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哐當！”
這是瑪麗面前紅茶杯砸碎的聲音。
安德卡夫人目光錯愕，轉瞬便怒氣沖沖的說道“你在胡說些什麽！真是太失禮了！我家不歡迎你這樣的客人，給我出去！”
威廉沒有說話，反而慢條斯理的從外衣裏面掏出來幾份文件。
“這個，是格蘭瑟姆侯爵二年前從珠寶店裏面定制了一套紅寶石首飾的文件，上面清晰标明了老侯爵對這套首飾的要求，“我要訂的項鏈正中間的紅寶石需要在後面刻上兩個名字，分別是艾薇·卡爾和亞當·格蘭瑟姆”。”
他輕飄飄的把那幾張紙往地上一扔，又擡手舉起了另一份文件，“這個，是格蘭瑟姆侯爵這幾年來通過銀行無償轉贈給他人財産的文書，上面被轉贈人的署名正是艾薇·卡爾。”
“這個，是這個女人五年前跑去給人當女仆時，在介紹信上面填寫的內容，瞧瞧，這上面的名字、身份、年齡可都是跟這位克裏夫人一模一樣。”
那些紙被散亂扔在地上，眼力好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的字跡，句句沒有僞造。
“請問您這個鄉下牧師的大女兒、十六歲嫁給了倫敦一個小書記員、十八歲丈夫去世、守寡兩年以後來麥裏鎮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的“克裏夫人”怎麽解釋這些文件？”
艾薇閉了閉眼睛，說不出來半句話，自從穿越以來就心心念念的、僞造身份而導致的□□終于爆發了……
周圍人的竊竊私語響成嗡嗡的一片，聽的人心煩意亂，安德卡夫人松開了拉着艾薇的手，不動聲色的遠離她。
艾薇臉色蒼白的站在原地，不敢回頭去看瑪麗和安娜的表情。
他的臉上流露出志得意滿的表情，左右環顧一圈，繼續說道“在舞會上再一次見到她時我非常驚訝，聽到別人稱他為克裏夫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她卻私底下來懇求我不要毀了她的名聲，說她已經後悔當初的行為。而我本以為這個放縱的女人已經改過自新，本着拯救原諒他人的慈悲之心，因此沒有揭露對方的事跡。”
這是污蔑！
艾薇驀然轉頭冷眼盯着對方。
“沒想到她卻私底下三番五次想要勾引我，甚至不惜讓自己的親弟弟在我外出散步時撞上馬車來吸引我的注意，私底下給我送信幽會。我終于忍無可忍，拒絕了她。而這個女人卻懷恨在心、編排出一堆流言蜚語來抹黑我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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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無可忍，艾薇向前一步，指着威廉的鼻子咬牙切齒的開口道“這是污蔑！是你私底下三番五次的表示想要養我當情婦，我想要拒絕又害怕得罪你……”
話音漸漸消弱在周圍人的“噗嗤噗嗤”的譏笑裏，而那譏笑聲是沖着自己來的。
艾薇茫然向後望去，想要找到一點支持，卻只看見安德卡夫人閃躲回避的眼神，雙腳無意識的遠離了自己好幾步。
安娜和瑪麗不知何時坐到了一塊，瞪着她的眼神茫然震驚，這對姐妹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看向自己就好像看一個帶着面具表演的演員，而現在，描繪精致漂亮的面具掉了。
這裏沒有人會再支持自己了。
真是一場鬧劇。
“真是一場鬧劇。”一位衣着華麗的先生對着安德卡夫人說道“我有些不舒服，今天先回家了，咱們改日再聚。”
在場客人效仿她的舉動，接二連三地起身告辭，臨走時還不忘看幾眼艾薇，和身邊的同伴們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想來接下幾個月今晚發生的事都會是這地方的熱門頭條、首要談資。
一個面色嚴肅的藍裙夫人走向前來，和安德卡夫人站到了一塊，說道“威廉先生，不管您和這位……”她偏頭上下輕蔑的打量了一下艾薇，“小姐之間有什麽恩怨，那都是你們的事，請不要再在安德卡先生的家裏鬧。”
瑪麗看向孤零零站在那裏的艾薇，對藍裙夫人喊道“姑姑。”
“女仆呢？還不快把兩位小姐扶到房間裏去。”藍裙夫人厲聲喊道。
她扶着自己軟弱無能的嫂子，一手把折扇合攏，随手扔到桌子上，“威廉先生，今天發生了不少事，實在不是做客的好時節，我們就不多留您了！”
今晚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對于這樣的逐客話，威廉只是聳聳肩，轉頭向外走去。
周圍空蕩蕩的一片，艾薇努力直起身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沒有等對方開口，就率先說道“對于今晚發生的事情我非常抱歉，再見！”
“我的兩個小侄女對你之前的印象都非常好，安德卡也是注重名譽的紳士，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就不要再上門了！”藍裙夫人說道。
一旁的安德卡夫人贊同的點了點頭。
“請放心，我不會再來了。”
說完這句話，艾薇便再也忍不住了，轉身快步向門外走去，害怕下一刻就會忍不住哭出來，那太狼狽了。
…………
卡爾家裏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艾薇解開束胸，四仰八叉的躺在大床上，腦子裏面似乎亂糟糟的閃過很多思緒，又好像什麽也沒想，一時間只覺得神智恍惚、頭疼欲裂。
