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

第1章

這條老街一入夜向來冷清，昏暗的街燈照亮一隅光明。街上唯一有點生氣的是一家活動中心。說是活動中心，其實就是一個簡易的板房，裏頭歪歪斜斜丢了幾張臺球桌，擠滿了吊兒郎當的小年輕們。

“陳以凡！”顧子宇氣喘籲籲推開大門。他的喊聲被淹沒在喧鬧嘈雜之中。顧子宇着急找人，艱難地穿過人群。撲鼻而來的濃烈的煙味讓他感到厭惡。

陳以凡在最裏面的那張桌子前，叼着根煙，拄着球杆，斜斜靠着，一手正從兜裏掏打火機。顧子宇看到他這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都快高考了你怎麽還在這裏瞎混。”顧子宇奪過他的煙丢到垃圾桶裏。

“顧子宇。”陳以凡覺得自己聽了個笑話，嗤笑道，“你覺得我在乎？”

“陳以凡你……”眼前的人太陌生了，顧子宇還在斟酌應該怎麽帶他回去。

“陳哥，你怎麽還不過來。”

顧子宇的話被黏膩的女聲打斷了。來的人顧子宇認識。那人是隔壁學校鼎鼎有名的徐菲菲。徐菲菲出名因為她的漂亮和換男朋友的速度。

徐菲菲拿着罐啤酒，擠到了兩人的中間。她瞥了顧子宇一眼。

“喲，這帥哥新來的嗎。”

顧子宇皺了皺眉頭，徐菲菲整個人都快貼到陳以凡身上了，他心裏說不出來的煩悶。陳以凡看着顧子宇那嫌惡的表情，心下不悅：“顧子宇，你別總是多管閑事了。”

“我媽都不管我，你算個什麽。”

顧子宇想開口，卻又怕讓陳以凡不耐煩，更叛逆了。他覺得他真的是操碎了心。

周圍依舊吵鬧，土話夾雜着髒字，鬧鬧哄哄在這個不大的板房裏盤旋。陳以凡轉過頭去兀自和徐菲菲說着什麽。

顧子宇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推開那扇笨重的門，發出了“吱呀”的聲音。顧子宇回頭望了一眼。懸挂下來的吊燈發出的光晦暗不明。穿過人群的縫隙間隐約看到陳以凡一個人站在那裏，望着牆角不知道在想什麽。徐菲菲不知道去了哪裏。

陳以凡遺傳了父母的所有優點，眉清目秀的，不鬧騰起來往那一站還有點撩人，只是與周圍格格不入，看起來又有點孤單。

顧子宇不知道自己到底着了什麽魔，竟平白生出幾分心疼，一個沖動，又擠了回去，不由分說拉着陳以凡的手往外走。

“顧子宇你幹嘛，你是不是有病啊。”陳以凡掙紮了兩下，但是他的力氣不如顧子宇，加之沒有防備，沒有掙脫開就被拖到了門口。

四月，南方的夜晚還有絲絲涼意。陳以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只穿了件短袖，外套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個角落去了。顧子宇想脫下自己的外套給陳以凡披上。陳以凡趕緊制止他。

“你省省吧，我又不是個女人。”

顧子宇動作不停，他向來比陳以凡強勢，陳以凡對他也無可奈何，只得自己憋着一肚子氣，踢着路邊的石子。

顧子宇看着他踢飛一顆又一顆石子，心裏覺得好笑，面上卻不顯。

“你這幾天怎麽沒去上課？”

陳以凡不回答。

顧子宇也沒有再問，兩個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走出這條老街，是一個繁華的商業街區，繁華到恍惚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陳以凡覺得自己好像在黑夜裏呆久了，看到這一塊塊巨大的霓虹招牌，居然有些畏懼不前。

“顧子宇，我想回去。”

恍惚間，顧子宇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陳以凡。顧子宇的奶奶和陳以凡家是多年的老鄰居。顧子宇父母工作忙，一碰着假期就把他丢到奶奶家。他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陳以凡。小時候的陳以凡特別乖巧，喜歡跟在他姐姐後頭跑來跑去。有時候他姐姐不樂意帶他玩了，他也不鬧，也不敢上前，就安安靜靜站在一邊。

顧子宇小時候可鬧騰，活生生一個孩子王，翻牆摘花什麽都幹。在小區裏混跡久了，經常能看見那個白白嫩嫩的小孩，有時候跟在一群咋咋呼呼的女生後頭，有時候站在一邊看一群老頭下棋。

顧子宇那會兒見人小孩長得好看，硬是喜歡湊上去和小孩搭話。兩個人年紀差不多，一來二去也就莫名其妙熟了起來。再後來，顧子宇屁股後頭就多了個小尾巴。

夜色朦朦，他們站的地方好像分割線一般，割出了兩個時空。顧子宇搭着陳以凡的肩膀：“今天你別回家了，去我家。”

陳以凡本能地抗拒：“我要回去，菲菲他們還在等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兩個人的性格就變了。顧子宇越來越沉穩，而陳以凡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乖巧甚至有些膽怯的小孩了。一開始只是普通的玩鬧，顧子宇也沒太在意，還經常陪着陳以凡一起。最近卻愈發變本加厲。這已經是陳以凡曠課的第三天了。顧子宇聯系不上陳以凡，打聽了很久才找到了這裏。

“陳以凡，玩鬧也要有個限度，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了。”顧子宇眉頭一皺。

“顧子宇，你還真當你是我的家長啊？”

“我只是……”顧子宇平複了下心情，“你看還有沒幾個月就要高考了，你現在該收收心了。”頓了頓，試探着說，“陳阿姨其實也挺擔心你的。”

“她擔心我個屁，誰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快活，還管我死活。”陳以凡突然拔高了聲音，“顧子宇你別給我提那個女人行嗎。我嫌惡心。”

顧子宇心下了然：“行行，不提不提。那不回家，我陪你去喝酒行了吧。還是你嫌棄我沒有徐菲菲好看？”說着還假裝撩了撩不存在的長發，向陳以凡抛了個媚眼。

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突然做那麽扭捏的動作，還一臉嬌羞，陳以凡表情扭曲，憋了憋，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去你的，你給我滾開。”這才是陳以凡該有的樣子，比剛才死氣沉沉的好多了。

顧子宇無奈笑笑，他知道怎麽讓陳以凡開心，也願意去哄他開心。如若人心是杆秤，他秤上的天平早已失衡。全向着名為陳以凡的方向傾斜。

兩人并肩走着。燈光把影子拉的很長。

作者有話要說： 只是和別人打了個招呼就被遺忘在一邊的徐菲菲：…………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