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捉蟲)
紀翎回到S城, 他把見到嚴悅詩的事壓在心裏, 畢竟無頭無尾的事情,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不至于、也不屑于去嚴義宣那邊長舌。
紀翎目測, 嚴悅詩是瞞着嚴義宣的。
想想嚴義宣的處境, 他現在正是緊張的時期,如果還要去操心妹妹, 真是肉眼可見的煩悶。
紀翎現在除了關注宗氏的股價, 又開始觀察嚴氏的商業活動。
嚴氏目前頻繁與外界交換信息,尋求一個透明公開的商業環境, 為的就是向市場展示嚴氏目前平穩強健的企業氛圍, 給小股東以及二級市場信心。
紀翎作為過來人, 知道嚴義宣現在一定在不動聲色地回購股票,希望能集中股權穩定股價,對即将到來的風暴起到緩沖的作用。
紀翎想起當年他父親去世的時候,自己也是這樣做的。
一邊忍住失去親人的傷痛, 一邊打理公司。人們都以為他強勢, 可不對外露出強悍的一面怎麽辦, 公司不能受損,不能被有心人鑽空子,連一絲悲傷都無法表現出來,表現出來就代表着軟弱。
不過當時他的父親是急病,跟嚴義宣的情況又不一樣。
紀翎設身處地想了想,現在的嚴義宣, 就像有柄刀子在心上慢慢割,等待着最後的通牒,對外卻要保持微笑,不能洩露一點風聲,同時還得暗地做好準備。
這種為了最後的失去而做的準備工作,做起來是何等的艱難。
也許是因為紀翎曾經經歷過,又或許是因為別的,紀翎每每想到嚴義宣的處境,就會覺得心疼。
紀翎知道大戶之家,不可能永遠安逸,但誰又想經歷這些事。
紀翎最近總想起他以前遇見嚴義宣的樣子,嚴少爺英俊風流,紀翎覺得他可能是他見過的最潇灑的公子哥。
然後漸漸的,紀翎開始察覺到這個人的心軟,雖然驕傲嘴硬,但是往往最後會妥協。
如果不是心軟,怎麽會遇見一個年輕人落難就出手相救,怎麽會允許一個身無分文的人找他尋求協助,然後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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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翎幾乎覺得嚴義宣很善良了。
說起來多麽可笑,在有錢人的字典裏恐怕都已經不再有這個詞彙。
再然後紀翎知道了他的焦躁與隐憂。
他熱愛着自己的家庭,可這個家卻并不和睦,甚至他的敵人都是他的親人,連費心管教的妹妹,對他也并不是那麽坦誠。
紀翎突然猜想,嚴義宣的風流恐怕是他的防護與僞裝,就像故意拼接的人設,只有這樣才符合人們眼裏嚴家少爺的形象。
紀翎想笑他孩子氣,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紀翎總記得在堇園時的惬意,即使是他這種一心向前的工作狂,也覺得如果永遠都能那樣就好了。
但是怎麽可能呢,想到這裏,總會有無法描述的心情,紀翎猛地記起鐘明薇的話。
也許這就是憐惜?
紀翎莫名煩躁,他很少思考這種事,他本來只是覺得跟嚴義宣在一起很舒服,但是最近他覺得他對嚴義宣的觀感越來越深入。
紀翎是個聰明人,這種深入讓他有點警覺了。
他開始分析嚴義宣這個人,開始分析他自己的感覺。
這究竟是壞事還是好事,他也說不清楚。
紀翎回來之後,發生了一件小事。
他與鐘明薇在片場交流的畫面被人拍了下來,發到了微博上。但是照片上他們并無暧昧,只是普通地談話,他的身份也被很快扒了出來,是鐘明薇正在拍的這部電影的宣傳公司老板。
因為紀翎年輕又長得帥,那張照片稍稍火了一把,總有人推測他與鐘明薇是不是真的有關系,也有很多人為鐘明薇說話,說他們只是聊公事,難道作為明星,跟男人說話都不行了嗎。
鐘明薇特意打電話過來,跟紀翎說抱歉,紀翎考慮到不如宣傳一下得了,就沒有找人滅掉傳言放任微博轉發,也算蹭了一把熱度。
于是紀老板又小小地紅了一下,圈子裏的人更是認得他了。
如果放在以前,嚴義宣肯定立刻就打電話過來冷嘲熱諷他,但是這次卻沒有。紀翎甚至都不知道嚴義宣是否還關注着他的動向,以前明明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嚴義宣都知道。
紀翎幾次與莫語岚說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探她的口風,但卻什麽都沒發覺出來。莫語岚說嚴義宣聯系她的次數少了很多,最近都沒怎麽找她。
紀翎想了想,主動給嚴義宣打了個電話。
嚴義宣很快就接聽了。
“紀老板難得主動打電話啊。”嚴義宣雖然還是調侃起頭,但語氣在紀翎耳裏聽起來淡淡的。
紀翎也調侃:“關心一下嚴少爺的情況啊,少爺這段時間沒來視察,我還有點不适應。”
嚴義宣終于在電話那頭笑了:“你是說你上微博那件事,別以為我不吭聲就是不知道。紀老板風光無限,跟大美人傳緋聞,是不是很開心?”
