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莊主之死
幾日後，莫翎軒的身子已大抵康複了。清晨，她稍作整理，看了眼鏡中的自己，便出了房門，卻沒想到溫子揚剛好來了。此時的她，一副書童打扮，差點令他認不出來。
溫子揚看着她，問：“你在三無店也是如此嗎？”
莫翎軒淡淡一笑：“自然有所不同。”
他好奇：“有何不同？”
“從前自由散漫，如今卻是有所約束。”
“哪個好？”
“在我看來，自然是從前的好。”
“既然如此，你怎不回三無店？”
被他這麽一問，莫翎軒的眼神不禁暗了下來，心裏想着：若可以，她自然是想回去的，只是老天爺逼着自己做了這一步。
見她不說話，溫子揚接道：“其實只要你想回去，自然是可以回去的。”
“你為何這麽肯定？”
“這世界沒什麽可以幫你做決定，只有自己可以。我這一生，便只相信一句話。”
“什麽話？”
“我命由我不由天。”溫子揚沒有看莫翎軒，卻是對天說道。
莫翎軒看着他，心裏卻想着：子揚，總有一天，你會相信命運的，從一出生，他們的命運便注定好了。她以為自己可以逃脫，自己可以毫無眷戀的離去，最終卻還是與他相遇，這也許便是宿命。逃避命運并非正确的做法，認清它，然後順應天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自己到底是什麽，這才是最重要的。莫翎軒對此，漸漸地懂了。
他說完，又對她道：“也不知為何，竟跟你這麽聊的來，好了，我現在便帶你去看一看，我那弟弟吧！”他往前走着，她跟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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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桃花雅軒”沒多久，他們便注意到，莊中一片騷動，莊中人個個神情慌張，這與平時莊中有條不紊的運做大相近庭。
溫子揚正打算問一個仆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個矮胖的身影向他們走來。那人挺着個大肚腩，正是管家齊木。還不待溫子揚問話，齊木便急道：“少爺，不好了，老爺他……”他的情緒太過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眼眶中竟還有淚光閃爍。
溫子揚一聽是關于父親的事，齊木又這麽傷心，想必是自己父親出事了。
還沒等齊木說完，溫子揚便跑向了父親的房間。齊木悲嘆一聲也跟了上去。
溫以南坐落在莊中靜谧的一處，門外空曠，唯有一張石桌，幾張石椅，桌椅不染塵埃，應是常有人坐，桌椅上都帶有依稀的劍痕，怕是常有人在此練劍。一進屋，莫翎軒便聞到一股熏香味，是檀香又帶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屋內所有物什擺設素雅，幾把古劍懸在牆上，一張書桌上放着筆墨紙硯，硯臺內的墨跡未幹，桌邊有個萬馬奔騰的屏風，屏風旁置了個貔貅香爐，香爐內沒有點香，卻仍散發着檀香與茉莉清香，再往裏走，只見床上躺着一人，卻被白布蓋着。
溫子揚向床邊走去，害怕着什麽，似乎內心都是顫抖的，當他拉開白布時，他的世界一下子全盤倒塌。
床上躺的人自然是他父親，但此時他竟沒了氣息。溫子揚跪下，從不曾掉過眼淚的臉上竟依稀已有淚痕，他怎麽也接受不了父親已死的事實。自然這一切，其他人也無法相信，溫以南的身體一向很好，怎會毫無征兆地便走了。
但這确是事實。想必這幾日一定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房內并沒有打鬥的痕跡，溫以南的喉上卻有一道致命的傷口，種種跡象都像是自殺。但這真的是這麽簡單嗎？
這時，莫翎軒注意到站在床邊的另一人，那人穿着一件藍紫色緞衣，劍眉星目，大約十□□歲的年紀，模樣倒和某人有幾分相似，只是他的氣質冷漠，眉目體現出一種剛勁之氣，與他的年齡并不相符。莫翎軒大概猜到了此人是誰。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眼中沒有一絲悲傷，嘴角竟有一絲笑容。
莫翎軒心下一沉，懷疑着，難道是他殺害了溫以南嗎？
她正這麽想着，溫子揚似乎略微恢複了些許理性，他叫來齊木，問道：“父親是什麽時候遇害的？此前可有見過什麽人？”
齊木是個忠心耿耿的人，不僅侍奉着溫子揚，也是溫以南的得力助手。他見莊主遇害，自然馬上報了官，找了仵作驗屍。官府雖說此案事關重大，要耗些時日，但他們似乎早已将此案定為了自殺。
齊木上前道：“莊主是子時左右遇害，此前只見過二公子。”
話音一落，溫子揚的目光便落在那紫衣男子身上，眼神犀利，帶着一股殺氣，但他也明白若這麽快便定那男子的罪，想是不合理的。溫子揚又問：“你怎知昨夜爹只叫了……他？”說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男子身上，似要将那男子看穿。
齊木回答道：“因為昨夜老爺早早地關上了房門，只命我叫了二公子進去，二公子離開後，我見老爺房內燈火已熄，小人這才離開。”
