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如此海拔,所目及之處都是素裹銀妝,因着人少連觀光車坐着都跟專車一般。盡管手腳都被凍得僵硬,李蘇和母親依舊堅持去了位于整個景區海拔最高的地方。
站在一顆大樹下拍照時,李蘇還被突然掉下來的雪球砸到,更倒黴的是李蘇當時站在階梯邊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得手忙腳亂的同時沒站穩就掉階梯兩旁的溝裏去了。
所幸這溝很淺,李蘇被母親撈起來的時候只是有點狼狽,沒傷到哪兒。好不容易爬起來坐到階梯上時,李蘇看着周邊冷清肅穆的景象,再想想自己剛才的樣子忍不住輕笑起來。周圍一時間都回繞着她的笑聲,李媽媽無奈地看了女兒一眼,從背包裏拿出保溫杯倒了點水在蓋子裏遞給李蘇,“喝了暖暖身體。”
老老實實把水喝掉,李蘇又把杯子遞給母親,“媽,你幫我看看我的脖子,好像進東西了。”剛才沒發覺,但總感覺有異樣,李蘇皺着眉頭扭扭身體。
“沒有東西啊。”李媽媽扯着李蘇的衣服領子抖了抖,猜測道,“是不是剛才摔到溝裏的時候雪進衣服了?”
李蘇想了想搖搖頭,“感覺不像,沒有雪涼涼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甚至覺得背上不太舒服那兒比身體其他部分溫度要高一點。站在原地跳了幾下子,感覺異樣沒有那麽明顯之後,李蘇拍拍自己身上的雪,“現在好多了,我們走吧。”
母女倆在景區內呆了一整天,能去的景點都去了,中午就着熱開水吃了點面包和火腿腸也覺得挺美味的。至少比酒店內提供的食物味道要好上一些,早上在酒店吃的那頓早飯确實讓李蘇覺得失望。
許是因為交通不太發達的緣故,食物裏能稱得上蔬菜的就只有土豆和胡蘿蔔了,味道比起李媽媽做的飯菜來差太遠了。因此,出了景區的母女兩人完全沒有想回酒店解決晚飯的想法,但這個時間開店營業的店不多完全沒有其他選擇。
最後母女倆還是在酒店喝了點粥,好在是晚上,吃清淡點也沒有什麽。吃過晚飯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下午還是豔陽天,感到驚奇的同時,本來打算到處逛逛消食的兩人也只能打消念頭老實呆在房間了。
這裏氣溫比家裏低很多,兩個人睡覺都把被子裹得緊緊的,厚外套還搭在最外面。李蘇睡得迷迷糊糊的,總覺得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強睜開眼卻又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整晚都沒睡踏實,早上起床兩只熊貓眼特別明顯。
早上吃過早飯,在前臺結了賬之後依舊開着小qq離開。一路上李蘇整個人都是迷蒙的,一上車就靠着椅背睡着了。睜開眼那時候其實她睡的正香,但總覺得應該醒,剛睜開眼就看到滿世界飄着的雪,“媽,咱們在這兒停一會吧。”
說完這個話李蘇整個人都呆了,這句話不是她“想”說的,可現實是話就這麽從她嘴巴裏出來了。李媽媽大概以為李蘇有點暈車,把車停在路邊,從後座的包裏找出保溫杯,等她拿着裝着熱水的蓋子轉身的時候,副駕駛上已經沒有李蘇的蹤影了。
“蘇蘇,你在做什麽?”李媽媽有點着急,李蘇和她隔得并不是太遠,然而李蘇很明顯是越過鐵絲網到另一邊去的。這裏盛産一些珍貴的補品,當地政府劃了幾塊地區用來專門培育這些植物,李蘇現在就踩在被鐵絲網特地隔開的期中的一塊上。
李蘇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她能聽到母親的話也想要回應她,然而嘴巴卻張不開。她的手腳、她的嘴巴,她的身體好像都不是她的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從車上下來,然後翻過這個并不算矮的鐵絲網,更不知道她在這個山坡下停下是為什麽。
唯一能夠知道的,就是“自己”現在似乎在找什麽東西。從動作上看好像是這樣的。