紀翎見他似乎一切正常,微微松口氣,說:“有嚴少爺監督着,哪裏敢開心。”他想了想,不願意再插科打诨,忍不住還是問了句,“最近還好吧?”
嚴義宣沒有立刻回話,過了一會才說:“雖然沒有不好,但也沒有很好的事。”
他要是敷衍地說一切很好,紀翎會覺得他騙人,但是嚴義宣說了實話。
他說實話,又讓紀翎感覺觸動。
紀翎不知道應該怎麽回應,難道要跟嚴義宣說加油?
嚴義宣自動給他找了臺階,說:“紀老板終于知道關心我這個金主了,真是深感欣慰。”
紀翎心想,我一直都很關心你。
嚴義宣把話題又拉了回去,問紀翎:“說真的,你和那位美人明星關系不錯啊,上次在酒店也是她吧。”
紀翎不明白他為什麽又扯回去,說:“還可以吧,是朋友,她幫了我忙。”
嚴義宣低低地笑了,他說着:“紀老板魅力無邊。”
紀翎無奈地說:“哪裏比得上嚴少爺。”
“不,我是說真的。”嚴義宣的聲音裏雖然帶着笑意,但是口氣卻平靜而認真,“你的身邊彙集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熱鬧了。”
紀翎失笑:“說的我好像吸引蟲子的燈泡似的。”
嚴義宣笑了兩聲,繼續說:“這是好事啊,人家又不是傻子,羅家兄弟也好,美女也好,會來你的身邊,說明你真的很好。”
紀翎有點吃驚。
嚴義宣不像是會有這種感慨的人。
不損他就不錯了,哪裏還會誇贊他。
從剛才到現在,嚴義宣的語氣裏總有以前沒有的平靜,淡淡的,仔細琢磨還有着疲倦。
紀翎忍不住喊了一聲:“嚴義宣。”
嚴義宣被直呼姓名也不以為意,懶懶地問:“嗯?”
紀翎憋了半天,終于把那句話憋了出來:“加油。”
這下嚴義宣徹底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他說:“又不是小學生參加運動會,沒事的。”
兩個人又閑扯了幾句,挂了電話之後,紀翎的腦海裏總回想着他說的那句。
沒事的。
紀翎靠在椅子上,皺着眉頭,手指不停地扣着辦公桌。
他思考了很久,也很專注,專注到秘書敲門都沒有聽到。
秘書帶了工作進來,紀翎先放下思考的事情,專心到工作中。
他在有所行動之前,還想去會會一個人。
周末的時候,紀翎去了一個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去的地方。
S城的馬場依舊不算太熱鬧,但是跑場上還是有訓練師遛馬。
紀翎先去看了看嚴義宣寄養的那匹馬,它的金主雖然放養它,但是每個月的錢都沒斷,它還是很健康的。
只是以前紀翎好不容易跟馬兒混熟了,現在站到它面前,它卻不太認得了。
紀翎覺得有點遺憾。
訓練師問紀翎要不要騎行一段,紀翎說算了,他本來就稀薄的馬術素養也因為疏于訓練而生疏,這次還是算了吧。
紀翎離開馬廄,走到跑場,巡視了一圈賽道,沒有看見眼熟的人。于是他坐到觀衆席上,安靜地看了一會訓練師騎馬。
沒過多久,他身邊來了一個人,主動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你很久沒到這裏來了。”
嚴義禮舒展着長手長腳,自然地坐到紀翎旁邊,說道。
紀翎笑了笑,說:“我是小人物,為了謀生疲于奔命,不比嚴義禮先生還有空發展興趣愛好。”
嚴義禮的目光在紀翎身上逡巡,還是那般不客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紀翎差點笑出來。
他搖搖頭,不知道該不該榮幸嚴義禮終于對他姓甚名誰有了興趣。
嚴義禮這個人,真的很傲慢,傲慢到不屑于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的教養要求他即使面對傲慢的人也要有禮貌,紀翎揚了揚眉毛,說:“紀翎。”
然後對嚴義禮伸出手。
嚴義禮垂眼看了看他伸出的手,然後擡起胳臂。
兩個人短暫而有力地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