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夢魇
顧家後山,呈中空環繞之形,淩駕于一口人工開鑿的湯池之上。而涼亭,卻不過是幾根柱頭撐起來的一個茅草棚子。
然亭周繁花什錦,輕紗迎風逶迤,更有湯池水汽萦繞,自下擡頭望去,只見霞光朦胧。
當真好一片雲蒸霞蔚盛景,仿若落世仙境一般。只是亭中那人酒不離手歪倒斜靠,懶懶散散着實衣衫不整,太過不雅了些,生生濁染了這如仙美景。
即便如此,趙越亦是站在山腳擡頭望了好一會兒,才拾階而上。
身後腳步聲響起,顧淮笙喝酒的動作一頓,嘴角便勾挑起來:“今日才來,想來是未看過我給你的東西。”擡腿跳下護欄,晃了晃手裏已經空掉的酒壇子,笑笑給放到一邊:“既如此,王爺此番所為何來?”
“酗酒傷身。”趙越站到顧淮笙面前,被濃郁的酒氣熏得皺眉。
“嗯。”顧淮笙歪頭挑眉,笑意闌珊卻融不進波光迷離的眼底:“那又與您何幹?”
“顧淮笙!”趙越深吸一口氣,上前捏住顧淮笙肩膀,目光逼視進他眼底:“你到底怎麽了?為何,為何如此性情大變?”
“王爺……”顧淮笙望着趙越冷峻硬朗的臉,恍惚間,仿似又看到了烈日下,縛跪刑場頭懸大刀的自己,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湧上心頭,竟是眼前一黑,滿心疲累:“那大刀落下的時候,真疼啊……喝了藥,還是疼。”
趙越沒聽清,聽到喊疼,忙傾身把人扶着攬靠到身上:“疼?什麽疼?哪裏疼?是傷口又疼了嗎?”
但不管他怎麽問,已經喝糊塗的顧淮笙嘴裏念叨的始終就一個疼。閉着眼臉色慘白冷汗涔涔,仿似正糾纏在一個可怕的夢境,可他明明醒着。
趙越想要扒他衣領查看傷口,他還不肯,一邊喊疼一邊發抖着掙紮得厲害。被鬧得實在沒法,幹脆轉身,将人拉到背上,背起來就朝山下走去。
奴兒端着茶點過來,老遠看到趙越背着顧淮笙下山,腳步下意識一頓,旋即眸子瞪大,就跑了過去。
“大人!大人他……”被趙越的冷冽氣場震懾地縮了縮脖子,可看着明顯不對勁的顧淮笙,奴兒還是鼓足勇氣問了出來:“大人他可是喝醉了?”
“滾!”趙越眼角餘光都沒給奴兒一個,背着顧淮笙徑自離開了。
奴兒望着兩人離開的身影,咬着嘴唇好一會兒,才把吓出來的眼淚給憋回去,想到方才顧淮笙的樣子,不敢耽擱,急忙跑去找元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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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元伯,奴兒二話不說,拉着元伯就朝顧淮笙的院子跑。
“哎!你這孩子拉我幹嘛?慢點兒,跑慢點兒!”
“少爺好像生病了!”
一聽是顧淮笙病了,元伯臉色驟變,這下不用奴兒拉拽,自己就跑得飛快。
兩人剛趕過去,就差點跟出來的果殼兒撞個對碰,好懸剎住了腳步,但果殼兒卻頓都沒頓一下,就擦身跑了過去。
“笙少爺怎麽樣了?!”元伯忙扯着嗓子喊。
“少爺疼暈過去了,我去叫大夫,元伯,讓人去軍營通知大少爺!”話音未落,果殼兒那小身板兒已經跑沒了影兒。
一聽顧淮笙疼到昏厥,兩人都方寸大亂,元伯指了個人去給遠在軍營的顧淮準報信,随即就跟奴兒一起沖進了顧淮笙房裏。
趙越就坐在床沿,拾袖給顧淮笙擦拭着冷汗,聽到動靜連頭都沒轉一下。
奴兒很怵他,沒敢說話,還是元伯上前打破的沉默:“王爺,笙少爺他……”
“已經看過了,傷口愈合的很好,但他嘴裏一直喊疼。”趙越站起身來:“他出了很多汗,衣裳都濕了,去準備些熱水送來,得給他擦洗換身幹淨衣裳,不然着涼就雪上加霜了。”
聞言,奴兒沒等元伯吩咐,就行禮退下,徑自準備去了。
奴兒很快就帶着大夫回來,然而把脈看診下來,除了酒氣重了些,根本看不出來哪裏有病,可人一直喊疼,冒着冷汗昏迷不醒又是事實。
大夫捋了捋胡須站起來:“顧大人身體無礙,傷口愈合的不錯,也沒有內傷虧損。”
“既然無礙,那他為何喊疼還昏迷不醒?”趙越臉色難看。
“顧大人看着不像是病了,倒像是被夢魇住了。”大夫越看越覺得像:“加上酗酒,才導致的昏迷不醒,也會放大夢魇所帶來的痛苦。”
“夢魇?”元伯看了看顧淮笙:“那,大夫可有法子?”
“喂些醒酒湯,我再以針灸刺激穴位,應該能讓他醒來。”既然無傷無病,那在大夫看來就壓根兒不是事兒,酗酒過度,那解酒便是,加以針灸疏導就可以了。
趙越也是這麽認為的,元伯亦是片刻沒有耽擱,就吩咐了下去。
然而醒酒湯灌了,銀針紮了,人卻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趙越發了老大一通脾氣,可換了幾個大夫,都是如此。
顧淮準快馬加鞭回來,看到躺在床上呓語喊疼的顧淮笙,很是心疼不已,連帶着,也遷怒起來,看趙越這個禍害愈發不順眼,雖然礙于身份,不能把人給打出去,可也不想看他坐在床沿添堵。
“烎王。”顧淮準上前行禮,話卻不太客氣,聽着是訓斥不懂規矩的下人,話裏話外卻無不是在趕人:“烎王來者是客,應當前廳好生招待伺候,我不在家,淮笙病了,你們就忘了規矩本分不成?”
便是元伯都被訓斥的沒敢吭聲,更遑論果殼兒他們了,尤其是果殼兒,前些日子挨了軍棍,這會兒屁墩兒還疼的厲害呢!
好在顧淮準只是故意說給趙越聽的,并沒有真的追究。
元伯看看顧淮準又看看冷着臉沒吭聲的趙越,猶豫着上前:“王爺,要不……”
“你們都出去。”趙越卻直接開口打斷元伯,看也沒看顧淮準:“幾位大夫都說顧大人是被夢魇住了,想必越是吵他越是不安,既如此,大家不必聚在這裏。”
“烎王所言極是,既如此,還請尊駕移步,淮笙這裏,有我這個做大哥的看着就行了。”聞言,顧淮準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下逐客令。
趙越冷哼:“顧将軍,本王的意思是,你們出去,本王留下。”見顧淮準皺眉欲要張口,他嘴角斜挑,不怒自威:“怎麽?顧将軍也準備,給本王講規矩麽?”
“臣不敢!”
顧淮準幾乎是咬着牙槽擠出這三個字的,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帶着下人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