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司嘉怡聽見有什麽東西坍塌的聲音。
是心裏那座圍城,在這個男人淺淡的笑容面前轟然倒下。
長輩們已經做好了晚飯,就等她們回來,一進屋就被催着上桌,姚子政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放到客廳去,自然得就像任何一對老夫老妻會做的那樣。
母親推推司嘉怡肩膀:“哪能讓客人幫你拎東西?趕緊去幫忙。”
“阿姨,不用了,東西不重。”姚子政的聲音濃纖合度,不卑不亢中又透着尊重。司嘉怡看見自己母親打心底裏笑出來。
從進屋起到上桌吃飯,司嘉怡格外的沉默,傅穎的腳在桌底下踢她,渴求解疑答惑的眼神一直在她與姚子政之間掃,司嘉怡對此忽略。
母親上了桌就開始旁敲側擊:“大過年的怎麽不陪家人,反而來了溫哥華?”
“有人邀請我來這兒做客。很重要的人,我不得不來。”說這話時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對面的司嘉怡,司嘉怡低下頭去。
“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和嘉怡她爸說你和嘉怡是同公司的,那你具體是做什麽工作的?”
這樣把別人當做上門女婿似的刨根問底,司嘉怡替自己母親尴尬,在傅穎又一次試圖踢她時,司嘉怡起身就往外走。
“去哪?”
“添飯。”
“可你碗裏的飯動都沒動……”
司嘉怡已經閃身進了廚房。
她站在流理臺前發呆,準确來說是在思考,只不過思考不出頭緒。這個男人讓人混亂。
有溫暖的鼻息貼近她的後頸,司嘉怡吓了一跳,低頭看見那雙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才松口氣,身體卻更加僵硬了。“我可沒邀請你來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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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見你。’這不是邀請是什麽?”說話的時候有氣息呵在司嘉怡皮膚上。
“你現在這樣對我,等于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說實話,我消受不起。”
“打巴掌?”姚子政把她的肩搬過去,要她正視。一字一句,鄭重地說,“我怎麽舍得?”
她在他的掌控中,在他的誘哄下,有種節節敗退的感覺。連諷刺的話都說得這樣軟弱無力:“你當然舍得,開心的時候哄着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晾着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那是因為我讨厭被人影響。我不主動聯系你,也是想讓自己冷靜一下,可我發現只要對象是你,我就做不到……”
原來這張沉默寡言的嘴這麽擅長說情話,就在司嘉怡快要溺斃在這柔情攻勢下時,廚房虛掩的門突然被推開,“吱呀”一聲,伴随着随後響起的傅穎的聲音:“那個……”
司嘉怡一愣,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姚子政已悄無聲息地退後半步,可傅穎俨然已撞見她們的相擁,面色有些尴尬:“阿姨派我來叫你們出去,說是飯菜都要涼了,你們怎麽還躲在廚房裏說悄悄話。”
***
母親堅持要讓客人留在家裏過夜,對外人比對自己女兒好,把司嘉怡的房間讓給客人,讓司嘉怡自己去住書房。
“伯母,不用這麽麻煩,我可以回酒店。”
“嘉怡小時候就總是有房間不住、有床不睡,愛跑去書房去睡帳篷。她的被褥帳篷裏都有,你就別操心了。”
道貌岸然的姚子政還要接些什麽話,司嘉怡沒再聽,進書房,關上門,鑽進老舊的帳篷睡覺。
這兒曾是她兒時的小天地,空間有點小,如今的她微蜷着身才能睡得下。
通過每次回家都會睡睡這帳篷,總覺得這裏是她勇氣的源泉。她每次這樣做,母親都要千方百計趕她回房間睡,說是擠在狹小空間裏睡覺對脊椎不好。今天因為姚子政的出現,她的脊椎似乎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司嘉怡永遠弄不懂老太太的想法。
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開門聲,繼而有腳步聲朝她靠近,司嘉怡沒有管,翻個身繼續睡。
“嘉怡,睡了麽?”不是姚子政的聲音,而是她母親的。
司嘉怡這才坐起來,拉開帳篷拉鏈,揉着惺忪睡眼看着母親。
“你爸還在樓下和姚子政喝酒。”
司嘉怡打着哈欠坐起來,看一眼帳篷中央垂挂着的鬧鐘:“都這麽晚了。”
“你爸說那孩子酒品不錯,我也覺得他彬彬有禮,看得出來家教良好。我給他打90分。”
“這麽大晚上把我叫起來就為了說這事?”
