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死
李延輝抱着消防斧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沉聲說:“昨天從西邊和南邊靠近商場都沒有成功,今天我們從東邊過去試試看,東邊原本是奧體中心,只要沒有大型演唱會或者比賽項目,應該不會有很多人。”
王明良點點頭,加大馬力,朝着預定的方向駛去。
從東邊接近商場,一路上都沒怎麽有車,奧體中心看起來也是寂靜空曠。救護車從巨大的體育場外駛過,逐漸靠近商場後門。
商場後門旁邊是星巴克的露天座位,幾只零散的喪屍在附近游蕩,看起來形勢十分樂觀。
肖納還在想着商場的玻璃大門要如何突破時,方圓驚喜的聲音叫到:“星巴克那裏沒有鎖門!”
她順着方圓的視線看過去,果然,星巴克露天座位和室內之間有一扇玻璃門沒有上鎖,只要從那裏進入星巴克,裏面肯定有通道可以進入商場。
“好!”李延輝聲音裏也有些興奮,但他還是沉住氣說:“但是大家更要小心,這樣一來,商場裏面的喪屍可能會比我們預想的要多,大家進去一定要注意觀察四周情況。”
說話間,王明良已經把車開到了星巴克門口,車尾正對着露天的座位。
救護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把附近的幾只喪屍吸引了過來,但是讓人安心的是,他們看起來都是原來遇到的那種遲緩的成人喪屍。
大家武裝好自己,打開車門跳下車,主動出擊速戰速決,幾只零散的喪屍很快斃命。
門口已經掃清了障礙,無疑給大家增添了很多信心,季月的臉上都有些微笑,一掃之前的陰霾。
肖納和季月站在門口,等剩下三人趕來之後,一起推門進入星巴克。
星巴克裏還彌漫着咖啡的香味,咖啡機裏裝着大半的咖啡豆,整個店裏寂靜無聲,但是地上卻有一條血跡從吧臺後面,一路延伸到進入商場的門口。
李延輝站在最前面,擡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大家立刻停住腳步,絲毫不敢亂動。
一陣寂靜之後,吧臺後面傳出咕叽咕叽啃咬東西的聲音。
肖納餘光看到季月抖了一下,但是沒有發出任何響聲。此時她離吧臺最近,她對李延輝遞了個眼色,然後拿着輸液杆蹑手蹑腳的靠近吧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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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血跡走過去,在吧臺的後面,一個穿着星巴克制服的喪屍正在進食,躺在她前面的人已經被開膛破肚,柔軟的內髒被掏出來散落一地。那個星巴克喪屍手裏握着一段腸子吃的正香,沾了滿臉的血跡。
大概聽到了肖納的聲音,那個喪屍從內髒中擡起頭,直愣愣的看着她,眼睛血紅目光呆滞。
肖納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将輸液杆對穿了她的腦袋,那個喪屍連動都沒來得及動一下就一頭栽倒在她原先的食物裏。
肖納抽回輸液杆,對大家比了個OK的手勢。
李延輝點點頭,往門口走去,肖納快走了幾步跟上。
到了門口,李延輝小心的觀察了周圍的情況,才推開星巴克的門,商場一樓的大廳就展現在幾人的面前。
商場的一樓大廳空蕩蕩的,玻璃幕牆讓大廳裏光線充足,大廳中央的服務臺空無一人,周圍的店鋪也都上了鎖,安靜的只有幾個人的呼吸聲。
“我們要不先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一部分,暫時在星巴克落腳,然後慢慢往裏面探索,可能要待上幾天。”
李延輝退回到星巴克,回頭跟大家商量。
幾人紛紛同意,在商場收集一些必需品,安定一下商量下一步的問題。
大家都稍稍放松了心情,李延輝将星巴克和商場之間的門鎖挂上,跟着季月他們往外走。
肖納回頭多看了眼空蕩的商場,沒留神稍稍落後了一點。
因為覺得星巴克裏面比較安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肖納也是同樣想法。
所以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吧臺後面,那個原本是喪屍食物的人類,已經在死亡的過程中逐漸發生了變化。
她跟着大家往門口走,最前面的王明良已經打開了車門。就在即将踏出星巴克門口的時候,突然覺得腳腕一陣刺痛,頓時被制住了腳步。
短短一瞬間,肖納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但是最終都指向一個可能。
她心中大動,不可思議的回頭,就見之前那個都已經被開膛破肚的“食物”此刻正趴在自己腳邊,雙手緊緊的握着自己的褲腿,而那血盆大口已經死死的咬住她的腳腕!
