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藕蓮箋
倉吉兒面含幾分倦意,用指尖輕揉了一下眉頭,擡眼看到坐在對面的女子神情專注的閱讀手中的合約,便側身小聲吩咐菊兒:“你下去看看在吵鬧什麽?”
他聲音微啞探手取過茶盞,發現裏面的茶湯已經冰涼,便不悅的皺眉放了回去,微挺直脊梁後腰就傳來一陣酸脹麻疼,見餘敬惜還是目不轉睛的看着那張紙,他便垂了廣袖遮掩着用拳頭輕敲了幾下,這不适感不但沒有纾解,反而一路向前延伸,讓他覺得小腹也變得酸脹麻疼起來。
餘敬惜看得仔細,雖說繁體字已經不是障礙,但是古文語法還是讓她頗不适應,這是一張商業合約,她讀的很慢努力解析其中的意思。
“這裏沒有注明分銷覆蓋的區域。”她将合約推到倉吉兒面前:“如果你們只想要做四通市這一塊兒的生意,那麽大業市和小業市是不是要另找分銷商?”
談到生意倉吉兒自動忽略掉身上的不适:“四通市的商家做的都是批發出售的生意,就是這博雅墨齋每月賣出的筆墨紙硯也多是書院、書肆,真要等人上門做這些零賣怕是早就喝西北風了。”
“大業市和小業市也有出售筆墨紙硯的地方,只是店面小一般稱為墨軒,這些小店也是從我們手中拿貨的,轉手倒賣賺些差價。”他低咳一聲繼續說道:“這皺紙不過是把墨軒換做雜貨鋪子罷了。”
餘敬惜聽着點頭:“卻不知公主府的鋪子也在這雅風街上?”
皺紙放在這裏賣好像有點怪怪的。
“自然不是。”倉吉兒姿勢有些僵硬的向後仰了仰:“在南池街上,我想這皺紙應該和黑麻紙、黃表紙一樣歸為日常百貨吧?”
白麻紙常被窮苦人家用來書寫所以在墨軒墨齋還能見到,而黑麻紙和黃表紙一類卻絕對不會出現在櫃臺上。
餘敬惜聽到他音色低啞,然後注意到他幹枯起褶的粉色唇瓣。
将他面前茶盞的殘茶倒掉然後續上半杯溫茶。
倉吉兒點頭致謝,舉杯到唇邊頓了頓然後微仰頭卻只是潤了潤嘴唇。
“合約上的價格我沒有意見。”餘敬惜指了指合約:“但是這産量餘家紙坊現在達不到,不要說一半,便是十分之一都困難。”
“半年兩千令原紙,一月才三百多令。”這也是倉吉兒計算過的:“餘家的紙坊由于水錐搗槽,只需要再增加十個人手就能做出來。”
“你總不會還打算就兩三個人支撐下去吧?”他微皺眉:“既然有了皺紙和熟宣,餘家紙坊總是要重新招人的。”
Advertisement
餘敬惜先點頭然後再搖頭:“不是人手的問題,我現在用的熏蒸消毒法無論是成本、耗時或是效果都不算理想,在解決掉這個問題前不打算大量生産。”
“何為熏蒸消毒法?”
“這種皺紙是用來清潔用的,所以對紙張中細菌的含量有嚴格限制。”
“細菌?”
“恩,你可以理解為、、用來清潔的紙,紙本身需要很幹淨。”
倉吉兒似懂非懂的點頭。
“所以皺紙加工需要多一道工序。”
皺紙其實就是類似于衛生紙的産物,用白麻紙漿為主料配比上粗絨棉漿和少量澱粉,撈紙時使用細孔浣紗紙簾,急水快走讓紙簾上附着的纖維稀少形成薄紙,這種薄紙只有普通紙張三分之一的厚度,因為摻着了粗絨棉漿和澱粉所以質地輕軟兼具韌性。
跟普通撈紙不同,這時的紙張不能從紙簾上揭下來,而是和紙簾一起送進燥房,在這裏做皺紙最重要的一步工序起皺。直接将紙簾上的紙烘幹至七成,這時薄紙邊緣會開始微卷,握住紙張邊緣一口氣将它掀起,細密的紗網會吸出無數的紙泡,徹底幹燥之後會形成規律的皺紋,這樣的皺紋将大大提高紙張的柔軟性和吸水性。
将這樣的兩張薄紙光滑面相對重疊在一起,用大黃、艾葉熬制的消毒藥湯閉室封門熏蒸一日,然後送進燥房徹底焙幹,這樣皺紙才算完成。
餘敬惜使用的手帕紙是配比原漿時的實驗産物,她發現将粗絨棉換成長絨棉紙張更據延展性,而換成絲帛則紙質細密有潤光,手帕紙就是加了絲帛漿料的皺紙,但出于成本考慮普通的皺紙還是使用了粗絨棉漿。
“那、、不增添人手,餘家現在一月能出紙多少?”
