉弄眼,惹得她忍不住掩唇輕笑。慕然沉默的站了一會,目光沉沉的望了她們一眼,便轉身離去。
“汐姐姐,大師兄送你的及笄之禮是什麽?”慕然一步出藥園,沈嫣便止不住好奇的伸手想要打開她抱在懷裏的包袱,一探究竟。她拗不過沈嫣,便由了她解了結。她的心忐忑得厲害,莫名的不知道在期待着什麽。
一身紅衣自沈嫣手中滑落,流蘇雲錦,飛鶴雲彩編織刺繡成拖曳的下擺,鑲邊的繁複花紋,輕紗罩外,美豔而不可芳物。三個人都齊齊愣在了當場。半晌,蕭雲搖着折扇調笑道:“汐兒這般受歡迎,作為你的夫君,我可甚是煩惱。”“二師兄又說胡話了。”嫣兒恨恨的努嘴道。這個玩笑蕭雲開了十一年,自她六歲那日入了逍逸山莊,第一次遇見九歲的他,他便是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能因着高三的沉重學業,她愛上了安靜,不喜言語。或許她過于木讷,向來歡脫慣了的蕭雲便時不時喜歡調侃捉弄她,一來二去,師兄弟們便調笑道:“三步不離汐兒,生怕我們搶了去一樣,活是一副受氣媳婦模樣。”這不過是一句起哄的話,可蕭雲聽了後卻略微思索了一番,極為認真的辯駁道:“我是男兒身,怎能說是媳婦?即便要說,也得是夫君。”說完,他便眉目含笑的對着她喚道:“娘子。”她永遠忘不了周圍原本打算看熱鬧的人最後聞言都略微抽搐的表情。她原不過以為是他的一時玩笑話,可想不到他自此便直接喚她娘子,偶爾時不時冒出一句,“我這般喜歡你,你可不能紅杏出牆。”其中夾着的幽怨語氣,真真是讓她抵擋不住。初初她是有些羞惱的,恨不得堵了他的嘴。可後來發現所有的方法都無濟于事,久而久之,她耳聽甚多,便任由他口不遮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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