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顧明軒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也設想過無數次重逢，卻沒有想過現在這一種。眼前曾經熟悉的人變得陌生, 陌生到他都認不出來，除了臉依然是熟悉的臉, 但性格卻完全變了。
“爸爸~”奶聲奶氣的稚氣童聲打破了這一片靜默, 她伸出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捧起顧明軒的臉龐，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半天, “你真的是爸爸！媽媽說只要我乖乖聽話, 你就會回來，我每天都有很聽話。”
顧明軒冷下去的心又被這小家夥三言兩語捂熱，他看向旁邊帶着幾分戒備的裴靜姝，“我們進去聊吧，外面冷。”
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 逃避也不是辦法，裴靜姝只好跟着顧明軒一起進了房間。
房子是新修的，裏面寬大整潔, 地板是平平整整的石板，屋內有燈臺, 那燈臺就像一棵樹，每一根枝節上都挂着一盞燈，把房間照得通明。除此之外，房間裏還有炭盆, 走近來就像進入了春天, 絲毫不覺冷。
顧明軒和裴靜姝一起進了卧室, 卧室裏有兩張床，一大一小。不過只有大的那一張床上鋪了新的墊絮和被子，小的那一張床還是空的。
裴靜姝原本想和顧珊珊分開睡，不過顧珊珊不肯一個人睡覺。加上現在正值冬天，天氣也冷，裴靜姝怕顧珊珊睡覺掀被子受凍，也就和她一起睡了。
顧明軒從來沒想過裴靜姝可以把日子過得這麽好，在他的印象中裴靜姝并不是一個會過日子的人，家裏亂糟糟的她也不收拾一下。以前他每次回家都會花一天的時間收拾房間，而這次回來完全不需要他收拾了。
“姑爹！”裴朝辰也跟在她們後面走了進來，高高興興地叫道。
“嗯，長這麽高了。”顧明軒也輕拍裴朝辰的腦袋。
“小姑說要多吃飯多吃肉才能長高，我每天都吃很多飯很多肉，還吃了很多菜。”裴朝辰滿滿自豪地說。
“爸爸，我也有好好吃飯。”顧珊珊親昵地抱着顧明軒的脖子，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顧明軒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又看向裴靜姝，從他回來到現在，裴靜姝的話少了許多，态度也非常冷淡。
以前的裴靜姝不會這樣，想着顧大娘和顧明春對他說的那些話，顧明軒知道她這些日子肯定受了許多委屈。
顧明軒想了想，還是開口打破沉默：“你不高興？”
她怎麽高興得起來？好好的美好生活就這樣被打破，換作是誰都不會開心，顧明軒一回來，她的悠閑自在的生活就徹底亂了套。
“我這次回來會多留些日子，至少半年內不會離開，我會好好陪你和珊珊……”
裴靜姝一聽他說半年內不會離開，心中更加郁悶。
“朝辰，你先帶妹妹出去玩。”裴靜姝招呼道。
她現在心中還一片亂麻，但眼下這團亂麻必須快刀斬斷，拖得越久越不好。
“我還想和爸爸玩一會兒。”顧珊珊非常不舍地在顧明軒身上膩歪。
“你先和哥哥出去玩，我一會兒就出來找你。”顧明軒放下她，顧珊珊這才跟着裴朝辰依依不舍地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又變得一片靜默。
裴靜姝斟酌着該怎麽開口才好，顧明軒打量着她，“你變了許多。”
“沒有人會一成不變。”裴靜姝說，“你那筆撫恤金我拿走了六百，這筆錢我基本上都用在了這套房子上……”
“沒關系，我并不是回來要錢的，這筆錢我會自己想辦法還。”顧明軒說道。
“我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裴靜姝想了想，索性直接說，“我們離婚吧！”
