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婆羅輪筆
莫翎軒折了只紙鶴，施法令它去找因洪水而失蹤的小梅和穆離殇。
此時，雨勢減緩，但山澗中的水流仍是十分湍急，若一不小心滑落，即便不是淹死，也可能會撞到凸起的岩石而撞死。但小梅一向機謹，穆離殇又一向機靈，只希望她們能逃過此劫。
跟随着紙鶴，沿着山川河流，很快來到一塊空地。空地前有一條深不見底的大河，大河上有座巨大石橋，卻無墩無座。橋上被灰色霧霭遮住，不知是通向何處。不過片刻，紙鶴飛入霧霭中，再也不得見。
“我們上去，看看吧！”莫翎軒對姜寒道。
姜寒卻攔住她：“且慢。”
莫翎軒美麗的容顏顯過一絲不解神色：“怎麽了？”
“你知道這橋是通向哪裏嗎？”
莫翎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天闕。幽都天闕，供奉着後土娘娘之像，唯有陷入危難的心善之人才可進。”
“你既然知道，便應該明白，我們是進不去的，首先，我和你都不在危難之中，最關鍵的是……”姜寒難以啓齒。
“誰說我們不是危難之人？”莫翎軒掀起衣袖，只見右手的手臂上有道深深的傷痕，卻是清澈透骨，傷痕并不在表面上，而像是刻入靈魂，“你應該看見了，這是我曾在無望塔頂上受的傷。身上的傷雖已痊愈，但仙靈已損，自己的內丹又早已給了子揚，這傷，怕是再難康複。”
姜寒眉頭緊蹙，抓住她的手，道：“你怎麽不将這種事告訴我？”
莫翎軒搖頭：“告訴你又有何用？”
“我可以将他體內的內丹取出還你。”姜寒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莫翎軒苦澀一笑：“我的內丹早已與他的血脈融為一體，即便取出，也不再是我的東西，更何況，我只有短短的兩年命，即便是修複了仙靈，也是無事于補。若空留副皮囊，多活一時半載，又豈非我所願？如今，我是病人，命不久矣，便也是危難之人，應該可以過去。”
見姜寒神情有異，知他有心事。
知他擔心什麽，便道：“若你擔心……這一次，你無需再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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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心善之人才能進入，姜寒是魔界至尊，手上沾滿鮮血，再幹淨的心難免也會被玷污，一旦玷污，只會變得越來越黑，很明顯，他不是心善之人。姜寒自己也明白這點，很久以前，他便來過幽都天闕，但一道無形的力量總将他擋在天闕之外。上古之神的力量怎麽都不是現在的仙人可以比拟的。
見她正要走上橋，他馬上跑到她身前：“等下。”說着，脫下自己的鬥篷，輕柔地蓋在了莫翎軒身上。不知道安慰，不知道暖心，不知道說笑，他只能靜靜地看着她離開，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出現。
披上鬥篷，帶上風帽，她對着他，發自內心的微微一笑，這一笑似乎觸碰到他心靈深處，令他眷念，足以令他魂牽夢萦，追逐萬年的時光腳步去追尋。
莫翎軒輕輕道了聲，“謝謝！”
只有感謝，她再也說不出其他話，然後徑直離開，只是，她走上石橋時，卻轉身向下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個高大孤獨的背影。
他和她一樣都是孤獨之人，有共同的傷，或許也有共同的情，但她的心早已不屬于她，想接受他對她的好，卻已無力。
若在這裏守護她的人是溫子揚，該多好，她默默地想着，一滴淚無聲無息的落下。
穿過無形力量的阻隔，莫翎軒順利地進入了幽都天闕。
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個巨大的石像，石像之大，足有千丈，莊嚴肅穆。
天闕內，天清雲朗，能清晰看出石像雕刻成的女子如佛祖拈花一笑般慈祥，目光有神，似乎能看透人心，裙擺飄逸，栩栩如生，明明相距甚遠，莫翎軒竟覺得它近在咫尺，一伸出手便能摸到。
通向石像的路十分寬闊，一個人走實在空曠，兩邊是點燃的火炬，熊熊的火焰，像是永遠都燃不盡。
本以為此處空無一人，在石像前的供奉物前，莫翎軒卻發現一個穿着奇裝異服的約莫十三四歲的女孩，身形倒和穆離殇十分相似，不禁有種親切感湧上心頭。
此時，女孩正拿着一枝筆蹲在地上畫着什麽。
那枝筆上雕刻着龍的九子形象，分別是囚牛、睚眦、嘲風、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負屃、鸱尾，小小的一枝筆竟雕刻了如此多的神獸，可見其精細程度。
