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雄鷹快遞
雲潤生揣好丹藥出門,碼頭邊, 林家老爺和仆從徘徊已久。兩方見面, 皆為一愣。
“雲道長!雲恩人!當真是你!太好了!”看見外頭謠傳的殺死螃蟹妖怪的雲高人就是他猜測的雲恩人, 林老爺欣喜若狂。不枉費他親自跑來蹲守。
雲潤生一拍頭:“林老爺, 抱歉, 我忙着閉關把回訪的事給忘了。林老爺如此着急是有何要事”
“恩人客氣, 我貿然來打擾恩人已是過意不去。實話實說, 我此番來尋恩人,是為了家中老母。”
“咱們邊走邊說。”
林老爺已年過四十, 上頭還有年過五十多的兄長和姐姐,他的母親已近七十高齡。
雲潤生蹙眉。
按照林老爺的詳細形容, 老太太得的就是胃癌。
七十歲在這個年代算是高齡了, 貧苦人家四十歲就已非常衰老。醫療落後,平日裏沒有醫護保養, 吃的沒有油水,勞累過度等等因素。
老太太生在富裕人家,吃的喝的無一不精, 但人年紀大了,病疾難以避免。
雲潤生暗嘆,去看看也就意思意思, 這個年紀加上病況,他也束手無策。
林老爺說完見雲道長一直沉默深思,心中便大概有數。來時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老太太年紀擺在那,非要別人給老太太延年益壽, 的确難為人。
身為兒子,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到了林府,林老爺直接将雲潤生領去老太太的院子。
雲潤生的靈識早就竄了出去,床榻上的老太太已經病入膏肓,被病痛折磨地形如枯槁。
“老爺,雲恩人!”林夫人激動的行禮。
林老爺趕緊沖一旁的兒子招手:“桓兒過來,你可還記得救你一命的雲高人?還不快來行禮。”
此時的林志桓長得虎頭虎腦,一瞧就特別康健活潑。小男孩被扯上前,乖乖地對雲潤生行禮,又十分好奇的看着雲潤生:“恩人哥哥,你是不是那個把螃蟹妖怪大卸八塊的仙人啊?大家都說有個姓雲的仙人在海上殺死了妖怪,救了船上所有人。那個螃蟹妖怪到底有多大?真的比大船還大?”
“桓兒不得無禮!”林老爺無奈訓斥。
雲潤生微笑:“沒事。林少爺,你嘴中說的人的确是我,螃蟹沒有大船大,但也有一半大。殺死螃蟹妖怪的是我和另一個哥哥。”
男孩眼睛一亮:“還有另一個仙人哥哥?”
雲潤生失笑搖頭,“我們都不是仙人,那個哥哥嘛……長得倒是像仙人!我是修者,他是武林高手。”
“哇!武林高手!我最喜歡武林高手!”
“哈哈,你資質很好,若是習武,勤奮刻苦,他日必然是絕頂的武林高手。”
小男孩眼睛裏滿是星星,林老爺無奈插嘴:“咳咳,強身健體就好,桓兒還是該好好讀書,将來考科舉……”
小男孩才不管,拽着雲潤生的手追問:“修者是什麽?那你和那個哥哥誰更厲害?”
“修者就是修行之人,修心,修天地靈氣。至于我和那位比較,當然是我厲害!”
“哎呀!我還是喜歡武林高手!”
“無論讀書還是習武都需要刻苦努力,不畏挫折。”
入了老太太內院,大夥都自覺禁聲。林老爺帶着雲潤生來到老太太床前,雲潤生為之把脈,過後靜靜退出。
院外,雲潤生直接搖頭:“抱歉,老太太年數已高,在下無能為力。”除非能找到延年益壽的靈物或者丹藥,但別說他沒有,即便有,那等稀罕之物也不大可能給老太太用,林家出不起價錢。
林老爺黯然:“此事我早已預料,多謝恩人來這一趟。”
雲潤生拿出兩張護身符箓:“此乃護身符,給老太太貼身用,多少能減輕老太太的痛苦。林老爺近日若無要事,最好便守着老太太身邊敬孝,讓老太太放寬心是再好不過。”
雲潤生說的委婉,林老爺一聽就懂,林老爺強打起精神邀請雲潤生在家用膳。
雲潤生推遲,林老爺親自送雲潤生出門,迎面撞上華服公子,可真不巧,正是在明和酒樓争過一嘴的林公子。
“伯父,我抓了一只鷹給桓弟玩……”林公子欣喜的表情陡然一變,盯着雲潤生:“是你!”
