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大慈大悲的閨女, 你收這麽多柴火來做什麽？你看你這裏都堆不下了, 那都是什麽地方的小孩也跑過來湊熱鬧！一天比一天多，你哪有這麽多錢發給他們？我看這哪裏燒的是柴, 這燒的分明是錢！”
楊孟英看着半邊屋子的柴火, 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換錢的也不多, 都是換些蛋糕月餅涼粉之類的，又不是錢。”裴靜姝卻不以為意地說。
“那雞蛋、面粉、白糖不要錢？”
正理論着，又來了一群扛着幹柴的學生。
今天傍晚他們已經接了幾撥學生了，楊孟英不耐煩道：“走了走了, 我這裏已經不收柴了。”
跟在後面的少女難掩失望之色，緊接着, 就見一位容貌清麗的年輕女子拿着一把秤從房間裏走出來。
“排好隊, 一個個來。”
散作一團的小孩兒趕緊排隊站好，燕麗一時怔住，她弟弟燕明倒是反應非常快，搶到了一個中間靠後的位置。
“姐姐，這裏！”燕明對她招手。
燕麗趕緊跟了過去。
年輕女子出來後，又有一個小男孩端着一盤蛋糕、一盤月餅放在門口的四方小桌子上。那名叫蛋糕的東西是漂亮的鵝黃色, 還散發着一絲甜甜的香味兒，就算離了幾米遠，也能聞到那誘人的香氣。
喬勇平給她嘗過一點點，味道香軟甜美, 是她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
“三斤, 三分錢, 要吃的還是要錢？”
“我要一只月餅，一塊蛋糕。”
“自己拿，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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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要一塊蛋糕。”
“那就一塊蛋糕，一分錢。錢拿着，自己去選蛋糕。”
……
喬勇平果然沒有騙她，這裏可以用幹柴換錢。
裴靜姝看了一眼這群小孩中最大的一個少女，她背來的柴也最多，足足有一捆。
感受到漂亮女子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燕麗感到莫名緊張，她自卑地低下頭，害怕對方不收她的柴火。
“這麽大一捆，這些還沒有幹透都帶過來充數，當真以為我們這裏的錢好賺……”
一道尖細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她的幻想，燕麗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對不起，我沒注意……”
“你拾的柴火很好，不需要對不起。”
燕麗訝然擡起頭，正好對上一雙溫柔的眸子，幹淨澄澈，就像他們山上的天仙池，漂亮得讓人沉醉。
不知怎的，燕麗想起了課本上那只醜小鴨的故事，眼前的年輕女子就是漂亮的天鵝，而她是那只被遺棄的醜小鴨。
年輕女子從容地稱了她送過去的木柴，“一共十九斤，要錢還是要零食？”
“我要錢。”燕麗不假思索地說道。
“全要錢？”裴靜姝又問。
眼前少女遲疑了下，“要一塊蛋糕。”
裴靜姝給了她一毛八分錢，“蛋糕自己選。”
燕麗接下錢，燕明趕緊去桌子前選了一塊自己認為最大的，兩姐弟沿着來時的路走出金溝村。
燕明高高興興地把手上的蛋糕掰成兩半，分了一塊大的給燕麗，“姐姐，趕緊吃，好香啊！我口水都流出來了，姐姐……你怎麽哭了？”
“沒什麽，沙子進眼睛裏了。趕緊走吧，不然回家天要黑了。”燕麗接過燕明遞過來的蛋糕，大步走到前面，把蛋糕放在嘴巴裏咬了一口。