肖納頓時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記手中的武器,慌亂的踢腿,想把那個喪屍甩開,卻不料對方抓的死緊,竟讓她直接摔倒在地上。
前方的李延輝這才發現不對勁,趕緊沖過來一斧頭砍向喪屍的腦袋。
肖納慌亂的往前掙紮,終于将喪屍甩掉,但是腳腕卻傳來一陣劇痛,鮮血順着撕爛的褲腿流下來——腿上竟是被那喪屍生生咬掉一塊肉!
“啊?”肖納愣愣的看着流血的腳腕,發出了一聲簡短的疑問,呆傻了一般。
“我去拿紗布。”李延輝丢下一句迅速跑向救護車。
肖納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腳腕血流不止,一動不動。
突然,她抱住頭痛苦的大叫一聲:“啊——!”
眼淚洶湧而下。
季月等人聞聲趕來的時候,肖納還趴在原地,抱頭痛哭,哀痛難以自制,幾乎憋過氣去。
居然這麽快,居然這麽快,肖納狠狠的抓着自己的頭發,腳上的傷痛似乎已經遠去,她滿心只有不甘和怨憤。
自己還沒有踏上征程就要結束了麽!?在距離父母這麽遠的地方就失敗了麽?!就這樣死掉了,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麽!?
一個個問句狠狠地擊打在她的心上。
肖納只覺得胸口憋悶的仿佛已經死去,像一塊巨石壓在胸前,幾乎将她的心髒裏的全部血液、肺裏的全部空氣都擠壓了出去。
她能感受到熱淚順着指縫流下來的溫度,卻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似乎一下子,世界都黯淡了,對于她來說,之前的一切都是拼搏奮鬥的日子,而今天,才是真正的末日。
“糟了,商場裏面有喪屍!”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周圍一下子嘈雜起來,肖納聽到了一些句子,卻無心分辨話語裏的意思,也沒有力氣做出任何反應,只是捂着臉趴在那兒,胸腔裏回蕩着的全都是自己的悲痛的哭聲。
慌亂中,似乎有人把她抱起來。肖納覺得自己的身體颠簸了一陣子之後被放在一個平坦的地方,緊接着,身下又震動起來,耳朵裏有發動機的聲音響起。
一個溫暖而柔軟的懷抱擁緊了她,有別人的手拉開她的手,給她擦拭臉上的淚水。
“肖納,肖納。”有人一遍遍的喚着她,讓她不得已從那個壓抑閉塞的空間回過神來。
眼前是季月肉嘟嘟的臉,杏眼紅紅的像是哭過。在她的旁邊還有王明良和李延輝,肖納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就在一天前,地下車庫,他們對着找醫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憐憫,可惜,痛苦,和告別。
沒錯,是告別的神情,雖然不願,但是确實到了應該分別的時候,連季月都知道此刻無論做什麽都是徒勞,所以她只是抱着肖納,輕輕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痕。
但是方圓卻在她的腳邊,拿着塊紗布死死的按着她的腳腕,圓圓臉上帶着執拗的堅持。
此時此刻,肖納卻平靜了下來,她心裏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了。
她抽了抽腳,卻沒有抽動。
“方圓,沒有用的。”她說,語調平緩沒有絲毫情緒。
方圓身體一僵,鼻子裏發出一聲可笑的“嗤”,他扔開手裏的紗布,頹喪的向後倒去,扭着頭不去看大家。