顧明軒的臉色沉下來，想起自己剛剛回來時顧大娘的反應，他以為這是裴靜姝說的氣話。這種氣話裴靜姝以前也說過，不過那大部分都是在她生氣激動的情況下才口不擇言，以離婚來威脅。
但是顧明軒又覺得這一次有些不同。
“你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是很認真地和你商量。”裴靜姝說，語氣并沒有賭氣的成分，“六百塊錢我暫時拿不出來，不過我會盡快還給你。如果你要這房子，我也可以給你，我淨身出戶；珊珊的撫養權，如果你想要，我也不會跟你争。只是希望你今後不要把她托付給不靠譜的人。”
裴靜姝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得讓顧明軒已經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
“為什麽？”顧明軒問，他的語氣冷如寒冰。
“不為什麽，就是厭倦了現在這樣的生活。以前那個裴靜姝已經死去，現在的我和你不适合，我不想和你繼續這段緣分。”裴靜姝坦誠地說。
如果淨身出戶能夠解決這個問題，裴靜姝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千金難買自在。就算金手指的大部分功能會因此失去，裴靜姝現在也不怕了。
她的知名度已經打開，在生産隊也有一定的話語權，與她有利益關系的人很多，想要東山再起并不難。
只是可能會比以前要艱難一些，畢竟雞蛋、菜油、面粉等食材必須自己解決。
至于顧珊珊，這個小孩确實很可愛，也很懂事，裴靜姝倒也不介意撫養她。如果顧明軒不舍得放手，裴靜姝也不打算和他争，不過目前看來顧珊珊跟着顧明軒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顧明軒的工作成謎，要是不能把顧珊珊帶在身邊，顧珊珊就只能跟着她奶奶一起生活。以顧大娘重男輕女的觀念，顧珊珊會活成什麽樣子，實在難以想象。
顧明軒從來沒有面對過現在這樣冷靜絕情的裴靜姝，在顧明軒的記憶裏，他的妻子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個性有些軟弱、有些小性子、沒什麽定見，喜歡依賴他……顧明軒倒也說不上有多愛，但既然已經成家立業，就要好好共同經營一個家庭。
他父母和世上的許多夫妻都是這樣過一生，顧明軒也沒覺得這樣的婚姻有什麽不好。
而現在，裴靜姝給了他當頭棒喝。
難道是那個夢？
也不對，那只是一個夢，而且現在和夢中場景也全然不同。
“我知道這段日子你受了許多委屈。”顧明軒想了想，繼續試圖挽回，“我代媽向你道歉，今後我會好好對你，我也會好好勸媽……”
“你不用這麽委曲求全，也不需要給我道歉，如果沒有你媽媽，我一樣會提這樣的請求。”裴靜姝堅決地說。
顧明軒皺着眉，門口傳來腳步聲。
“閨女，白糖用完了，你的白糖罐子放在哪裏的？”楊孟英在門口高聲問道，聽得出她的心情非常歡喜。
裴靜姝對着門口說：“我馬上給你拿過來。”
随後，她站起身，對椅子上坐着的顧明軒說道：“我是認真的，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我要是能接受就接受。”
裴靜姝說完，搬起一只粗陶罐準備往外走。一雙長臂伸過來，從她手上接過粗陶罐。
“你……”裴靜姝欲言又止。
因為顧明軒已經搬着白糖罐子走了出去。
“明軒一回來就幫着媳婦做事兒，你這也太勤快了！”羅九娘笑着奉承道。
楊孟英也滿臉堆笑，其實她對顧明軒這個女婿是非常滿意的，雖說顧大娘跟她是冤家，但顧明軒是顧明軒，顧大娘是顧大娘，這兩母子沒有哪一點像。
以前顧明軒就幫着他們裴家做了許多事兒，甚至連窦曉霞的娘家惹了事，也是顧明軒出面幫他們解決。顧明軒長得又好，這些年一直在外，跟他們鄉下人完全不一樣的氣場，身上自帶貴氣和威嚴，無論是誰見了都會誇一通。
有這樣一個女婿，楊孟英也可以勉強忍受顧大娘的惡劣個性。