入口滿嘴都是蛋香，又軟又甜，沖散了這些日子來的噩夢。
夕陽已經落山，殘留的霞光勾勒出一大一小兩道漸漸遠去的身影。
“你真是錢多，花些錢買這種沒人要的破東西……”那些學生散去之後，楊孟英還在絮叨個不停。
不過裴靜姝好像已經習以為常，可以非常佛系地做到左耳進右耳出，任由楊孟英絮叨，只要她不怕口幹。
顧小軍和顧小偉坐在低矮的門檻上，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小孩拿着誘人的糕點從他們家門口走過，心中別提多羨慕了。
“哥哥，媽媽和奶奶說伯娘是狐貍精，早晚有一天會敗完家，會比何江他們家更慘。可是我看伯娘過得越來越好，就連何江也上學去了，還穿上了新鞋子。”顧小偉一臉迷惘。
“可能她還沒現出原形，等她現出原形就會被打死，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顧小軍說道。
他奶奶和媽媽給他講的故事都是這麽說的，那些妖精化成人形之後會潇灑一陣子，但是最終都會露出原形，下場凄慘。
“可是我很想吃蛋糕，還想吃月餅，我們也去拾柴火賣給伯娘吧？”顧小偉眼巴巴地說。
“媽知道後會打斷我們的腿。”
“她又不給我們買吃的，還不許我們自己去換。只有她和奶奶才罵伯娘是狐貍精，別的人現在都沒有罵伯娘了。”
“小軍，小偉吃飯了！還在門口坐着做什麽！”
兩兄弟正說着，夏金桂已經做好了飯，招呼他們進去吃。
兩個小孩兒垂頭喪氣地走進去一看，只見桌上只有白水青菜和紅薯粥，頓時拉下臉。
“快吃飯，不吃飽，一會兒半夜可別叫餓。”夏金桂端起只有少許米粒的碗，喝了一口粥。
“不想吃！不好吃！我不要吃紅苕稀飯，我要吃油油飯。”顧小偉嘟着嘴不滿地說道。
最近天天都吃紅薯稀飯，他都已經吃膩了，紅薯稀飯太難吃了。他不禁懷念起以前還沒有分家的時候，他想吃油油飯，就有油油飯吃，要是大伯回來，還有大碗大碗的肉吃呢！
夏金桂：“家裏沒有油了，哪裏來的油油飯？”
“我不管，我就要吃油油飯，伯娘那邊買的涼粉就有油，可以吃很好很好吃的油油飯。”顧小偉執意說道。
李軍今天中午就端了一碗油油飯，香噴噴的，他嘗了一口，現在都還記得那美味。
夏金桂原以為他們只是想吃豬油拌飯或者醬油飯，沒想到卻是想吃裴靜姝那邊的油油飯！
夏金桂頓時火冒三丈，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敲，“老娘省吃儉用，把米飯全都舀給你們，你們還不知好歹，在這裏東想西想，你們是不把老娘氣死不甘心！你們不吃就算了，給我滾出去。今天晚上不準回來睡，你們滾去那狐貍精那邊，以後別叫我媽！”
夏金桂說着說着就哭起來。
兩個小孩也被吓着了，大聲哭叫起來。
一屋子的哭聲擾得顧老二頭疼，他皺起眉頭，“你們兩個不識好歹的東西，你們媽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你們吃，你們還這樣氣她，活該被她罵。”
顧小偉覺得委屈，他們家根本就沒有什麽好東西，怎麽能說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吃了呢？
罵完了小孩，顧老二又勸夏金桂：“你也是，跟小孩子計較什麽？他們不懂事，結實打兩頓就打出來了。”
夏金桂哭道：“這兩個死崽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小心思，看見一點好處就成了軟骨頭。做人要有志氣，不然長大了就要成為賣國賊，成為漢奸，被千夫指萬人罵。”
“我不是賣國賊，不是漢奸！”
