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一剎那的事。
特別我在一個雷雨天,沒打聲招呼就不明所以地回了家,進了門還沒來得及叫人,就痛快大哭一場,吓得我家兩位老人拉着我摸摸胳膊掐掐腿,以為我遭遇了什麽不測。
特別是周院長,可能是醫院呆得久了,最怕意外,在家裏擱置了許多醫療設備,我媽給我量完體溫,看我還哭得幾近斷腸,站都站不住,就試圖把我按在沙發上給我打葡萄糖。
我怕痛得很,從小就怕打針輸液,小時候打疫苗都得是連哄帶按,一家人齊上陣,跟擒三頭六臂的哪吒似得,把我箍成大閘蟹,打完疫苗,還必須得給我脊髓灰質炎減毒活疫苗糖丸吃吃的,仗着我媽是院長,我還能額外多吃一顆,不然我不依的。
眼瞧着我媽要去拿葡萄糖瓶和針頭,吓得我都不敢再哭了,急忙扯住她:“別,媽,我不哭了,不打吊針好不好。”
周院長瞧我緩和了情緒,跟我爸一起一左一右夾着我,挨着我坐下。
我知道他們在等我向他們傾訴,我一次次欲言又止。
又羞愧又難以啓齒。
我已經二十多歲,算個奔三的人了。
要把在家門外受的委屈說給家門裏至親至愛的人,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我已經是多少年沒有這樣坐下同他們講話了?多少年,沒有像這樣,沐浴在他們充滿愛意的擔憂的注視下。
一陣陣酸楚從心裏泛起,甚至比我推開林術時更令人難嘗滋味。
“爸,媽,我……我跟林術分手了。”
我的爸爸媽媽,一個抱住我,一個不太熟練地摸着我的頭。
當年把我推出家門,讓我給大家吃個好飯的爸爸,我感覺到他摸我頭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平時的他就像很多家庭裏沉默又強大,卻不會很好表達愛意的模板父親一樣。
此刻他讓我感覺到了他對我鋪天蓋地而來的疼愛:“我們的阿凜受委屈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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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的晚飯媽媽花了心思,像要把前幾年我沒在家吃的飯都補回來,看着面前那些我曾日日頓頓都愛吃的菜,我跟胃裏長了個無底洞似得,就是一頓造,吃得滿嘴流油,要不是周院長為了我的健康制止了我,我甚至覺得我能吃完這三年缺的飯菜。
晚飯後我們三人有點不知道說什麽話題,三年的間隙,我在父母面前莫名還有些羞澀。
他們沒有多問我關于林術的事情,我也不願意多談他,不想爸媽跟着我一塊兒難受。
夜深了,我撐得不行,邊摸摸索索出了房間,去找藥箱,想吃兩片健胃消食片,途中路過爸爸媽媽的房間。
我聽見我的媽媽在低聲啜泣,爸爸一邊安慰她一邊嘆氣。
我在門口站了半晌,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我怎麽這麽混蛋。
這一巴掌扇出我兩行熱淚,燙得我呼吸都幾乎有進無出。
這段時間,我把公司的事務都交給了我的創業夥伴,這位夥伴多的話一句不問,聽到我語氣低落,也只是硬邦邦地甩下一句:“你得在下次的亞洲電子科技展之前振作起來。”
我說我會的,畢竟錢還是要賺的。
然後我一問手機裏的歐歐妹妹,下次的亞洲電子展就在大後天。
靠。
這幾天我跟我爸媽關系重新親密起來,可以說是标準的天倫之樂,他們給了我蜜一樣的寵愛,不是說什麽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單單是周院長給我做個可樂雞翅,裴教授手把手教我練幾個大字,我都樂此不疲,甘之如饴。
我也會在家偵察兵一樣巡視,總覺得這裏少了個按摩椅,那裏少了個電熱洗腳盆,然後在網購平臺仔細對比挑選,然後買回來等快遞。
爸爸媽媽上班去了,我就在家開開心心當着小米蟲,像小時候一樣等他們下班。
這天,周院長比裴教授先下班,我給她切了一盤水果,等她坐到沙發上,端給她,正要轉身去洗手。
媽媽叫住我:“阿凜。”
“恩?”
媽媽叫住我,卻又沒馬上說話。
“媽媽?”
她嘆了口氣。
“阿凜,我,我聽你大伯講的,林術他那邊的,那個人,平時的私生活,不大……不大……”難為平日溫潤如玉知書達理的周院長了,她努力地試圖找出一個不那麽直白的措辭:“不大愛惜自己,阿凜,媽媽不是要背後說林術和那個人的不好,只是,媽媽擔心你,下個月來醫院,抽血做個檢查,好嗎?”