雲潤生勾起嘴角輕輕一笑,“閣下是?”
“你!豈有此理!”居然不認識他?
“夠了!侄兒你對雲恩人竟如此無禮,莫不是還想關禁閉?”林老爺怒斥纨绔侄子,氣得胸疼。
雲潤生的目光落向籠中的老鷹,遍體黑羽,其身軀強壯威猛,一雙鷹眼淩厲有神,和有雲潤生目光對視,毫不躲閃。
雲潤生訝異,好奇心頓起,他三兩步來到籠子前,彎腰盯着老鷹,血腥味撲鼻而來,老鷹的翅膀和左腳腳踝處傷口猙獰,腳步的傷口甚至潰爛灌濃,顯然是新傷加舊傷。
被伯父呵斥的林少爺縮着腦袋,見那可惡的什麽雲恩人竟盯着他的老鷹,頓時得意:“這是我抓的老鷹,威風吧?”
雲潤生頭也不回:“是你射傷了他?”
林少爺頓時一噎,咳咳,他哪有那個本事。只是在外游蕩之時恰巧撿到了狼狽摔落的老鷹,天上掉的,不撿白不撿。正好拿來讨好堂弟,兩全其美。
“這老鷹我要了,多少錢?”
“你買得起嗎?”林少爺脫口而出。
“雲恩人太見外了!我這侄子行事張狂得罪了恩人,恩人不見怪已是寬容,若是瞧得上這鷹,恩人只管拿去便是。”林老爺猛一拍侄子的腦袋,不許他再開口。
“那就多謝。”
雲潤生不客氣,直接拎着籠子便走,至于錢,就用護身符抵了吧。
“雲恩人慢走!”
雲潤生一走,林老爺惡狠狠瞪向年輕人:“你對雲道長是什麽态度?豈有此理!這明州城有多少人想結交他你可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家裏惹禍,惹惱了我把你送鄉下去十年八年再回來!”
捂着腦袋的林公子大驚失色:“難道他就是那位傳地沸沸揚揚地雲道長?不可能這麽年輕!”
“哼,不然你以為是誰!”
“伯父我……我真不知道啊!”
雲潤生回到船上,将籠子放在甲板上,先喂了一粒‘回春丸’給老鷹,這老鷹若是他沒看錯已算半開了靈智,假以時日便可以成妖。
吃了‘回春丸’,老鷹終于撲騰了幾下,低頭去啄自己的腳,藥物讓傷口微微發癢。
“別急躁,待會兒你的傷勢就會好。”
虎子和幾個船員好奇圍過來,紛紛誇贊老鷹雄武,圍地近了,老鷹猛然張開翅膀往前一撲,虎子等人吓得尖叫後退。
“哈哈哈,有籠子你們還怕。”雲潤生嗤笑幾人,虎子倒沒什麽,幾個粗壯漢子臉色通紅:“這、這不是它太威風了,那鷹爪着實吓人,我還從未見過這般有氣勢的黑鷹。”
“虎子,去廚房找些肉類喂它,若是不夠就去街上買,買個十斤八斤。”雲潤生抛給虎子一個銀錠子:“買上好的五花肉,活雞,兔子都行。”
“是。”虎子連忙去辦事。
等着虎子買吃的回來,雲潤生靜靜和黑鷹對坐,慢慢的,黑鷹的傷口完全複原,籠中的黑鷹活躍起來,一會兒踱步一會兒叫幾嗓子。
“餓不餓?”