肖納看向那個傷口,這麽深可見骨的一塊缺損,不過短短幾分鐘就止住了血,表面發黑,多麽不正常啊,已經足以說明喪屍的病毒經此侵入了,她甚至不用撕開褲腿就可以知道,病毒已經侵及了她的整個下半身。
因為她現在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肖納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一點兒都不痛,只是有些麻麻的。
就像是在夢裏一樣,她不禁自嘲的笑出來。那麽,這個夢也要結束了呢。
肖納視線越過守在自己跟前的三個人,看向窗外。他們已經離開了商場,車停在一條空曠寬敞的馬路邊。
她收回視線,看向季月,這個比她還小的姑娘又哭了起來。
“再見啦,對不住了,不能跟大家繼續……”她突然說不出話來,鼻子發酸,變得空蕩的內心似乎一下子就填滿了檸檬汁。
短短幾天的相處,大家卻早已經有了生死相依的感覺,情同手足。
肖納心中萬分不舍,卻不得不說再見,畢竟,以後就是殊途。
“肖納……”季月死死抱住她,哭的比誰都傷心。
李延輝是最理智的一個,他猶豫了又猶豫,最終還是拉開季月,他看着肖納,眼神愧疚但是真誠:“我們不能……除非你……我們可能很難做到,你想,怎麽樣?”
他說的含糊,肖納卻全部聽懂了:你想怎麽樣結束?如果你想以人類的姿态離開,我們舍不得下手,但是如果你堅持,我們願意為你這樣做。
可是肖納并不想,在被咬到的第一刻,她就做出了決定。
就讓她自私吧,就讓她只為自己着想吧,她真的不想,那樣清醒的迎接死亡,哪怕會變成吃人的怪物,她也想就這樣留在這個世界上。
肖納痛苦的握了下拳,但是雙手已經失去了力量,她感覺自己開始發熱、缺氧。
要開始了麽?她想,心裏有些愧疚:“對不起……”她說,低頭不敢看幾人的目光。
但她真的沒辦法做到,她知道以後會變成敵人,會變成之前自己無比厭惡的、希望永遠消失在世界上的怪物,可是她還是無法選擇結束自己,以一個人的姿态。
她做不到像之前的那個人那樣勇敢。
肖納想,不知道喪屍會不會有思維有意識,她真的寧願到時候再被人類殺死,也不希望現在就放棄生命。
對于他們來說,無論肖納做出的是什麽決定,他們都尊重她的選擇。肖納想獨自一個人離開他們,度過作為人類的最後一段時光,那他們就會給她這樣的機會和權力。
肖納已經沒有力氣了,甚至連眼前都有些模糊。
李延輝留在車上看着季月,沒有讓她下車。方圓把肖納抱下車,在她的意願下,将她放在路邊的綠化帶裏。
在她的周圍,是油亮的墨綠色的矮冬青,身下是被太陽曬得溫暖而柔軟的草地。
肖納看不清楚,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她的耳朵裏嗡嗡的,也不知道他們最後給她說了些什麽。
她就這樣仰面躺在草地上,眼前的藍天漸漸昏暗、模糊,身子仿佛灼燒了起來,卻沒有絲毫的力量掙紮。
其實也并沒有太難受的感覺,肖納混亂的想着,慢慢閉上了眼睛,意識也歸于混沌。
救護車嗡鳴着開向遠方,不知道将會開始怎麽樣的征程。
周圍變得寂靜無聲,夏蟬也不知去往何處,一切都安寧的虛假。
日落日出,晴天陰雨,在這個安寧的城市角落,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就這樣如往常一樣,過了不知道多少天。
這一日,天陰,有小雨。
躺在矮冬青裏的肖納突然睜開了眼睛,血紅的眼球直勾勾的望向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
耶~~~~周末的誠意,以後更加有誠意!
明天都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