我胡亂點着頭,然後一步兩步不知道我的腿有沒有走直,手上切過水果,沾了些果汁,有些黏膩,搓着手到水龍頭下一遍遍沖洗。
不敢回頭看媽媽。
就覺得全世界只有我和這個水龍頭了。
我大伯家,我的父母,我的表兄,看來都是比我這個主角還知情的知情人了。
我像是空長了這二十幾歲的歲數,腦子遁入混沌。
我所造的孽,我生命裏的坎坷,竟讓愛我的人也承受那樣的糟踐。
為什麽!
為什麽啊!
我恨不得把林術撕成碎片,燃成灰燼,再把自己也跟着一起燒了。
原來,愛過林術的後遺症竟然這麽痛徹心扉。
我低頭跟媽媽說我先回房間,還是不敢看她,逃也似的就竄到了我的房間。
這兩天,林術一直在聯系我,我忙着跟爸媽親熱,手機就丢在那不管不顧。
林術的電話我是一概不接的,但他還挺會來事兒,晚上十點到早上十點,他是不打的,怕打擾我。
平日就兩個小時間隔到點就打過來,怕打多了我煩。
正值要布展,我怕我的創業夥伴有緊急事找我,我也沒敢關機,任由林術這麽禮貌地騷擾着。
這會也正是他打過來的時間,我靜着音,只有我給他的備注名在手機屏幕上一下一下亮起。
我給他備注的是“我男人”。
本該早早把他删除掉,可遲遲沒下手,他的備注亮起一次,我便能提醒自己曾經是多麽蠢笨,亮起一次,我的心就被剜去一點,我在想什麽時候才能剜得幹淨。
我拿起手機,心想,等它再亮一下,我就接。
“我男人”三個字下一秒就亮了,我點了接通。
手機那頭的人估計也沒想到我會接這個電話,先是一頓,然後輕聲細語:“阿凜,你怎麽還不回家?”
“你失憶了?林術,我們分手了。那個地方,不是我的家了。”
我有點不懂他現在是要幹什麽,我自己認為說得好像是夠清楚了的,他怎麽跟沒事發生一樣。
他那邊聲音更是輕柔:“阿凜,不要說這樣的話好嗎,我很難受,心都快不跳了。”
我這會真想一槍給他打過去,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
“我們分手了!林術!你聽明白了嗎?裝什麽糊塗?”我的音量逐漸高了起來:“你出軌了!你還要我來幫你回憶嗎?你講講道理!”
手機那頭有一陣子沒有聲音,我正想挂斷,林術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阿凜,我想跟你說一下宋廷的情況,你聽了會明白的,給我這個機會,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了……”
我感覺我心裏最後那一絲為林術而來的悲傷也被抽離。
“林術,我不想聽,你就當我任性,當我不講道理吧。你為什麽,總是不站在我這邊做選擇,從我們開始到現在,我沒有虧欠過你,還為同你在一起做盡了錯事……”我喉嚨感覺被掐住一樣,我拼了命咽口水,讓自己能繼續說話:“我不要跟你一起去承擔你和他的過去,你放不下他,那我們,就好聚好散,我們真的,到頭了。”
我能聽見林術那邊的鼻息。
“阿凜啊,你不要我了,這是真的要了我的命啊……”
說完他有些魔怔地笑了笑。
“那你去死啊!”我垂下眼眸舔舔嘴唇:“不,你不能去死,你得活着。”
如果說沒有我對他而言是要了命的折磨,他就不能那麽便宜地去死。
說完我挂掉了電話。
我知道,話已至此,他應該再也不會打過來了。
我一直很愛聽一首歌,《小城大事》,我只愛它的第一句“青春仿佛因我愛你開始”。
我覺得這首歌簡直就像是我和林術,我沒有早戀過,到二十歲才遇到林術,我的一切,我的身體,我的心,都因為他,才開了竅。
如今卻要“忘掉往日情人”。
我才參悟了這首歌是多令人傷心。
“歐歐妹妹,Delete 我男人的所有資料。 ”
手機裏的歐歐妹妹聽到這個指令,閃爍起信號燈。
人要是個機器就好了,任何事情都能聽從指令,一旦徹底删除就再也找不回來。
我就當我現在是個機器吧,我要重裝自己了,還要把我陳舊的系統再更新一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