兩個小孩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些什麽，就背上了賣國賊漢奸這樣的罵名，只有那些特別讨厭的、沒人要的小孩子，才是賣國賊和漢奸。
顧老二聽得也不舒服，“你罵得那麽狠做什麽？他們這麽小，哪裏懂這些道理？”
“你們這邊怎麽又鬧起來了？”顧大娘端着一碗南瓜飯過來問道。
“還不就是這兩個小孩不懂事，淨惹他們媽生氣。”顧老二說。
“小孩哪裏有生下來就懂事的？你小時候也一樣調皮，好好教育就是了。”
“媽，我們家現在都窮得揭不開鍋了，你的兩個孫兒還吵着要吃油油飯，我哪裏給他們弄油油飯？今天晚上煮的紅苕稀飯，米飯全在他們兩個碗裏，他們還不知足，真的讓我寒心啊。”夏金桂哭訴道。
“二嫂，我們那邊最近也沒有米了。現在分了家要省着點用，可別再像以前那樣大吃海喝。”顧明春也過來了。
夏金桂在顧大娘那邊借了好幾回東西了，卻從來沒見她還過。顧明春雖然只是顧家的女兒，但好歹現在還沒有出嫁，還要跟着顧大娘一起生活，也十分看不慣夏金桂這德性。
“以前我當家，你們總是埋怨我省吃儉用，現在輪到你，知道這個家不好管了吧？小軍小偉都還小，你還沒有兒媳婦，這還只是開始呢……”
顧大娘又在那裏念起了經，還不忘誇她自己能幹，可以撐起一個家。夏金桂聽得厭煩，心道顧家哪裏是她撐起的？分明就是顧明軒的工資撐起的！
彙水縣這個偏遠落後的小縣城最近風靡起了幾種小吃，一是涼粉，一是冬瓜月餅，一是蒸蛋糕。
那涼粉幾分錢一碗，幾乎家家戶戶都買得起，也有一些買整塊涼粉回去做成炒涼粉的，味道也十分獨特新奇。
月餅好吃又方便攜帶，上班餓了拿一個出來充饑，想吃便宜的有冬瓜月餅，幾分錢一個，城裏只要有點工資的，都絕對消費得起。想追求更好的味道，蛋黃月餅絕對值得擁有。
不過若要說最受歡迎的還是那蒸蛋糕，松軟香甜，買一斤回去可以吃很久，是小孩和老人最喜歡吃的東西。
這蒸蛋糕不僅小孩老人喜歡，在年輕群體中也非常風靡。彙水縣目前還沒有賣面包蛋糕的，但是一些影視作品中有這種東西，大家都覺得吃蛋糕是一種時尚。
起初這些東西都是從牛王廟那邊傳出來的，那裏有彙水縣最大的黑市，前些年割資本主義的尾巴時，也在那邊抓過一些人。不過最近兩年沒有人管這些了，那一片又繁華起來。
每到逢九的日子，那邊賣蛋糕月餅涼粉的人最多，價格也最便宜，若是其他時候去，價格就要貴上一些，貨也沒有那麽多。
九月二十九，又一群人從金溝村出發，去往彙水縣。
唐二哥和劉二娘一人挑了一籮筐，一人背了一背簍，在快到彙水縣時，和衆人分道去往劉家灣。
唐二兩口子現在也做起了小販的營生，兩人從裴靜姝那裏把東西帶到劉家灣這邊，然後再以稍高的價錢賣給他們，讓他們去黑市上賣。這樣雖然賺得少，但是人可以輕松許多，只需要送到劉家灣這裏就行了。
不過背去城裏賣的人也不用擔憂，實在擔了太多月餅蛋糕賣不了，還可以低價賣給城裏販子，他們可是非常願意收購。也曾有人打聽哪裏可以拿到第一手的貨源，不過大部分賣家是不會給他們說确切位置的，因為說出去了，他們的財路也斷了。
劉三妹已在劉家等候多時，見着他們兩人來，趕緊湊上前去看，“可算把你們盼來了，這次帶了多少月餅？多少蛋糕？阿明最近要調到市裏面去了，初次見面，得給大家帶點見面禮。”
“妹夫要去市裏了？這可是一件好事，市裏比我們小縣城要熱鬧許多吧！”劉二娘說道。
“好什麽好？市裏那麽遠，人生地不熟的，這次是葉幹部親自提拔，要阿明好好為人民服務。”劉三妹笑着說，又開始挑選起蛋黃月餅和蛋糕。
“這個葉幹部又是誰，多大的官？能得幹部看重，就是好的。”劉二娘信口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