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練習手法
第一次擔任案情主彙報人的方昉摩拳擦掌一番後,在小白板上邊寫邊講:“今天我隊偵查一組成員在排查天聖街三百號新建商場建築工地時,于一混凝土池內發現被封鑄掩埋的兩具無名女屍,經法醫現場檢驗,确認兩具女屍死亡時間先後在4月1日和4月7日左右,更詳細的屍檢工作正在進行中。”
江起雲颔首,“說說你認為接下來針對這兩具無名女屍的偵查方向。”
“第一,确認兩具女屍屍源,鑒于埋屍地與4.18碎屍案的關聯性,以及兩名死者被分屍剝皮的被害特征和組織強迫婦女賣。淫團夥成員張韬的供述,有理由懷疑這兩具女屍即月初失蹤的那兩名女性,是連環殺人碎屍案系列被害人。”
“所以我認為,接下來的偵查方向應該對張韬再次提審,确認那兩名失蹤女性被拐的戶籍地,找到其親屬與屍體提取到的DNA進行比對,确認其身份,即以此為突破口進行偵查。”
江起雲起身,“按你說的方向開展偵查工作,提審張韬的事就交給你。”
方昉面色一喜,兩頰蘋果肌高高鼓起,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謝江隊。”
江起雲沒吭聲,準備走樓梯去上一層的病理解剖室看林覺予屍檢進程,走到消防樓梯口,踩上一節階梯時,莫名覺得少了什麽,一扭身看向辦公區埋首在桌前的虞歸晚才察覺,從一開始查這案子以來,兩人就一直配合着各種走訪、摸排、訊問的工作,這一時半會落了單竟然不習慣了。
江起雲撇撇嘴,轉身獨自上樓,戴上頭套口罩鞋套後進入解剖室。
中心解剖臺上,林覺予正在對一號女屍進行屍塊拼接,江起雲走到一側站定,沒有出聲打擾林覺予。
過了小會,解剖室的門又自動打開,來人是虞歸晚,她走到江起雲身邊,因為戴着口罩,所以說話的聲音悶悶的,“剛剛怎麽不叫我。”
江起雲斜她一眼,眼神很明顯,叫你幹嘛。
虞歸晚戴着大大的口罩,只看得見眉毛眼睛,她眼角下彎,尾端又翹起微末的弧度,“我剛剛看見你站樓梯口那邊看我了,不就是想叫我一起上來嗎?”
江起雲微微睜眸,像是被噎了一下,她正回頭去,不再說話。
零零碎碎的屍塊骸骨在林覺予手下逐漸拼湊完整,顯現出原本的人體結構,林覺予半擡起雙手,微喘了口氣,直視記錄儀道:“一號屍體拼接完成,小雨,拿尺子記錄信息。”
蕭樂雨很快放下本子,取了量尺配合林覺予測量屍體屍長四肢長度和屍表表征等信息。
等記錄好數據後,江起雲問:“确認死因了嗎?能給出作案工具範圍嗎?有其他發現沒?”
林覺予瞄她一眼,“我說江隊,您耐着性子等報告成嗎?每次都擱臺前守着我,我壓力很大的好嗎?”
江起雲彎着眉眼賠笑:“哪兒能啊,林法醫的能力放整個北洲公安法醫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什麽碎屍溶屍埋屍都逃不過您的法眼,您都有壓力的話叫其它的同僚情何以堪吶。”
林覺予翻了個白眼,“得,別給我戴高帽子,我才不吃你這套。”她正了臉色,彙報道:“兩名死者都是扼頸所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身上無抵抗傷,約束傷,無強制性侵入,身體有藥物反應,似某種微劑量的麻醉劑,具體的死亡時間,一號死者在4月1號到2號左右,二號死者在4月5號到7號左右。”
“分屍剝皮的手法從一號到二號明顯變得更熟練,剝皮的切口都是從後頸部頸椎中段落刀,沿肩胛骨向下,手法和張雅被剝皮的手法如出一轍,可以斷定這兩名死者也是4.18碎屍案兇手所為。”林覺予話音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麽,繼續道:“如果兇手和這兩名死者并沒有深層次的關聯和犯罪動機,那麽很可能就像是虞老師之前說的,兇手是在拿她們做練習,為了下一次針對真正的目标進行的分屍剝皮練習。”
二十歲出頭涉世未深的蕭樂雨擠着眉頭,問:“什麽樣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這也太沒人性了吧,殺人對他來說就這麽無所謂嗎?”
