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廳裏燭光幽幽，帶着銀白色假發的紳士與穿着寬大裙擺的淑女一起随着音樂小步起舞。
艾薇在舞會開始時參加了幾只集體舞，結束後就坐在長椅上望着廳裏的情景發呆，腦袋裏想的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一時間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荒謬感。
今天這場舞會附近的紳士和小鎮上的有點身份的人家都被請來了。
舞會上常見的場景是紳士比小姐少，經常有無所事事的淑女坐在長椅上等待着別人來邀請她跳舞，而時下流行的風俗是紳士必須邀請淑女跳舞，否則會被說成高傲不合群，就像是傲慢偏見裏面第一次參加麥裏屯舞會的達西先生被人指責一樣。
下一支舞曲即将開始，這時候卻有一只手伸到了艾薇眼前，彬彬有禮地問道“這位女士，我能邀請您跳一支舞嗎？”
艾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道“我的榮幸，先生。”
沒想到會有人邀請自己，不過想到艾薇那張漂亮無瑕的臉，也就可以理解了。
艾薇答應了那位穿棕色禮服的先生的邀請，在下一支舞開始時和他一塊兒進入了舞池，一邊跳舞一邊閑聊。
這時候的舞會其實也可以理解為相親會，年輕男女姐借助跳舞的機會相互聊天彼此了解，剛開始這位先生還很熱絡的和艾薇搭話，在了解了艾薇沒錢沒身份還是個寡婦以後，就不再和她聊天兒。
一曲舞畢後，客氣的和艾薇道別，卻看到了艾薇旁邊坐着的一位小姐，頓時眼睛一亮，走上前去。
先生“好久不見，瑪麗小姐，您真是一如既往光彩照人，還記得我上次去拜訪您父親的時候，您在客廳裏彈的那只優美動聽的曲子嗎？”
瑪麗“哦？我已經忘了。”
先生“……”
先生“呵呵，這也正常，畢竟您一向才藝廣博，雖然在我聽來那支曲子優美難得，所以念念不忘，但對您來說那只不過是閑暇時的打發而已，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一口氣說完這麽長的奉承話解除自己的尴尬後，棕色禮服的先生明顯有點肺活量不足，他盡量不引人注意的深呼吸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像您這樣多才多藝的小姐一定是舞會上的焦點，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您去跳下一支舞？”
瑪麗“抱歉，我身體不舒服不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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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這回答真不給面子，然而棕色禮服的先生只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好像沒聽懂一樣再接再厲說道“您是哪裏不舒服？要我說啊，一位嬌弱的年輕小姐就應該注意……”
瑪麗“……”這家夥能不能識趣點。
瑪麗默默地用左手打開的折扇，在臉前扇動，說道“沒有什麽大毛病，只是有點喘不上氣而已，讓我一個人在空曠的地方呼吸點清新的空氣就可以了。”
貴婦人用扇子來表達自己隐晦的意義在上流社會中很流行，用左手在臉前扇扇子的含義為“走開。”這下再厚的臉皮也待不下去了。
棕色禮服的先生在遭受了三連擊以後明顯拉不下面子來，過了好幾秒才勉強擠出來禮貌的微笑告辭離開。
艾薇在旁邊看的覺得很有意思，沒想到那個叫瑪麗的小姐回頭沖她笑說道“嗨，讓你看笑話了，我從剛才就注意到你了，你長得可真漂亮，你叫什麽名字？”
“艾薇，不過別人都叫我克裏夫人。”
瑪麗愣了一下，說道“你看着這麽年輕，沒想到已經結婚了，我怎麽沒在以前的舞會上見過你？”
“我最近才搬來麥裏鎮。”
“是和你的丈夫一起嗎？”瑪麗問。
“他兩年前就去世了。”艾薇神色木然地提起那個所謂的丈夫。
瑪麗卻理解錯了艾薇神色變化的原因，愧疚的說道“抱歉！我并非故意提起你的傷心事。”
“沒關系。”艾薇聳肩。
仔細看了看艾薇的神色，确定她真的沒有傷心以後瑪麗才松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真是被驚豔了，我參加的那麽多舞會，從未見過如你一般的美人。那些舞會上少了你，少了多少光彩呀！”