李媽媽站在路邊,焦急地看着離得越來越遠的李蘇,就在她打算翻過鐵絲網過去找她的時候李蘇卻突然停了下來。她在一個山坡下停了下來,然後蹲下身體趴在地上,扒拉着地上厚厚的雪。但她背對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無法看清楚她到底在幹什麽。
李蘇就這樣像小狗一樣趴在地上,幾分鐘之後才爬起來,直起身子之後又跳了兩下才轉過身慢慢走回來。再次翻越鐵絲網并沒有剛才那樣簡單,扒着鐵絲網要上不下,李蘇十分懷疑剛才她是飛過去的。
“你慢慢的,媽媽在下面接着你。”李媽媽站在下面輕聲細語地勸說,希望李蘇能順利地安全到達地面。李蘇低頭看了一一眼離自己有點距離的地面,扭過頭咬着牙往下爬。
好容易到了地面,李媽媽抱着李蘇就哭了起來。搞得李蘇挺愧疚的,不知所措地用自己髒兮兮的衣袖給她擦臉,“媽,我錯了,你別哭。”
李蘇并不擅長于安慰人,這樣幹巴巴的話語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應該是真的被吓住了,李媽媽哭了好一會才停下來,摸着李蘇冰涼的手道,“我們先上車吧,外面冷。”本來以為會被教訓一頓的李蘇有點意外,但還是老實地跟着上了車。
“我剛剛從車窗看到那邊好像有白色的動物,但隔得遠看不太清楚,就想着要是走近點看就好了。”沒有被責問的李蘇還是主動的解釋,雖然她在撒謊。然而她不可能直接告訴她媽,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做了這樣奇怪的事情吧,她可不想吓到她的母親。
李媽媽開着車,瞥了一眼李蘇又扭過頭去繼續開車,沒出聲。李蘇見她這個樣子心裏“咯噔”一聲心道不好,猶豫半天只好腆着臉湊過去,“媽,我錯了……下一次一定不敢了……”
這并不是李蘇能做的、會做的表情,然而對于母親大人這種生物而言,撒嬌永遠是終極大殺器,更何況是從未使用過的大殺器。
憋着笑的李媽媽臉上還是終于忍不住蕩開笑容,用母親無奈而又寵溺的語氣道,“下不為例。”李蘇早熟她是一直都知道的,早早地就離開家到市區上學,不管是學業還是生活都無可挑剔,只是也因為這樣的性格李蘇從沒有在她面前撒過嬌還是做過一些其他母女之間會做的事情。
不是李蘇不夠貼心,她也知道自己該滿足了,但有時看見小女孩在母親面前撒嬌哭泣,李媽媽還是覺得羨慕。
“嗯嗯!”松了一口氣的李蘇心想,這樣果然有用啊。可是,她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這樣做呢?完全不像是她會做的事情。
向母親說了自己想要參加即将到來的六月的高考的打算,并且得到了母親一如既往的支持之後,李蘇的生活節奏就不複之前那樣輕松。即使有着過目不忘的能力,也有不錯的基礎,可已經跳過級的李蘇身為一個高二的學生想要再次跳級參加高考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李蘇已經決定要報考的學校,每一步她都已經計劃好了,絕對不可以出錯。
然而睡眠這個問題卻嚴重幹擾了她的複習節奏。
這一趟旅行帶來的不僅僅是放松的心情以及母女關系的融洽,還有李媽媽沒有察覺的李蘇的煩惱。
自從回來之後,李蘇常常會半夜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忽近忽遠,醒來開燈卻又什麽都沒有。這樣的事情說起來聽玄乎也挺吓人的,但李蘇畢竟已經經歷過死而複生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承受能力還好。只是每天的睡眠不足讓她不堪其擾。
這樣的日子裏唯一讓她欣慰的就是那一大家子還沒有找上門來,李蘇只希望他們還有點自尊心。這樣她才能順利地實施自己的計劃,在他們有所察覺之前和母親搬出這個小縣城。
有過第二次生命的李蘇不在乎自己将來能在什麽樣的地方過什麽樣的生活,但母親不行,她希望母親能過着不為生活而操心、不為不必要的人傷心的日子。這些都決定了他們母女倆勢必要離開這裏,開始新的生活。
