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第34章

夏遠航到橫店片場的時候是晚上九點，梁心澄正在拍今晚的最後一場夜戲，夏遠航被個認識的工作人員帶進去，沒有打擾正在忙碌工作的其他人，他找了個靠後的角落處的位置站定，目光落在人群之中的梁心澄的身上，便再沒有移開過。

站在回廊下的梁心澄一身青衫長褂，單薄的身體被寂寥清冷的月色包裹，他微仰起頭，凝視着探到面前來的一枝樹丫上悄然綻放開的花苞，眼底似有亮光滑過又不着痕跡地黯淡下去。

夏遠航安靜地看着，明知道這是在演戲，梁心澄臉上那種落寞的神情還是微微刺痛了他的心髒。

他還是笑起來更好看，夏遠航想，即使是從前面對着自己時時常暗藏諷刺的嗤笑，都顯得鮮明生動許多。

在導演終于滿意喊過之後梁心澄才走出回廊，接過了助理遞到手裏的外套披上，與其他人招呼了一聲，回了休息室去收拾東西，他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夏遠航沒有急着過去，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片場。

坐回車裏去之後才給梁心澄發了微信，幾分鐘後看到急匆匆從片場出來正四處張望的梁心澄，夏遠航按下喇叭，閃了幾下車燈。

梁心澄看到他的車笑着大步跑了過來，用力拉開了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裏，不知道是太激動還是跑太快整張臉都是紅的，正輕啓着唇喘着氣，眼裏的驚喜卻掩飾不去：“你怎麽來了？一個人開車來的嗎？”

夏遠航擡手撩開他耷拉到眼睛上來的一縷額發：“不是讓你多休息幾天的？怎麽今天就複工了？”

梁心澄确實只休息了一天就回了片場，他閑不住，而且燒也已經退了：“已經沒事啦，早點拍完早點殺青嘛，我沒想到你會來……”

“之前說好了有空來探班的，正好我這兩天在上海有工作，就順便開車過來了。”

大晚上的特地開車幾個小時跑來橫店探班，怎麽可能是“順便”，梁心澄笑了笑沒有拆穿他。

“我肚子餓了，想吃宵夜，我們去吃東西吧？”

“好。”夏遠航彎腰過去幫他系上安全帶，梁心澄垂眸無聲輕笑。

發動車子時，夏遠航收到了丁堯發來的微信：“遠航哥你來了橫店？我剛好像在片場看到你了？”

夏遠航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回複，略有些尴尬地看了梁心澄一眼，梁心澄已經看到了他手機屏幕上的內容，笑着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叫他一塊來呗。”

幾分鐘後興沖沖的丁堯鑽進了車後座裏，趴到梁心澄的椅背後面高興地跟夏遠航打招呼：“遠航哥好久不見，你怎麽突然來橫店了？”

“來探班，一會兒就回去了。”夏遠航沒有多解釋，發動車子踩下了油門。

二十分鐘後他們找了間小餐館坐定，丁堯咽着口水點了一大堆的燒烤，嘴裏念念有詞：“遠航哥真夠意思，一來就請我們吃宵夜，我好久沒吃燒烤了，饞死我了。”

夏遠航很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聲提醒梁心澄：“燒烤你別吃了，病才剛好一點，我幫你點些別的吧。”

梁心澄笑着沖他眨了一下眼睛：“堯堯誇你呢，你怎麽不理人家？”

夏遠航桌子底下的手在他的膝蓋上輕輕按了一下，默默拿起了茶壺幫他們燙杯碗。

丁堯還在埋頭勾菜單并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這些小動作，梁心澄哼笑着睨了夏遠航一眼，轉頭問丁堯：“你是餓死鬼投胎嗎？大晚上的點這麽多，怎麽跟幾輩子沒吃過燒烤一樣，至于嗎？”

“至于，”丁堯用力點頭，“上次吃燒烤都不知道是幾年前了，我都快忘了燒烤是什麽味兒了。”

丁堯絮絮叨叨地抱怨，說他家裏人和謝覃風都管着他不許他吃這種垃圾食品，助理也聽他舅舅的根本不會答應幫他買。

“那你以後跟着哥混，哥天天帶你吃香喝辣。”梁心澄笑嘻嘻地故意逗他。

丁堯翻白眼：“那還是算了，我知道你吃不胖的，我又不像你，吃了這頓回去得餓三天，人比人氣死人。”

他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地鬥嘴，夏遠航聽着有些意外，大概是沒想到他們會變得這麽熟稔，再一想似乎丁堯之前就一直對梁心澄挺有好感，便也不奇怪了，真正戴有色眼鏡看人的那個其實只有他自己而已。

在丁堯幾乎把菜單上所有的燒烤都點了一遍之後，夏遠航又加了一份蝦粥才叫了服務員來下單，梁心澄不滿意地抗議：“我提議來吃宵夜的，我只能喝粥啊？”

在這一點上夏遠航堅決不退讓：“喝粥吧，等你病好了下次你想吃什麽我都陪你吃。”

梁心澄笑着垂眸咬了一下唇，夏遠航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梁心澄終于乖乖聽話不再抱怨了。

丁堯看着他們這樣很好奇，夏遠航以前說過和梁心澄連普通朋友都不算，現在看起來他們的關系卻似乎已經不只是朋友那麽簡單，當中發生了什麽實在很耐人尋味，當然丁堯也并不是真的那麽傻，心裏再抓心擾肺想要八卦也很有眼色地沒有多問。

食物上桌之後丁堯撩起袖子就開始大快朵頤，夏遠航也吃了一些，梁心澄雖然只能聞着香味喝清湯寡水的粥，卻很高興，他坐在夏遠航側邊的位置，一擡眼就能對上夏遠航不時朝他看過來的目光。埋頭苦吃的丁堯并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倆人在吃東西的間隙時不時地便會相視一笑，眼波流轉間勾勒着彼此心照不宣的情愫，所有未曾說出口的似乎都盡在不言中。

吃完宵夜夏遠航開車把梁心澄和丁堯送回酒店，已經睡眼朦胧的丁堯先下了車，見梁心澄還坐在車裏似乎有話跟夏遠航說，他随意揮了揮手，很知趣地先上了樓去。

夏遠航幫梁心澄解開安全帶，柔聲提醒他：“上去趕緊睡覺吧，很晚了。”

“這麽晚你還要開車回上海嗎？”

“嗯，明天一大早的飛機回北京，不回去來不及。”

梁心澄低下了頭，短暫地沉默後，夏遠航重新踩下油門，把車子又往前開了一段，拐進了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上停下。

熄火之後連車燈也暗了下來，夏遠航靠過來伸開手抱住了梁心澄。

沒有光亮的密閉空間裏只聽到他們逐漸加快的心跳和刻意壓抑的呼吸聲，梁心澄閉上眼睛，擡手環上了夏遠航的腰。

他們臉貼着臉輕輕地磨蹭，夏遠航低聲呢喃：“不要再生病了，我很擔心你。”

“嗯。”

“等我回去處理完手上的工作再來看你。”

“你別來了，”梁心澄悶聲嘟囔，“你來了我沒法專心工作了，會分心，下個月就殺青了。”

夏遠航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嘆氣道：“那我不來了……你安心工作，注意身體，我等你回去。”

“好。”

安靜地抱了許久才松開手，夏遠航把車子開回了酒店去，梁心澄最後沖他笑了一下，叮囑他路上注意安全，拉開車門下了車。

目送着梁心澄走進酒店身影消失在電梯間，夏遠航靠進椅背裏，擡起手臂蓋住自己的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