之前她勸裴靜姝改嫁，是在以為顧明軒已死的前提下，現在顧明軒回來，小兩口的感情又好，她這當父母的自然高興。
“這家中還是要有一個男人才像話，活得沒那麽累。”窦曉霞也跟着拍了一句馬屁。
裴建國兩父子剛從外面回來，他們費了半天功夫才摸黑将那個破掉的圍欄修補完。裴靜龍看見裴靜姝心事重重地站在院子裏清掃地面，便湊過去說道：“先前燕麗離開之前才掃過，你又在這裏掃什麽掃？穿這麽一點也不嫌冷？馬上就過年了，別整感冒。”
裴靜姝沒有理會他的念叨。
“喂！你這是怎麽了？剛才明軒和你說了什麽？”裴靜龍又問。
“哥。”
“唉喲！你這一生哥可把我吓着了，你說說你已經多久沒有這樣規規矩矩叫過我了？”裴靜龍嬉笑着說。
裴靜姝卻沒有心情和他開玩笑，“裴家還有我的房間吧？”
裴靜龍也收起笑容，“你這到底是怎麽了？是不是顧明軒欺負了你？”
“不是，是我不想和他過下去。”
“嗯？為什麽？因為你婆婆？”裴靜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顧大娘，這個顧大娘确實很煩，裴靜龍也覺得很糟心。
但裴靜姝又不是和顧大娘過日子，現在他們都已經分家了，今後就更不可能一起生活。只要顧明軒對她好，顧大娘其實也可以忽略不計。人與人的婚姻，哪來那麽多的十全十美，十全有五六美就差不多了。
裴靜姝與顧明軒，少說也有七八美吧？
“顧大娘還沒有那麽大的影響力足以左右我，是我自己的原因。”裴靜姝說道。
裴靜龍往門口方向看了一眼，見沒有人出來，這才低聲試探着問：“蕭長風？”
裴靜姝簡直啼笑皆非，“關他什麽事？”
“那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你之前不是還一直說你放不下顧明軒，所以不想改嫁，怎麽現在又變卦了？”裴靜龍越發琢磨不透。
那是因為她沒想到顧明軒沒有死呀！
小說作者也太坑了，後面的篇幅就根本沒有提及承山大隊這邊的情況。原主在書中也只是女配之一，這些故事沒有得到擴展，她自然也不知道顧明軒死沒有死。
“你們兩兄妹還在這外面叽歪什麽？明軒都在幫忙做活，你們還在這裏偷懶，還不趕快進來！”
楊孟英端着一個盆子正在和面粉，她見裴靜姝一直沒有出現，心中覺得不太對勁，按理來說顧明軒回來了，最應高興的應該是裴靜姝莫屬，但今天的裴靜姝實在別扭。不過那個顧大娘确實氣人，靜姝給顧明軒一點顏色看看也實屬正常，不然還以為他們家靜姝好欺負。
只是一直這樣鬧下去，不給顧明軒面子，那也有些過火了。楊孟英只好充當和事佬的角色，還是把裴靜姝先叫進去。
“走吧，我們進去了，這院子幹幹淨淨的，有什麽好掃的？”裴靜龍奪過裴靜姝手上的掃帚，從後面推着她進了房屋。
房間裏大家正和顧明軒講着裴靜姝的英勇事跡，說起裴靜姝受歡迎的程度，羅九娘就半開玩笑地說道：“明軒，你要是再不回來，小心靜姝被人拐去了。”
“我們大嫂心中只有大哥，哪是那麽容易被拐去？上次那供銷社的小夥子長得那麽帥，家庭身世也好，還出了高價在我們生産隊找媒婆，放言誰要是幫他追到了我們大嫂，就給一份豐厚的媒婆禮。結果我們大嫂直接就回絕了，還跟那些做媒的說，這輩子就只喜歡我們大哥一個，絕對不會改嫁。要不是我們大嫂的态度這麽堅決，只怕來我們金溝村的路都快要被踩壞了！”張慧英說得津津樂道，這其中當然不乏一些為了讨好顧明軒而誇張的成分。
至少裴靜姝不記得自己說過只喜歡顧明軒一個絕不敢嫁這種話，今後遇上合适的，她還是會考慮。
“趕緊做，做完大家早點回家休息。”裴靜姝說。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趕緊做，做好了，把時間讓給你們。”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裴靜姝微微蹙眉。
顧明軒神情複雜地看着她，好似從不認識她似的。
“哥，媽說肚子疼，叫你過去看看。”
屋內正歡笑着，顧明春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