“停停停！”艾薇哭笑不得，“瑪麗，你現在看上去就像一個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說的是花言巧語，但我說的可全都是實話，我打賭，整個大廳的紳士都在偷瞄你，在場時候的女性都沒有你漂亮。”
說這話時候的瑪麗眼神真摯，态度誠懇，哪怕同為女性，艾薇也被誇的臉色一紅。
說話間又有一支舞曲結束了。
熟人約翰醫生走來了這裏，邀請艾薇和他跳下一只舞，艾薇同意了，臨上場時看到還有紳士來邀請瑪麗去跳舞，但還是被瑪麗拒絕了。
“艾薇你的小步舞跳的真好”約翰誇贊道。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自己出醜。”
這幾天她一直在房間裏面偷偷練習記憶裏面的舞步和各種禮儀細節。
約翰醫生性格溫和卻拙于言辭，不善于聊天，兩個人再說了幾句之後就沒的說了，他還想邀請艾薇再跳支舞，被艾薇婉拒了。
回來以後看到瑪麗還是在那兒坐着，瑪麗看起來很受歡迎，已經有三五個紳士來邀請她跳舞了，但都被這個姑娘拒絕了，幸好這些人裏面沒有棕色禮服先生的那種。
接下來的跳舞斷斷續續也有紳士來邀請艾薇，艾薇學瑪麗一樣婉拒了，之前和人跳舞只是因為第一次參加好奇而已，跳了兩支以後好奇心已經滿足了。
瑪麗小姐性格活潑，見識廣博，艾薇和她天南地北的聊起來，從海峽對岸的法國啓蒙運動一直聊到現在在位的喬治陛下，從萊頓大學兩位教授發明的萊頓瓶一直聊到博物學。
艾薇對這個時代不了解，大部分時候是瑪麗在說，艾薇津津有味地聽，也注意到了瑪麗提起的話題大部分都和現在女性們通常聊的衣服首飾無關，比起那些，她更偏好于一些科學發展。
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舞會快要結束，卡羅琳夫人帶着幾個夫人一個個和客人告辭，艾薇發現卡爾夫人居然也在卡羅琳夫人旁邊，就是嘴角緊緊的抿在一塊，相處了一段時間的艾薇知道，這是她不開心時候的樣子。
時候不早，艾薇和瑪麗互通了姓名和住址，約定了以後常來往後，就和新朋友告別了。
剛剛上了出租馬車，卡爾夫人就把臉捂在了手裏“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艾薇連忙靠了過去，問道“這是怎麽了？媽媽，出什麽事兒了？”
卡爾夫人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哭泣，一個字也不說，艾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只好盡量揀一些“有什麽糟糕事情要說出來才能發洩”、“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您身邊的”之類的句子來安慰她。
一直到下了馬車回家，卡爾夫人才說起在舞會上的經歷，她試圖結交幾個同樣是牧師律師妻子的夫人，結果卻沒有人去搭理她，更不要說附近幾個莊園主的夫人了。
卡羅琳夫人是一位男爵的妻子，因為來鄉下度假而舉辦這個舞會，可以說是附近最有身份的人了，自然有幾位夫人會去讨好她，卡爾夫人不死心，也跟上了那幾位夫人一塊去找卡羅琳夫人，自然還是遭受了和之前一樣的冷遇。
“嗚嗚嗚……如果你父親還在世就好了，她們憑什麽瞧不起我……我的丈夫是個牧師，不比她們的身份差。”卡爾夫人趴在窗邊的桌子上哭泣，巴頓太太在一邊兒看着，時不時遞一塊幹淨的手帕給她抹眼淚。
艾薇無奈，她對這個世界也頗有一些了解了，卡爾夫人說白了就是想要社會地位，這個是真心沒辦法。
現在是什麽年代！
工業革命剛剛萌芽、啓蒙運動在被不停的打壓，掌握話語權的那波是王權、貴族和教廷，整個社會等級森嚴無比。
死去的卡爾先生身份是牧師，雖然是紳士裏面最底層的，但依舊是受人尊敬的身份，如果還活着，卡爾夫人自然不會遭到冷遇，但他都去世多少年了，卡爾一家剛搬來麥裏鎮的時候連個仆人都雇不起，這幾年雖然有一點改善，但也不可能像卡爾先生在世一樣了！
“等再過上幾年，查理傑克都上完大學成了紳士就好了，您不要傷心了，到時候她們自然會尊重您、和您交往，就像以前一樣。”艾薇只能這麽說。
“嗚嗚嗚嗚……我的查理傑克寶貝兒啊，一切都要靠他們了……嗚嗚……”卡爾夫人一陣陣的哭泣，傳遍了房間。
艾薇“……”
雖然不明白這有什麽好哭的，但不可能母親哭的死去活來，女兒卻沒心沒肺的去睡覺，艾薇瞅了瞅漆黑的天色，又看了眼熟睡的安妮，無奈的嘆了口氣，得，今天晚上是別想睡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