這天晚上李蘇在廚房幫母親打下手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雖然因為她即使收住了力只輕輕劃到了手指,還是有一條小口子,流了不少血。正在炒菜的李媽媽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又慌亂地跑到客廳去找創口貼。貼好之後,李蘇就被勒令滾出廚房到外面休息等着吃晚飯就好。
吃過晚飯李媽媽也沒讓李蘇向往常那樣負責洗完,其實李蘇想洗來着,倒不是她喜歡洗碗,而是覺得自己那一條小小的傷口沒有嚴重需要被照顧的地步。不過李媽媽的态度十分堅決,李蘇只好一個人出去散步消食了。
在路上還碰到一個許久不見的熟人,是萬越先看見李蘇還向她打招呼的,“李蘇!”挺熱情的,比李蘇記憶中那種天之驕子的樣子溫和許多,李蘇也笑眯眯地喊人,“萬越哥哥。”
兩家人的來往自從李蘇父母離婚之後就斷了,準确地來說是李蘇母女倆和萬家的聯系斷了。事隔多年萬越還能認出她着實不容易,聊了一些關于李蘇學業上的事情,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對李蘇父親的事情閉口不談。
聊了好一會,萬越才恍然大悟一般拉過一直站在他不遠處的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給李蘇介紹,“這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我們的老鄉,楊治明。”
李蘇禮貌地做了自我介紹,只是對方的态度很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是李蘇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人家不說她也沒有開口問的意思。因為都是出來散步的,方向又正好相反,三個人并沒有聊多久,快分手的時候那個男生似乎終于憋不住了一般,男生蒼白的臉上浮着淡淡的紅暈,“李蘇,你真不記得我了嗎?我那時候還送過你巧克力的。”
“咦?”李蘇有點疑惑地看着他,她其實一點印象都沒有,但這樣直說感覺又不太好。看着面前一臉期待的男生,李蘇莫名生出一絲絲愧疚來,并且第二次正視自己臉盲這個缺陷。
看出李蘇真的不認識自己的楊志明跟喪了氣的皮球一般,有氣無力地說,“果真是不記得了啊,我還經常去你們家店裏吃飯來着,你養的那條大狗每次見我時看我的眼神都跟要把我咬碎吃掉一樣。”現在想起來都還讓他不寒而栗。
這樣一講,李蘇還真有點印象了,畢竟她曾經養過那只狗并不愛叫,只對一個人露出過兇殘的樣子,這樣一來就不是很難猜了,“啊,你就是那個送我巧克力的哥哥啊。”
楊治明點點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啊,沒想到你和萬越還是認識的呢。”他和萬越在同一個大學同一個專業同一寝室,後來自我介紹的時候一說發現兩人還是同鄉,關系自然而然就親近了。
李蘇笑笑,“嗯,是的,我爸爸和萬叔叔是戰友。”這句話讓一旁的萬越多少有些尴尬,當年李蘇父母離婚,父親不分青紅皂白偏袒自己的老友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李蘇母親身上,甚至還嚴令不允許他再跟李蘇有任何來往。
說這話也只是簡單解釋一下,李蘇并沒有其他意思,但看萬越的樣子顯然是不太好受。李蘇适時地向二人道了再見繼續自己的散步消食之旅。
人就是這樣,就算周圍的人沒說什麽,但自己心裏還是會有一杆稱的。某個人做了什麽樣的事情都會在心裏有所衡量,人在做,不止天在看。
寒風吹動落葉,整個城市顯得更加蕭瑟,然而這也代表着春天就快到來了。
李蘇捂着雙手呵氣時看到自己手上的創口貼,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上有傷口這個事情,有點想到洗澡時熱水觸碰到傷口時的感覺,李蘇整張臉都皺着了一團。
嫌棄地把手上的手拿下去,李蘇邁開腿小跑回家,就像很多年前那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