“誰讓你不多留幾天,硬要趕着後天走?我現在不揪着你說上幾句,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上你一面。”
“哪有這麽誇張?你們随時都可以飛回去看我。你女兒現在有錢了,你們也就別省機票錢了。”
“行了,別貧嘴。媽就是要給你提個醒,面對再好的男人,你也得長個心眼。”
“……”
見司嘉怡愣住,母親以為女兒睡意蒙蒙地沒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是什麽意思,見時間真的不早,母親推着讓她睡回去:“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嫌我唠叨,你睡吧,總之記住我剛才那句話就行了。”
聽見關門聲,司嘉怡才醒過神來。她雖然永遠弄不懂老太太的想法,但她此時此刻很确定,老太太唯一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女兒不吃虧。
快要重新入睡時書房門再一次被推開,估計是老太太不放心,又要來叮囑兩句,司嘉怡實在困得不行,一點也不想動,無聲之中感覺到有人在靠近,她嗅到了絲絲酒氣,知道是誰了,也就更加一動不動了。
她被抱了起來,抱出書房,回到柔軟的床上。有吻淺淺地印在她的唇邊,司嘉怡心念一動,伸手拉住轉身欲走的姚子政。
她聽到無奈的笑聲:“又裝睡?”
“我爸媽都睡了?”
“要不然呢?我怎麽敢當着他們的面把他們寶貝女兒弄上床?”
“流氓。”
姚子政微微眯起眼看她:“我還可以再流氓一點。”
話音一落便撲了過來,司嘉怡笑吟吟地抱着被子躲到床尾。一來一去碰倒了床頭櫃上的不少相框。姚子政把相框一個一個擺正,這個女人用他的腹部做枕頭,困意了然,他一手若有似無地繞着她的長發,另一手拿起其中一個相框問她:“這是?”
司嘉怡瞥了眼照片,回到:“初戀。”
姚子政面色一冷:“現在還有聯絡?”
“現在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了。”
冷峻的面色終于瓦解,姚子政拿起另一個相框:“別告訴我這個也是你的前男友。”
“這是我的武術教練。”
姚子政坐在床沿,手慢慢滑過一個又一個相框的框沿,昏暗的的燈光下,有一張合照吸引了姚子政的目光。
兩個女孩勾肩搭背,對着鏡頭,笑得比高空的豔陽更加放肆。
姚子政的神情有剎那間的空白,情緒藏在這昏暗的燈光下,藏得很好,他的手指在姚娅楠與司嘉怡合影的那個相框上停留了半秒,便略過了它,轉而拿起另一個:“你還學過芭蕾?”
“我小時候我媽總就說我做什麽都沒長性。一會兒要學芭蕾,一會兒要學武術,到頭來什麽都學不好。演戲是我唯一堅持了這麽多年,而且會繼續堅持下去的事。我估計就是這樣的性格,不輕易愛上一件事,但是只要愛上了,就會一輩子都放不下。”
也不輕易愛上一個人。司嘉怡看着面前這個男人,心裏默默補充道。
彼此之間的沉默不再像初識時那樣令司嘉怡難以忍受,相反,只覺得沉默的時候靜靜聽着彼此的呼吸聲,也挺好。
她快要睡着了,有些話,過了今晚,或許就再也說不出口,她低低地呼他:“姚子政。”
“嗯?”
“我覺得我可能……”
“什麽?”
“答應我,放過方梓恒。”
“……”
“……”
***
司嘉怡是從傅穎那兒聽到方梓恒的近況的。
“我本來就已經厭煩給別人打工了,現在有人願意出資支持我創辦雜志,果真應了那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聽傅穎轉述的語氣,就知道方梓恒還是那個鋒芒難掩的方梓恒,無需同情,無需陪伴,只需成功。
回國後不久彭導的新戲進入緊鑼密鼓的拍攝期,主演很少有時間離開劇組。之前專門請老師集訓的成效顯著,拍攝進度令各方都很滿意。
當司嘉怡終于空出時間時,姚子政卻開始整天忙得不着家。司嘉怡大部分時間獨自呆着,他偶爾有兩三天的假,就一起宅着,擁抱,睡去,醒來,做難吃的飯菜,阻止他叫外賣,自己卻瞞着他打電話偷偷訂單人披薩,看半部電影,另半部的時間做`愛。
為他學習打領帶,能打出很漂亮的法式結,擦指甲油的時候把腿擱在他腿上,洗澡的時候不反鎖門,猜他什麽時候會闖進來。
早上先醒來,偷偷化好底妝,擺好最優雅地睡姿等他醒來。
很讨厭自己有空的時候卻聽到他說:“我今天有事,等我回來。”
指定時間一到,會忍不住打電話去:“過了零點我會鎖門。”
“馬上就回去了。”
姚子政說完,挂上電話,微笑卻不自知,斂了斂眉目,邊起身朝外走邊吩咐助理:“明早的行程統統幫我推掉。”
都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了,姚子政還沒得到回複,只得頓住腳步,回眸看向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助理:“有什麽問題?”
“我只有一個問題。”助理的眼裏藏着怒,藏着憂,藏着無力,藏着不置信。
“……”
“姚先生,我替娅楠問你一句,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