黑鷹得了雲潤生的好處,亦是聽得懂他的話,聞言竟發出咕咕叫,頗是溫順,旁人看得咋舌。
待虎子匆匆回來,雲潤生當即将一堆肉類扔進籠中,黑鷹立刻嘴腳并用,大快朵頤。
虎子驚訝:“它真能吃。”那分量足夠十個漢子吃一頓。
黑鷹進食完畢,聲音叫的更明亮,雙眸灼灼盯着雲潤生。
雲潤生将籠子打開:“走吧。”
虎子等人縮到旁邊,就見黑鷹飛快鑽出籠子,雙翅一展,直奔晴空,發出響遏行雲地鷹唳,碼頭上穿梭的行人紛紛仰頭駐足,高空翺翔的黑鷹雄姿英發。
“唉喲,雲道長為何把它放了?馴養一番豈不是更好。可惜。”
漢子們嘆息。
天空中翺翔的黑鷹在海上盤旋幾圈,忽然一個滑行,威武的身軀奔着雲潤生所在的大船直撲而來。
吓得衆人紛紛退避,唯雲潤生立在船邊,笑容清淡。
鋒利的鷹爪‘砰’地一下牢牢抓在船沿上,黑鷹落在雲潤生的身旁,頭顱轉動,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雲潤生咕咕叫。
雲潤生微笑,伸手摸了摸黑鷹的腦袋,黑鷹低叫,很是親昵。
虎子等人看地瞠目結舌:“它這是在感謝師傅吧?知道師傅救了它,好聰明!”
“有些野物本就機靈,相處好了比人還衷心。”
“我也聽說過……”
雲潤生忽然想起一事,不禁一笑:“你等等。正好有事要你幫忙。”
雲潤生回房翻出一塊布料,将兩瓶他手中最好的‘養顏丹’一起包好,每一瓶有兩顆,一共四顆,對于如今還沒長大的黃粱來說綽綽有餘,其實拿去送年長的女性效果更好。
包好東西準備出去,想了想,又找出紙筆寫了信,這才一起打包,走到黑鷹面前,雲潤生将東西綁在它身上,摸摸它的腦袋:“幫我把它帶給一個少年人,你往北飛,注意客棧和驿站,馬車,遇上長得頂頂好看的少年,帶着一靈仆,就是他。”
說罷怕它難尋,将玉佩拿出:“這是他的氣息,你可識得?”
黑鷹點頭,記住了。
雲潤生又拿出兩道護身符塞它羽毛中,确保萬無一失。
黑鷹一飛沖天,向着北方翺翔而去。
遙望很快遠去的黑鷹,雲潤生輕松的吐口氣,如此一來,就算了了一樁事。
他若匆匆去追趕,不一定追得上,即便追上了,回來也得花費不少時間。
到底是耽誤了時間,錯過了。
不知為何,從未覺得少年何該待在身邊,但少年匆匆離去,他又……百般不痛快。
可少年在他眼中……分明就是個未成年。
他自認為不是禽獸。
雲潤生還在船邊發呆,管事李奎和水生帶着幾車貨物裝船,李奎通知大夥:“三少說裝完貨,船隊今日就出發,早點走早點回家,大家都盼着。”
“三少體恤!”
“哈哈太好了!”
大夥開心不已,到了明州這塊地,人人都盼着早點回家。
雲潤生看向身旁,幽魂雲六亦是喜不自勝。
出來這麽久,也不知雲家人怎麽樣,希望一切都好。
往北的路上,黃粱帶着容映一直乘坐馬車,條件好的住酒樓客棧,條件不好時住驿站,甚至露宿馬車和破廟。
荒郊野外,黃粱終于等到一間路邊的破茶棚。他連忙下了馬車和容映坐過去休息。
“店家,吃的喝的,有什麽都拿來。”容映啪嗒将銀子拍在桌上。
黃粱沒想到坐馬車如此勞累,逃出來時躲躲藏藏,有什麽用什麽,竟似比回程還容易些。
“雜糧餅,油渣面,山茶水,還有些鮮果,兩位少爺看行不?”面容蒼老的婦人拘謹地低着頭問。
“當然可以,多謝。”容映放軟音調 ,将錢遞過去。見婦人為難不敢接,便又體貼的換上銅錢。
旁邊同樣喝茶栖息的還有四桌,其中一桌有四個大漢,此時正灼熱的看着兩位少爺,特別是容映拿出的銀子,更是令幾人眼神放光。幾人無聲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婦人很快端來粗簡的吃食茶水。
容映拿一份過去給車夫,黃粱慢悠悠的品嘗,嘴角似笑非笑。
“沒想到這荒郊野外的面食挺好吃。”容映喝了面湯欣喜說。
黃粱微笑:“沒點手藝哪能開店,你幹糧吃太久,如此來碗熱食,哪有不好吃的。”
“公子說的有理。”
“餅不錯,你多買幾個帶上。”
“好的,公子。”
兩人吃飽喝足起身向馬車走去。
四個大漢起身跟上,店家的婦人見狀面露不忍,張嘴卻被當家的男人捂住:“別多事。”
其餘幾桌人見狀都臉色微變。
四個大漢加快步伐哈哈怪笑着朝兩位少年沖去,少年人卻似沒聽到,步伐絲毫微變,其中一人卻已手在劍上,滿臉帶笑。
恰在此時,一聲沙啞高亢地鷹唳長嘯而來,聲震山林,浩然的聲勢惹得衆人紛紛擡頭觀望。
大漢們呆呆看着飛撲而來的雄鷹,頓時忘了動作。
還在吃飯的客人吓得起身跳開大叫:“朝我們飛來了!”