虞歸晚垂眸看着解剖臺上腐爛殘缺的屍體,嗓音輕緩低沉,“約瑟夫康拉德有這樣一句話,不用去相信超自然的惡,人本身就囊括了所有的惡。社會常見的謀殺案通常來源于情感因素,是嫉妒、憤怒、仇恨等情感的極端表現,而有着病态心理的連環殺人犯的犯罪動機則更為複雜,所折射出來的幽微人性是無法用普世的道德标準去定義和判斷的。”
從解剖室出來,已經是近晚上十二點,江起雲坐在辦公桌前,一只手托着下颌,一只手轉動圓珠筆,眼睛放空地盯着半空,在腦子裏梳理思考目前已知的案件信息。
按照時間線來排序,最先遇害的是那兩名組織強迫賣。淫團夥裏的那兩名女性,先後在一周內以招妓上門的方式被兇手騙至西悅賓館,後失聯,兇手将其殺害分屍剝皮後埋屍于建築工地,兇手應該很了解這處建築工地,原本應該是想着借工地複工的機會,将屍體永遠深埋地底,但不曾想工地被爆出負面新聞,再度停工。
緊接着就是于4月9號失蹤的女白領張雅,第一抛屍現場是遠離市區三十公裏外的郊區鳳鳴山,部分屍塊于4月18日被發現,死亡時間在失蹤當日前後一天,與此同時,藝術大學生秦菲于4月17日失蹤,目前生死不明。
短短一個月,作案四起,自信且猖狂。
江起雲用筆端點着桌面,發出清脆規律的聲響,秦菲還活着嗎?
她丢了筆,靠着椅背沉沉地吐出一口氣,這起案件讓她聯想到初入重案隊那年秦方明帶隊偵辦的一起綁架勒索案,後演變成挾持人質,當時綁匪挾持了兩名未成年少女,藏身于一地形複雜的廢棄工廠,秦方明帶談判專家在正面與綁匪進行交涉,狙擊手找準方位就位等待命令,江起雲和重案一組隊員同武警繞後蹲守。
一切都部署完備,只等命令蓄勢待發,然而意外總是悄然而至,原本已經在談判專家的心理攻防下放下防備,準備投降的綁匪,不知道為何突然發作,左右臂夾着兩名人質後退至牆角,直接一刀刺入了右側人質的脖頸。
而當時離窗戶最近的江起雲正好目睹此幕,她看着那個十六歲的少女在死亡來臨的一瞬睜大了眼睛,和她對視着,嘴唇猛烈地顫抖着,偏偏發不出一句聲音,唇角一開一合噴湧出濃稠豔麗的鮮血。
被鮮血浸染得鮮紅的雙唇不停地嗫嚅,江起雲在那一刻頭皮驟緊,耳朵深處嗡鳴,她看清了少女努力想要說的幾個字,斷斷續續殘缺破碎的幾個字。
“救……救救我……”
那是江起雲第一次直面死亡,直面受害者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無能為力,案子結案後,江起雲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在夢裏夢見那個遇害的少女,那張原本青春明媚的臉,在夢裏總是顯得陰森可怖,留着鮮血的唇角和死寂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江起雲,問她為什麽不救自己。
每一次夢魇結束,都是大汗淋漓,心底發涼,以至于精神狀态不佳影響到工作,江起雲不得不接受了心理輔導,心理醫生談及江起雲夢裏的少女形象是她心裏的自責愧疚意象而生的,不是那個不幸死去的生命在指責江起雲,是內心深處的自己在诘問自己。
突然響起來的敲門聲打斷了江起雲的回憶,她坐直身子,調整了表情,“進。”
門開了,虞歸晚拎着兩個保溫食盒走進來,擡眼示意江起雲清理一下淩亂的桌面。
江起雲起身收拾桌子,鼻尖輕嗅,聞到了濃郁的雞湯味和醬排骨的味道。
虞歸晚揭開湯盅的蓋子,湯盅裏是一盅冒着熱氣的雞湯,上層漂浮着亮黃色的雞油,香氣四溢,江起雲揚眉,“哪兒來的?”
虞歸晚又将另一個雙層保溫食盒打開,端出一疊紅燒醬排骨,和一小盤青菜,“你猜?”
江起雲看着這些熟悉的食材,可不就是白天在市場那買的嗎。
虞歸晚抽出一次性的湯勺,慢悠悠地盛湯。
“吳阿姨做的?”江起雲以為虞歸晚真把菜都帶回家去了。
虞歸晚聽後輕笑,沒說話。
江起雲納悶難不成是找外面餐館加工的?
這時辦公室門被人用肩膀撞開,方昉捧着個鐵飯盒子,一邊扒飯一邊做出大為感動的表情,“嗚嗚嗚,虞老師,你做的菜可太好吃了,大夥都說香,比那些外賣強多了。”
江起雲一邊的眉毛下壓,一邊的上挑,露出個高低眉和驚詫的表情,“這都是你做的?”
虞歸晚沒回答,門口的方昉迫不及待地答道:“可不是,就是江隊你白天買的菜啊,虞老師專門借了食堂廚房給大夥做的,可豐盛了。”
江起雲涼涼地掃他一眼,“能別把飯沫子噴我門上嗎?”
方昉大咧咧抹了一把嘴角,傻笑兩聲後捧着飯盒子走了。
作者有話說:
方昉:助攻雖遲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