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約翰醫生經過了一整天的忙碌，正打算好好休息，敲門聲卻響起了，打開門一看卻是艾薇和她的女仆莉莉。
“艾薇小姐？”約翰醫生驚訝地說道。
“不請我進去坐一會嗎？”艾薇笑眯眯的說道。
約翰醫生居住的房間同樣是原屬于學校教師，房間不大，只是簡單幾樣家具就将整個房間塞滿了。
壁爐旁邊放了一個小圓桌，上面放着熱騰騰的飲料、抹了黃油的面包片和水果，約翰邀請艾薇入座。
“艾薇，我還沒有感謝你送來的布丁和白面包，上帝知道，我這些天沒有吃過一頓好飯，今天晚上終于吃好了。”約翰醫生笑着說道。
同艾薇一樣，他在倫敦時每天的飯菜都非常可口，這些天也相當不适應羅沃德學校的食物，但以羅沃德學校目前糟糕的情況，約翰醫生又實在不好意思特意為這點小事去找坦普爾女士，于是在強行忍耐。
“這個是酒精，據說塗抹酒精可以防止病人感染，醫生你可以拿去擦病人的傷口、自己使用的器械和所有病人接觸的地方，只是分量不多，需要省着點用。”艾薇從莉莉手中拿過幾個酒瓶子遞給約翰醫生。
伏特加酒（Водка）是俄羅斯的傳統飲料，早在十五世紀就已經誕生，只是這個時代還沒有誕生出伏特加這個名字，一般叫‘第21號餐桌酒’‘面包酒’或‘燒酒’。這種酒以谷物或馬鈴薯為原料，經過蒸餾制成高達95度的酒精，再用蒸餾水淡化至40度到60度。
艾薇拜托迪昂購買了市面上能買到的最烈的酒，也就是出産自俄羅斯和波蘭的‘第21號餐桌酒’，并且進行反複的蒸餾和提純(感謝十項全能的迪昂，感謝迪昂當初認識法國化學家拉瓦錫)，然後得出了眼前這幾瓶産物。
酒精最低需要75°才能産生效果，但以現在的條件實在沒法測算濃度，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約翰醫生接過來提在手中，好奇地打量着其中的透明液體，在艾薇的反複要求下向她保證自己一定會使用。
“在這裏呆了十幾天，你覺得羅沃德學校怎麽樣？”艾薇詢問道。
“她們的生活太差了！每天那麽點食物根本不夠吃，而且總是變質發臭，一件衣服會連續穿七八年，一直到破爛的再也不能穿，而且我還聽一個女學生說他們冬天為了節約木炭竟然不生壁爐，所有學生抱團在一起取暖，每個人的手上腳上都有凍瘡留下來的痕跡，去年甚至有一個孩子因此而凍死。”約翰醫生憐憫的說道。
“我也是這麽認為。”艾薇低頭喝了一口桌上的茶，說道“我今天給她們送來了很多食物，但也只是能幫助他們幾天而已。等将來孩子們病好以後你我回倫敦，她們還是會回複到以往的生活，冬天用結成冰的水洗澡、吃變質發臭的午餐、面黃肌瘦骨骼分明的身體上到處都是凍瘡……”
艾薇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滿意地在約翰醫生臉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憐憫與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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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機會和這個可能，我願意全力資助她們擺脫眼前這種生活。”艾薇說道。
“這個學校已經有贊助人了，如果想要捐助的話，你可以去将錢給贊助人。”約翰醫生說道，他心中欽佩艾薇的高尚情操。
紳士夫人們捐錢給羅沃德學校，一般也是直接給贊助人。
“我之前也打算這麽幹過，可惜有一次和坦普爾女士聊天，我知道了這個學校的主要贊助人是誰，只能打消之前的想法。”艾薇苦笑着說道。
“是誰？”約翰醫生不解。
“這位紳士你之前也見過幾次，正是當初的威廉·霍克利。”艾薇說道。
威廉·霍克利……
約翰醫生在心中把耳熟的這個名字反複念叨幾遍，恍然大悟的想起了當初在麥裏鎮的事情。
“由于之前的那些事情，我怎麽可能再出現在那位紳士面前。威廉·霍克利的心腸實在糟糕透頂，瞧瞧在他管治下的羅沃德學校，孩子們的生活狀況如此糟糕，令人心疼。這次疾病他居然為了防止傳染命令管家停止了對學校物品的供應，想要任憑學校的這些孩子們自生自滅，這種行為活該下地獄！”艾薇咬牙切齒地說道。
“什麽！”約翰醫生大驚失色。
“你不知道？三天前是約定的常規送食物過來的日子，但整整一天沒有任何人到來，要不然這幾天約翰你也不至于一塊跟着吃變質的食物！”艾薇驚訝的說道，這可真是出乎意料。