黑鷹眨眼逼近,展開的雙翅似要橫穿長空,淩厲的雙眸如有殺氣迸射,少年人亦是吓一跳,拉着容映退開。
下一秒,就見那黑鷹亮出鋒利的爪子,撲哧一下,惡狠狠朝着四個大漢撲殺過去,黑色的雄姿瞬間将四個大漢全數掩埋。
衆人只聽得大漢們驚恐凄厲的慘叫,還有血肉被撕開的……
“嘔……”
客人中有人彎腰嘔吐。
店家夫妻更是吓得躲在竈臺後,瑟瑟發抖。
容映捂着嘴,胃裏翻湧,緊緊拽着黃粱不敢放。
黃粱舉劍,戒備地看着黑鷹行兇,卻絲毫沒有上前救人的打算。那四個人一看就是慣犯,只怕平時常幹打家劫舍欺男霸女的惡事,即便黑鷹不弄死他們,過後也會死在他劍下。他至今從未殺過人,但經歷太多,心性已發生轉變。遇上該死之人,為何不殺!孫霸業和容映古埙的事讓他知道,做惡之妖可怕,行惡之人同等!人有好人,妖,亦有好妖。
四人的慘叫聲漸漸斷絕,黑鷹終于放開,收起翅膀跳開,衆人看見一地血水白骨狼藉,頓時有人暈倒,有人吓尿,有人狂嘔不止……
黑鷹撲騰撲騰走向錦衣少年,嘴巴啄起小包袱往少年懷裏一抛,黃粱的長劍一挑,将包袱勾住,轉頭懵懂地盯着黑鷹。
黑鷹竟似點點頭,咕了兩聲,雙翅展開,嘩的飛起,在空中盤旋兩圈,最後向着來時的方向飛快遠去。
“……”
“這、它它……”容映張口結舌。
黃粱小心拿下包袱,一派鎮定,“上車。”
“對對對,上車趕緊走!車夫大叔你還好吧?能走嗎?”容映擔心車夫吓破膽不會駕車。
車夫确實吓得不輕,但他走南闖北見識多,當下點點頭,飛快驅車跑了。黑鷹飛來時,他就料到不好,及時的遮住了馬匹以免受驚,果真如此。
馬車上,容映心驚膽戰道:“公子,那黑鷹好像專門來找你?這太神奇了!包袱裏會不會有毒?”
少年嘴角一抽,飛快将包袱打開,入眼便是一封‘黃粱親啓’的醜陋信件,少年的面孔頓明亮舒展,如暖暖輕風拂過,一瞬綻放的春花。
“是道長。”
“啊哦哦!”容映恍然大悟,原來是道長,哈,除了道長還能有誰讓公子眉開眼笑春心蕩漾?只有道長,哎。
可那是道長啊!
黃粱展開信,只見信中寫道:
此乃我最新煉制的‘養顏丹’,有美容養顏之奇效。你匆匆離開,我沒來得及送你。特将禮物補上,希望對你有用。保重!
祝——
一路順風。
有緣再見。
雲潤生
留。
“我決定了……”
“公子決定什麽?”
“總有一天,我要當皇上!”
“啊……”
“迎娶道長做皇後!”
容映脖子一哽,暈了。
遠在大海的雲潤生打個噴嚏,把自己給吓到了。
他居然打噴嚏?好稀奇。
“呵呵,看來是有人在想師父喽。”
“……”
雲潤生摸摸鼻子,心想不知道黑鷹将東西送到沒有。
下一站是胡州,還記得黃粱就是在胡州躲到他的船上,那時才入秋,海水還是熱的,如今已至寒冬,海風沁涼。
遠遠的,天空中似有雄鷹翺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