樓下傳來一陣喧嚣聲。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回來。
“都好，都好，我的查理寶貝終于長大懂事了，還懂得給我買東西，媽媽真欣慰。”
“我給其他人也買了！”查理開心的說道“看，這件粉裙子正好給安妮穿，媽媽你等天氣冷了以後外出的時候穿這件皮鬥篷。”查理在一堆包裹中挑挑撿撿，拿出一雙手套，說道“還有這個，巴頓太太洗碗的時候可以穿上，我上次看見她手上有傷口。”
巴頓太太滿臉感激的接過手套，一疊聲感謝道“謝謝！謝謝查理少爺。”她粗糙的大手上下翻轉打量手套，“這皮子可真棒！”
“還有傑克，這是我特意給你挑的鼻煙壺，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個。”
他說着把一個精致小巧的鼻煙壺遞給傑克，傑克接在手中上下打量着上面鑲嵌的一顆小琥珀，疑惑的問道“這些可都不是便宜貨，查理你哪兒來的錢？”
“都說了好幾遍是我撿到的，你怎麽總是不信我！”
一旁的卡爾夫人上前抱住查理，神情寵溺地說道“我的查理運氣好，平白撿了一大筆錢，還惦記着給家裏人買禮物，真是媽媽的小心肝！”
聽見卡爾夫人如此說，傑克讪讪地閉了嘴。
艾薇頭疼欲裂，疑心自己是不是生了病，扶着床沿站起來想要下去喝杯水，樓下說笑聊天聲不絕于耳，忍不住讓艾薇嘆了口氣，想走下去叫他們小聲一點。
“艾薇呢？”
“不在家，去安德卡先生家做客了。”
“哼！提她幹什麽，糟蹋心情。”查理向後往沙發上一仰。
“真可惜，我本來打算和她商量一件事的。”傑克微笑着說道。
“什麽？”
“艾薇姐姐畢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女人，經常比如捐給修道院一樣胡亂花錢，這樣下去把錢揮霍光怎麽辦？我們應該把錢拿回來，自己掌管，然後節制的花用。”
卡爾夫人聽得心裏一動，想到那天去問她要錢，艾薇卻當着自己的面無禮的甩上了門，如果錢由自己包管，只是到底還有幾分猶豫，“艾薇恐怕不會同意，而且這畢竟是她的錢。”
艾薇站在狹窄的二樓走廊裏，隔着木板聽他們那些話，心裏憤怒直往上冒。
下一秒，心中卻無故升起了極其絕望難過的情緒！這情感來得如此劇烈而突凸，遠勝于當初在夢境裏的感受！
艾薇一手死死按壓着胸口，劇烈而無聲的發抖，忍不住半跪在了地面上，這是在情緒太過劇烈下的下意識運動。兩種感受在同一個思維裏來回交錯，讓人頭痛欲裂！
這是怎麽回事？
“這也是為了艾薇姐姐好，不然以她的花錢速度，遲早會把錢花光，到那個時候她可怎麽生活？”傑克試圖把家人拉到同一戰線，“她畢竟是我的姐姐，我怎麽忍心看她到時候為了錢又跑去幹下三濫的事。”
“傑克，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艾薇怎麽可能交出來？”
“所以才需要媽媽你啊，到時候你先去勸勸她，艾薇姐姐要是一時想不開，不願交出來，那到時候咱們也只好采取一點強硬的手段了，到時候讓貝蒂出門去，咱們和艾薇姐姐好好商量一下自家事。”
卡爾夫人驚訝的張大了嘴“你是說，傑克你是說……！直接搶嗎？”
“這個辦法好！”查理聽的眼睛一亮。
傑克不可否置，說道“等她回來以後，媽媽你就和她說這件事吧。”
兩種混亂的情緒感受天人交戰，後者緩慢壓倒前者，這并不是什麽好消息，艾薇只覺得每聽一句他們的話，那痛苦的情緒便增成加一分，讓人傷心欲絕。
在這激烈的情緒下，如同洶湧的水流終于撞破封閉的大壩閘門，無數記憶碎片驟然侵襲，從牙牙學語到孩提時代再到窈窕少女，遙遠的歲月和着言語翻滾而來，千萬片段的時光同時沖擊入心中。
九歲的孩童被父親抱在懷裏一字一句磕磕絆絆的讀着《聖經》上的教誨，心中滿懷無憂無慮。一轉眼間變成美貌的少女在豪華的大床上疲憊醒來，半靠在床沿上萬般珍重的閱讀母親的來信，自己緊緊捏着信紙閱讀家人的近況，只覺得這是屈辱生活裏唯一的安慰。
我是誰？
我是艾薇·卡爾。
不對，我不是！不，我就是！不是！是！不是！不是！是！是！不是是是……
艾薇勉強站起身體來向前走去，不自知的大顆流出眼淚，眼前恍惚出現無數不屬于此時此刻的幻象，時而覺得自己在地窖裏面疲憊的清洗着瓷器，時而覺得自己坐在長椅上乖巧溫順的剝着葡萄，遞給對面的老頭，時覺得自己在參加葬禮，弟弟們乖巧的遞給自己一朵純白的野花……
“我真不想承認她是我的姐姐，有這樣的親戚簡直丢人！”耳邊傳來幻音。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艾薇！你怎麽在家？”卡爾夫人一擡頭看到了站在二樓梯口的艾薇，吓了一跳，一想到之前說的話，又有些心虛。
查理傑克二人也面面相觑。
艾薇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扶着牆壁向前跌撞的走幾步，額頭上密布冷汗，眼裏隐約有水光。
“艾薇？”卡爾夫人疑惑的叫了一聲，看見對方臉色不好，問道“艾薇！你怎麽了？生病了？”
下一秒，艾薇一腳踏空樓梯，翻滾着摔了下去！
“艾薇小姐！”
巴頓太太尖叫着沖過去扶起她，翻身一看，只見她額頭磕在家具的尖角上，大紅色的鮮血潺潺流出，染紅了巴頓太太的亞麻布圍裙。
“艾薇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看這篇文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