約翰醫生飛快站起身來，兩只手的拳頭捏得死緊。
他這些天一直忙于照顧病人，什麽事情都沒有關系，竟然連管家停止供應，學校食物短缺都不知道。
如果說威廉·霍克利作為負責學校事務的主要贊助人不負責任，導致學生境遇糟糕，約翰醫生會罵他人品低劣。那麽為了防止傳染病而停止對學校食品的供應，将所有的人關在這深山中自生自滅，甚至不在乎他們當中還有健康人，那這就是活該下地獄的事了！
“約翰你太專注于疾病了，這件事情坦普爾女士和随便哪個學生都知道。”艾薇說道，“威廉·霍克利自私自利、毫不顧及他人的生命，如果再讓他繼續當學校的贊助人，這些孩子的未來恐怕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等瘟疫結束以後，我希望有更加适合的人，比如你來做這些慈善事業，擔當起贊助人的名譽，我也願意為幫助這些孩子出錢。”
“難道你有什麽想法嗎？艾薇？”約翰醫生詢問道。
“我的想法如今都只是構思，約翰醫生，今天我來找你只是希望如果将來這件事真的有機會發生，你願意站出來幫助這個學校，而不是推辭。”艾薇說道。
“我一定會這麽做。”約翰醫生說道。
“你保證？”
“我保證！”
艾薇終于成功和倫敦的朋友們聯系上。
莉莉在學校待了不到一天以後就離開了，她讓莉莉繼續從倫敦購買各種需要的物資和食物運送到學校。
雖然食物的事情暫時解決，但疾病依舊肆虐在羅沃德慈善學校的每一個角落。
斑疹傷寒在羅沃德安了家，死亡成了這裏的常客，圍牆之內籠罩着陰郁和恐怖，房間裏和過道上散發着樟腦的氣味，香草徒勞地掙紮着要鎮住死亡的惡臭，與山谷中明媚的陽光和鮮花形成鮮明的對比。
艾薇對生病的人痊愈不抱有希望。
如今他的目标是做好完全的防護，讓剩下的人不要得病。
為此，艾薇制定了嚴格的規則。
她将生病和健康的人居住的區域劃分成了鮮明的兩部分，讓他們在各自的生活區域當中活動，不能到處走動。任何接觸病人的人接觸前後都需要清洗雙手，接觸過程當中要帶着口罩和粗布大衣服，這些口罩和衣服用完一次以後就用火焚燒掉。就連生病和健康的人群使用的餐具都要分開清洗，只要是能用水浸泡的東西全部都扔入沸水當中煮一個小時。任何身體有不舒服的人就會被關在房間裏隔離七天，确定無事後再放出來。如果身上有任何傷口，全部都必須用一種叫做酒精的透明液體擦拭。
這些嚴格而複雜的要求引來很多人的不滿，就連坦普爾女士都特意找艾薇談過，但她在這方面展現出了出乎意料的堅持，沒有一點條件退讓更改和放寬。
在發現有人不遵守她的命令陽奉陰違之後，艾薇直接表示如果再有一次她将會離開羅沃德學校，并且停止對羅沃德學校的幫助。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開始乖乖遵守規定，畢竟學校的人都知道，如今是艾薇在幫她們提供食物和各種生活用品，如果連她都放棄，那學校剩下這些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艾薇站在三樓的窗口上朝下望去。
又一個患病的女學生死去，屍體被擡出門口放入木板拼成的簡陋棺材中，她淺色的瞳孔還在大張着，似乎在怨恨不甘着自己的命運。
有一個她活着時親近的人不顧傳染的危險采集一束鮮花放入她的手中，但這對死去的人已經毫無意義。
無依無靠的孤女不會有體面的葬禮，何況是現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時刻，她們通常被草草埋葬，簡短的一個十字架就是她們的墓碑了。
這種情況艾薇這幾天已經司空見慣。
為了防止疾病傳染，艾薇本來想要直接将她們的屍體火焚，但遭到了所有人的激烈反對，(在那個時代，天主教稱火葬為“神公然的敵人”，敢火葬的就是異端)折中之下只好盡量埋葬在遠離水源和學校的地方。
病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所幸發現傳染上疾病的人已經漸漸減少到最後已經沒有。
斑疹傷寒在羅沃德學校完成了它摧毀生命的壯舉以後，終于漸漸的銷聲匿跡。
在所有得病的人都已經不幸去世後，有整整半個月沒有人生病，艾薇終于确定了這場瘟疫已經過去，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氣，她也非常怕死，這些天每一晚上都惶恐害怕的睡不着覺，白天當着別人的面又不敢露出來。
接下來，回倫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