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張掖得書
過了陽關,綠色漸漸變多,經常可以看見風中搖曳的楊柳、泛着漣漪的池塘,又走了幾天,就見河水滔滔東去,在黃色的戈壁中宛若銀練飛舞,一座城池巍然聳立,元九告訴楊崇,到張掖了。張掖城修建的很講究,門樓都是雕梁畫棟,飛檐翹角,元九邊趕着馬車進城,邊對楊崇說:“楊少爺,現在是真正的安全了,你可以不用裝作苦哈哈,把你包袱裏的貨拿出來,在城裏換了錢,坐車廂馬車走吧。”
楊崇臉微紅,問道:“你早就知道我帶着貨。”
“那當然,又不是第一次帶你們這樣的人,你的包袱一看就有問題。”元九毫不在乎地說:“在西域那鬼地方出生入死,夾帶點東西回來再正常不過了,只是沒想到你這麽年輕,就幹了這行,不容易。”
楊崇疑慮頓生,問道:“你們以前帶的是什麽人?”
元九拉了拉缰繩,免得馬撞上人,順口說道:“原先的人一看就是軍隊出身,五大三粗,黑不溜秋,你是第一個平平常常的人,要不是韋大人的信,一點都看不出來。”
楊崇完全聽明白了,元九說的就是間諜,苦笑道:“元兄說笑了,不是那麽回事。”
元九無所謂道:“我懂,你放心,我們元家人是不會亂說的,要不然長孫大人、韋大人他們也不會長期找我們幫忙。”
楊崇沉默了,這是一個解釋不清楚的事,毫無疑問,自己被利用了,不管是韋節,還是史大千,都沒有分別,楊崇想起袁天罡的那句話:“這有分別嗎?有些事,是你永遠想不到的。”
楊崇定定神,逼着自己往下想,他們制造一個回歸者的目的,就是掩護在西域的真正間諜,韋節現在正好在西域,楊崇一拍巴掌,韋節就是要和這個間諜見面,一個很重要的見面。元九吓了一跳,回頭道:“不要太興奮了,車隊會在張掖休息一天,你可以好好玩玩,去幹你想幹的事。”
楊崇抱歉地笑笑,把目光轉向熙熙攘攘的人群,漢人的比例和其他民族差不多,彼此沒有什麽苦大仇深的樣子;街道的建築物也是造型各異,精巧絢麗,圓頂瓦屋、浮雕牆、佛塔,再過去是江南水鄉的風格,黛瓦檐楣,白牆如雪,太陽光在牆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懶洋洋的,分外耀眼。
前面人群一陣騷動,擋住了車隊的前行,楊崇站在馬車的貨袋上一望,原來是一個壯士在賣馬,壯士身長一丈,膀壯腰闊,鬓邊有一搭朱砂記,相貌兇狠。壯士牽着的那匹馬,形體高大,渾身鐵青,頸上的鬃毛有一尺多長,走得沒精打采,人群中有識馬的在議論,這青鬃馬馬牙口老了。
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觀看的人多,幾乎沒有問價的;元九和楊崇并肩看了一眼說:“那匹馬牙口雖老,卻是走過沙漠的好馬,別看現在這樣病秧子一樣,要是拉到空曠的野外,激起它蟄伏的野性,跨阡度陌,躍丘越壑,都不在話下。這漢子應該也是沒辦法,要不然不會賣這匹馬。”
楊崇聽了,恻隐心頓起,下了馬車,擠到壯士面前問道:“你為什麽賣這匹馬?”
壯士一愣,甕聲甕氣地答道:“這匹馬是我主人的,他病倒在客棧裏,要錢抓藥。你要是要這匹馬,三十五兩銀子。”
尉文通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問楊崇:“你想管這件事?”
楊崇點點頭,尉文通說道:“客棧就在前面,等安頓好,我陪你去看看大漢的主人如何?現在可不能耽擱大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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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立即對壯士說:“你要是沒騙我,見到你家主人,我就買這匹馬。”
壯士感激道:“我叫毋端兒,我不會騙你們。”
尉文通和楊崇勸開人群,讓車隊通過。長風車行還是包含着客棧,位置在城中心,院子造型考究,規模龐大,圍牆高高築起,院內種着花樹,客棧房舍和走廊的梁柱、門楣、窗棂上都刻着魚鳥獸蟲。每個客人只要添五錢銀子就可以有一個單獨的房間,楊崇丢給櫃臺一枚銀幣,也被安排了一間。
楊崇看好房間,就找到尉文通,尉文通會意地一起走出,看楊崇還是把包袱背在身上,忍不住地搖了搖頭。毋端兒牽着馬,一直在大門旁等着,看見兩人,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就把兩人領到城東的雪山客棧,果然有一個面目黯然的老者躺在病床上,老者聽毋端兒說了經過,咳嗽着說:“多謝公子。”
楊崇擺手道:“我叫楊崇,不是什麽公子,我不會騎馬,要你的馬沒用。這樣吧,我借給毋端兒三兩胡椒,你們自己找地方換錢去。”
三兩胡椒在張掖能換七十兩銀子,楊崇解下包袱,從包袱裏掂量出大約三兩的胡椒,放在床邊的桌上;老者盯着楊崇的動作,看楊崇面不改色,眼神波瀾不驚,點頭說道:“楊公子高義,老朽稽步虛愧領了,人海茫茫,以後相見也是不易的事情,看公子是讀書人,端兒,你把我書箱裏的那兩本書拿來。”
毋端兒拿來兩本書,稽步虛說道:“這兩本書是我家傳之物,楊公子可挑選一本作為信物,否則老朽不能接受胡椒。”
尉文通插話道:“鐘離先生有收徒之意?”
隋朝是有這種講究,贈書就如授道,稽步虛一陣急促地咳嗽,平息下來說道:“老朽那配收徒,我家世代習武,這兩本書只是收藏品而已。”
尉文通輕輕地哦了一句,楊崇來自現代,我行我素,一時心癢,早翻開兩本書看,竟然都是手抄本,一本是像蝌蚪文一樣的篆體,一本竟然是希臘語的,難怪無人學習。楊崇順手就把希臘語的手抄本拿着,對稽步虛說:“先生放心,書我拿了,你還是請毋端兒去抓藥。尉兄幫我做個見證,哪怕明天毋端兒來要書,無論錢還沒還,我都完璧歸趙。”
稽步虛擺手道:“公子言重了,端兒,送客。”
離開雪山客棧,尉文通感觸地說:“楊崇,說實話,我很高興,你從西域回來,還能保持着朝氣,保持着一顆慈悲的心腸。大部分在陰暗和獨孤中煎熬過來的人,都把世道想得很糟很糟,即使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裏,也會唉聲嘆氣。”
楊崇展示了一個自以為酷的笑容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只是一個被韋節幫助的人,和間諜那種事沒關系,你相信嗎?”
“間諜,很專業的詞。”尉文通玩味着說:“我相信,我曾經也是你說的間諜中的一員。我只是好奇,一個擁有數百兩黃金身家的人,非要打扮得象一個逃難者,為的是什麽?”
楊崇只感覺世界一片灰暗,好像看到了六月飄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