女孩畫得十分專注，莫翎軒本想向她打聽些什麽，可注意力卻完全轉移到女孩所畫之物上了。
那是一塊白狐玉墜，紋路種種都和她擁有的那塊一模一樣。
莫翎軒不禁緊張了起來。
女孩突然停下了，擡起頭看着莫翎軒，她的臉上五官俱全，除了一處——眼睛。她竟沒有眼睛，卻好像看得見莫翎軒似的。
若不是莫翎軒見多識廣、見怪不怪，不然，此時怕是吓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吧！
她神情自若地看着女孩，不緊不慢道：“偉大的占蔔靈女，你是想告訴我你所占蔔的結果嗎？”
傳說中，幽都天闕有一靈女，叫做風竹琳，精通占蔔之力，下至陰靈，上至衆神，她都能算得他們的過去、現在、未來，她手中的占蔔靈筆——婆羅輪筆更是天下難得的寶物，但此筆已與靈女血脈相連，其他人若有幸得到，卻是一枝連字都寫不出來的廢筆。
風竹琳一言不發地看了她一會兒，半晌，擡起小手，向她伸來，只見她的眼珠竟是長在她的手上，散發着幽藍的光，令人移不開目光。她用詭異陰冷的語調對莫翎軒道：“這枚玉墜，是你人生的轉折點，得到它，你失去了你最愛的親人，愛上它，你失去了你最愛之人。一旦玉碎，你最愛的人将會心回意轉，但是你卻注定要失去一切。”
“一切？何謂一切？”莫翎軒竟開始不懂了，難道她現在不算失去一切了嗎？愛她的人，已離她而去，在乎她的人，卻生死未蔔。
風竹琳仍張着手，繼續道：“你是一切罪孽的開始，也将是一切罪孽的結束，你才是罪孽深重之人。”
莫翎軒搖頭，她不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何她是一切罪孽的開始，這不公平。難道不是敖沁或是他人嗎？前世，敖沁殺了她，令她經歷萬年的輪回之苦，這一世，敖沁再次搶走了她最愛之人。為何她才是罪孽深重之人？
很明顯，這占蔔一點都不靈驗。
“你撒謊。”莫翎軒沖風竹琳怒道。
風竹琳卻起身，逼近她，道：“當玉墜破裂，深埋你體內的罪惡之因将會完全顯現出來，那一刻，将是世間最大的災難。”
她是人世間的災難，這不可能，莫翎軒的精神似乎到了崩潰邊緣，這些話一字一句敲打着她的靈魂，令她受着良心的譴責，但她堅決不信這個。
“你說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一股強大力量從她的體力爆發出來，一陣風起雲湧，占蔔靈女風竹琳感受到危險，似乎早已有所準備，不眨眼間便逃離了此處。
此時，她的世界安靜了，沒有了譴責，沒有了悲傷，沒有對未來的恐懼，她趴在地上，手中緊握脖上的白狐玉墜。還好，它還在，她安心一笑。
那個靈女說的一切都一定不是真的。
她不會是所有罪孽的源泉，更不會成為人世間最大的災難。她就是她，曾是天帝之女，現在是九尾白狐，不曾做過任何害人之事，她的心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自己，活得心安理得。
可這個靈女為何要給她講這個，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
她無力的倒在地上，任憑雨無情打在自己身上，一身污穢，竟也毫不在乎。
在意識模糊中，她似乎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一身月白色長衫，俊美非凡，他是上官钰澤，是姜黎，也是溫子揚……他是她的一切，為了他，她什麽都可以不要。
匍匐着，她向他爬去，卻似乎怎麽也觸碰不到他。
一切？莫翎軒突然想起了剛才靈女的話，難道她要失去的一切，是——他？若之前穴居怪告訴她的都是真的，那麽他才是罪惡之源，她和他生死與共，他的罪惡便是她的罪惡，所以靈女才說她是罪惡之源嗎？
可是她怎能失去他？
“不……”就算是犧牲她，她也不要他走。這時，眼前的人影動了動，身形竟開始模糊起來，散去了，散去了，最終完全消失在她面前。
他根本不是真實存在的，她追尋的原來不過是個虛像。
當雨霧散開、幻像消失，眼前再次清明起來，莫翎軒卻見到穆離殇和小梅正躺在石像之前。
跑上前，輕探她們的鼻息，還好，她們都還活着，心中的一塊大石也總算落下了。
擡頭，她肅然起敬地看了眼後土娘娘。
曾有人說，幽都靈女代表的就是後土娘娘的意志，她是看見了莫翎軒所在乎的，這才将她們送到她的身邊。
若傳說都是真的，那後土娘娘真正要告訴她的是什麽？
難道只有她失去溫子揚，一切的罪孽才會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