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若孤岚

第2章

開元年間。

沐若初見葉孤岚，正是在揚州最繁華的街市。彼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做着同一件事，便是看公孫大娘舞劍。

公孫大娘那個時候，還是二八佳人，然而她的舞藝卻已經是世間聞名。因她的名聲實在太過響亮，每每一登臺舞劍，幾乎全城的百姓都會前來觀看。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公孫大娘手中的劍，仿佛成了白練、成了游龍，萦繞在她的身周，将她和圍觀的人群分割開來。無論百姓們的叫好聲、贊賞聲、驚呼聲多麽洪亮，似乎都不能影響到站在舞臺中央那個舞劍的少女，也似乎無法淹沒那劃破空氣的劍鳴聲。

耀眼的劍光晃花了沐若的雙眼，她微微側頭，便看到了站在舞臺另一邊的葉孤岚。

彼時的葉孤岚，也還只是弱冠少年的青澀模樣，一身素色衣衫，腦後一個幹淨利落的長馬尾。俊朗的眉眼間滿是謙和的氣質，背後背着兩把劍，一把是鋒芒畢露的輕劍，與普通長劍無異，一把是厚重無鋒的重劍，看上去比船槳還要笨重幾分——也不知他那看似單薄的身子是如何背得動這兩把劍的。

沐若瞧見那素衣少年站在舞臺的最前方，抱臂蹙眉，瞅着舞劍的公孫大娘正在出神，手上似乎還在比劃着什麽。那安靜又專注的模樣同周圍的喧嚣形成了對比。她心下好奇，正要細看時，身後的人一個推搡，她一個趔趄，眼前一花，待擡頭再看，素衣少年已然失去了蹤影。

沐若頓時失去了繼續看下去的欲望，然而，她還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沐若是鳳凰族最小的公主，然而，現任帝君卻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這個小女兒身上，因而族人們都知道，沐若将會是下一任鳳凰族帝姬。

然而沐若卻并不喜歡帝姬這個稱號，因為每每提到“帝姬”二字，她總會聯想到凡間那些粗陋不堪的雞，覺得這個稱號實在是對他們鳳凰一族的侮辱。是以帝君每次教導她要拼命修習法術、提升修為，沐若也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前些日子，沐若又從專司時空的好友鏡神手中要來了法寶，她偷讀過人界的詩詞冊子，知道唐朝有個叫杜甫的詩人，他筆下的公孫大娘舞劍乃世間一絕，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一直想親眼見見公孫大娘舞劍，得到法寶後便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開元年間，可巧就趕上了公孫大娘入梨園之前的最後一舞。

按理說看完了舞劍，她就應該乖乖回去。可是剛剛那個素衣少年很是面善的樣子，沐若一邊在揚州城閑逛着一邊回想到底在哪裏見過那少年，竟一時間忘記了回風梧穴。

走過一座拱橋，沐若來到一處有些偏僻的竹林。雖說偏僻，還是有不少好武之人選擇在此處切磋練武。

沐若遲疑着不知該不該退回去，因為若是再繼續往前走，難免會被這些正在切磋的武人誤傷；可若是她使用法術自保，又難保不會被有心人察覺。

正在遲疑之際，一把長劍夾帶着劍氣，像長了眼睛一樣沖着沐若直刺而來，沐若大驚之下，竟忘記了躲避，然而這把長劍在距離沐若額間還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淩厲的劍氣無法避免地刺痛了沐若的額頭。

沐若蹙緊眉毛，緊緊盯住劍後的那個少女。

那少女身材嬌小，一身粉色衣裝更襯得她玲珑可愛。見沐若盯着自己，她一挑秀眉，臉上綻開有如薔薇花一般明豔的笑容：“得罪了。”

然而她手中的長劍卻沒有絲毫要放下去的跡象，反而挑釁般在沐若眼前晃了晃，少女在劍後笑得越發妩媚：“身為武人而望風避戰者，雖無敗績亦為人中懦夫；奮起接戰者，即令百敗不啻人中豪傑，請賜教！”

沐若愣了愣，意識到她是想要和自己切磋。

她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當鳳凰族公主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出想要與她切磋，而且這個人還只是個凡人。

沐若後退一步，禮貌地對粉衣少女道：“不好意思這位姑娘，我……我不是武人。”

粉衣少女聞言，又一揚眉，目光流連在沐若腰間的那支毛筆上，眼中寫滿了不相信：“姑娘莫不是……怯戰？”

沐若順着她的視線看到自己腰間佩帶的法器，心中更加無奈：這支名叫舒翊的毛筆是自己慣用的神器，打造時用的是連神界都罕見的材料，凡人根本難以承受它的簡單一擊。而面前的少女，很有可能是将它當成了最普通的判官筆了。

無論如何，沐若是不會用舒翊去跟面前的少女打架的。

沐若與粉衣少女正在僵持之際，又一道劍氣破空而至，“當”地一聲架在了粉衣少女的劍上。因着來勢洶洶，再加之出其不意，粉衣少女手中的這把長劍竟脫手落地。

“唇槍舌劍非我輩武人本色，請出手。”

清朗謙和的聲音，自沐若身側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