“三十令。”
“三十?”倉吉兒的眼中明顯有失望的神色,一家大些的雜貨鋪子一個月能賣出黑麻原紙三令,三十不就是十家雜貨鋪子?這點貨哪裏用得着在四通市裏占用一個門面?這門臉兒就是租兌出去怕也不止賺這幾個銅板。
餘敬惜也知道,而且按照童家這幾日的銷量,她估麽着童家一月賣掉四到五令原紙都沒問題,餘家一個月三十令原紙丢進小業市都翻不起浪花。
“所以我覺得不如這樣。”餘敬惜身子微向前傾直視着對方:“你、、、很熱?”
也不像是悶熱出汗的樣子,雖然額頭布滿了汗珠,但臉上沒有一絲紅暈反而隐隐發青。
“你這是不舒服?”餘敬惜問他沒反應,仔細一瞧卻見他瞳孔都有些發散,急忙站起身走過去,才發覺這人掩藏在廣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抵在小腹上,手背青筋迸出指節慘白。
“是哪裏疼嗎?”餘敬惜拍拍他的肩,才發現他在不停的微微顫抖,順靠這餘敬惜的手掌慢慢佝偻起身子,倚靠着桌邊額頭上的汗水滑過長長的睫毛滴落在黑漆的桌面上。
“我去叫王掌櫃,我去找大夫。”餘敬惜見他痛苦便輕撫他的後背安撫說,這片刻後襟便已濕透,滑膩的綢和冰涼的汗傳到手中的感覺如一塊冷玉。
“別、、叫。”他打着顫兒,雖然疼的直不起腰,卻沒有糾眉結目,只是下唇兩個被咬出的齒痕裏滲着血絲:“菊、、兒、菊。”
“好好,我去找他。”餘敬惜聽他叫菊兒奉茶,知道是剛剛屋裏伺候的小侍。
回頭正好看到菊兒踩着樓梯往上走急忙招呼:“快來看看你家公子。”
菊兒也吓一跳,三兩步跑進來哭叫道:“公子!公子!你這是怎麽了?”
一面伸手扶人,一面抽出腰間的手巾擦拭他額頭的汗水。
餘敬惜見倉吉兒被他擺弄得搖搖晃晃,便伸手将人攬到自己身上靠住:“你家公子可有舊疾?”
“啊?”
餘敬惜見他一臉懵懂茫然的樣子,一口氣郁在心間提高聲調呵問道:“你家公子是哪裏不舒服?可帶有藥物?”
菊兒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這時早就吓慌了神兒,直愣愣的盯着倉吉兒一臉無措。
“你去找王掌櫃,讓她快尋大夫來。”餘敬惜壓了壓火氣,今日怎麽不是分兒跟來?換了這麽一個蠢物!
菊兒連忙點頭,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別。”懷裏的人兒費力的向後仰頭:“、、讓、、回來、、沒事。”
“你疼得這般厲害,怕是急症,怎麽還說沒事?”餘敬惜繼續安撫的輕拍他的後背:“大夫很快就來,別怕。”
“你、、”倉吉兒又急又疼一時間眼前有些發黑。
“我看到隔間裏有床鋪,我扶你過去躺會兒如何?”手下的溫度很低,這輕顫中有七分疼也有三分冷。
“不、、。”
餘敬惜比劃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身高,相差不多啊。雖然這裏女子的力氣比較大,但是估計自己這小身板兒沒可能完成漂亮的公主抱了,于是連擁帶抱的半架着往百寶格後的床鋪移動。
沒發現懷裏的男人,早就一臉羞憤的暈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