溫子揚起身，來到那紫衣男子面前，質問：“說，你昨夜到底是何時離開我爹房間的？”
紫衣男子态度輕蔑：“我怎知那是什麽時候，當時已經很晚，我回了房，便睡了過去。”
溫子揚不禁怒道：“現在床上躺着的也是你的爹，你這是什麽态度？難道他根本不是你爹嗎？”說着，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齊木好不容易拉住溫子楊，才制止了他。
男子沒有還手，只是随意擦了擦嘴邊的血，目光仍是冷漠，道：“那是他欠我和母親的，他的死，根本是他自作自受。”
溫子揚也不甘示弱：“你娘不過是個青樓女子，你不過一個野種，憑什麽進我們家？溫子埙，你根本不配姓溫。”
“野種？”溫子埙似乎是自嘲地一笑，不一會兒，也怒道，“你可以辱罵我，但你不配說我娘。我娘也曾是大家閨秀，只是被人騙進青樓，她的初夜可是給了你爹的，也正是那夜之後，你可曾知道她受了多大的苦，你可知她含辛茹苦的将我養大有多麽不容易嗎？”他突然後退一步，滿腔的悲憤變成了無奈，“就在前陣子，她因過勞而死，若他當年肯給娘一個名聲，或是給娘一些銀兩度日，我們的日子會這樣嗎？你從小過得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又怎會知道我們這些窮人的感受，又怎麽知道我們過的是怎樣豬狗不如的日子。你現在一定懷疑是我殺了他吧，那好，即便是我殺的又怎樣，他從未關心過我和母親，連她的墳墓，他都沒去看過一眼……”
溫子埙沉浸在兒時苦難的回憶中，一時情難自禁。
這時，齊木卻上前出聲道：“你錯了，其實當年是秦姑娘拒絕了老爺要納她為妾的請求的，秦姑娘的确很愛老爺，當時夫人剛去世不久，她不希望老爺背上個薄情寡義的罵名，更不希望老爺因娶個青樓女子而被人指指點點，這才獨自離開的。老爺曾派人去找她，她卻像人間蒸發般，音訊全無，我想二公子應該知道這其中緣由吧！”
溫子埙本想将他的話全盤推翻，但似乎想到了什麽，眼中突然沒了剛才的憤怒。
十九年前，溫子埙的母親秦雨潇，才是個二八年華的妙齡女子，性格喜靜，溫以南卻是個事業有成的成熟男子，喜交友，幽默風趣，兩人性格真可謂不同，也許正是如此，他們處的倒特別融洽。溫以南知道溫子揚一直缺少母愛，極想找個善良的女子，能待他的孩子如待他一樣好。很明顯，秦雨潇正是他心目中的合适人選。正當他準備帶她與溫子揚見上一面，她卻告訴他，她要走了。溫以南自然不肯，她卻什麽也沒說便消失了蹤跡，離開了他的視線。
直到十九後，溫子埙帶着秦雨潇的信物來找他。溫以南才終于明白當初她為何要一走了之，也知道了她這幾年所受的苦。
她十九年來隐姓埋名，便是不想讓他找到。
溫子埙自然知道他娘改名後的名字。她改名為秦隐。仔細一聽，倒更像“情隐”。原來一切都是她娘的決定。
他終于理解了，為何娘在臨死前是笑着讓他來找溫以南。因為她知道溫以南定會好好待他。
齊木繼續道：“其實，老爺去過秦姑娘的墓，你以為秦姑娘的墓那麽幹淨，真只是下人做的嗎？若沒有老爺吩咐，我們下人是不會做任何事的，還請二公子明白。”
溫子埙似乎并不想接受這個真相，急忙搖頭道：“不，不，你說謊……”
齊木像個長者，語重心長道：“你可知道，老爺早給你娘安了名分，她的牌匾此時正放在莊內的祠堂裏，你不信，小人可以帶你過去看看。”
不，他不想去看，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溫子埙強忍着眼淚，在明白真相後，他才發現他對溫以南的恨根本就是不該。從小他便被人說成沒爹的孩子，一直渴望着有個爹，可真認了爹後，他卻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爹，他有多恨便代表着他有多在乎。他幡然醒悟，看着溫子揚道：“昨夜，我去找……爹，只是跟他說，我想要這個莊子作為他對我娘的補償。”
“我爹沒同意，所以你将他殺了？”溫子揚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已認定他是殺父仇人，在場的所有人裏，只有他最有殺人動機。
溫子埙搖頭，似是嘲諷地輕嘆一聲：“我一開始也這麽認為，以為這個過分的要求定會惹怒他，可哪知，他卻答應了。”
爹将莊子交給了他？溫子揚難以接受，他不過出現幾個月的人，也不過是個庶出，爹怎輕易地将所有財産都交給了他。
溫子揚并非一個小氣的人，但若爹将所有財産都交給溫子埙，那他呢，爹可曾考慮過他，他是長子，更是嫡子，本該繼承所有。
“你撒謊，你這個騙子，我現在以這個莊子的主人命令你，你給我走，有多遠便走多遠。”溫子揚二話不說，下了逐客令。
“現在爹死了，自然是死無對證，溫子揚，我會走，但至于要走多遠，你管不着。”他仰天大笑聲，早已下定決心，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莫翎軒本還想攔住他，但他那倔性子，又怎是她能攔住的。這兩兄弟似乎一個是火一個是水，真是水火不容。
其實，若想知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并非死無對證。她自然有自己的辦法，也許這樣還能化解這兩兄弟的矛盾。若真如她所想，自然是再好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