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司嘉怡完全形容不出自己此刻心情如何,尤其是在一偏頭就能看到這個熟睡的男人時。
她坐在床上發呆許久,掀開被子赤着身體下床,看到地上那件被扯壞的內衣,有點煩躁。把它踢到床底下,拿了浴巾朝浴室走去。
站在花灑下,溫水一直沖,對面水汽蒙蒙的鏡子裏的那具身體留下了歡`愛的痕跡,怎麽也沖不掉。
做情人吧,終有一天銀貨兩訖、分道揚镳的時候,就不至于傷心。
司嘉怡關了花灑,邊擦頭發邊出來,因為低着頭,只看到對面一雙赤着的腳。她有點不想擡頭看他的臉,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垂着視線站在那兒,直到姚子政開口:“睡不着?”
他沒有再詢問,在司嘉怡的沉默中走回床邊,撿起衣褲穿上。以為他這是要走了,司嘉怡剛要松口氣,卻看見他一邊系着領帶一邊回到自己身邊。
“這樣吧,我晚飯還沒吃,一起出去吃頓宵夜。”
“都這麽晚了……”
司嘉怡不情不願,聲音拖拉着,正好給了他機會截住她即将出口的拒絕:“情人之間這點小小的要求還是可以滿足的,不是麽?”
***
司嘉怡全副武裝地出了門,大的框架眼鏡,毛帽,口罩,寒冷的冬季頂着這樣的裝扮走在街上并不算異類。
樓下不遠就有大排檔,姚子政卻取了車子要帶她到更遠的地方吃。
司嘉怡坐上車,姿态勉強,多少有點記恨這個男人在床笫間的那些幾近野蠻的表現。是他說“累了就睡會兒”的,這正稱了司嘉怡的意,她偏過頭去假寐,阻斷交談的可能。
車子終于停下時聽見他說:“到了。”司嘉怡随即睜開眼睛,開門下車的動作在看清周圍景色時猛地一頓。
看一遍,再看一遍,終于确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姚子政繞過來替她關上車門,她遲遲不動,他便摟着她的腰帶着她往前走,“你之前經常來這兒吧?有什麽好店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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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那樣平常,司嘉怡僵硬的手指在口袋裏捏成了拳。
姚子政選了家熱鬧的熱炒店,最角落的位置。露天的桌椅全被客人占了,處處喧嘩,司嘉怡心裏卻是一片死寂。
姚子政點了下酒菜,幫她拆筷,他越是不說話,司嘉怡就越覺得他剛才那句話裏有話。
司嘉怡讨厭這樣的欲說還休,老板娘上了瓶酒,她拿過來仰頭就是一大口。酒壯慫人膽,司嘉怡索性問開:“你怎麽知道這兒的?姚娅楠告訴你的?”
他笑了下,态度模淩。
為她斟滿酒杯。司嘉怡拿起酒杯又是仰頭就灌,不知為何就是十分煩悶。結果喝得太急,嗆得直咳嗽,喉嚨裏鼻腔裏一樣的火辣。
姚子政起身過來幫她拍背。
“曾經因為家裏出了點事,我們需要一大筆錢。”他突然說。
司嘉怡皺起眉,不解地擡頭看他。
“如果我沒記錯,你和娅楠當時都還是練習生吧?連經紀公司的棋子都算不上,錢更是沒有的。”
“幹嘛提這個?”
“過去”,她讨厭這個詞。
姚子政卻似乎很樂意提及:“當然了,那些錢現在來看,确實是小數目,可那時候對于我們來說,就是救命錢。過去的我又沒什麽能耐,只好向朋友借錢,代價就是要替他辦點上不了臺面的事,也因此惹了一些不良人士。娅楠住過的公寓就在小吃街那頭,當時我跟她約在這裏,說好把錢給她,她再打給爸媽。記不記得當時是你陪她來跟我拿錢的?”
時間已經久遠,記憶本該淺淡,可這個男人平靜的聲音仿佛能帶她穿透記憶的壁壘,喚醒被她遺忘的部分。
當時姚娅楠約她來這兒吃宵夜,這條小吃街很有名,她嘴饞,再晚都要騎車過來。她大快朵頤,姚娅楠卻魂不守舍,東張西望,倒像是在等人。
然後就看到有人在打架。
“我那時候沒找到你們,倒是先被那些地痞找到了。巧倒是巧,一路挨揍挨過來,竟然就看到你們坐在這兒吃東西。”
司嘉怡不記得當時她們是不是坐在這家店裏吃東西,但她确确實實記起來,姚娅楠當時沖上前去阻止時,神色有多麽焦急。
姚娅楠拉着挨揍的那個奪路狂奔,她不明狀況地跟過去,卻跟丢了,還是姚娅楠打電話給她,她才找到他們躲着的巷尾。
那年的冬天,和今年一樣冷,姚娅楠去找藥房,她就只能用紙巾替他止血。他在發抖,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寒冷,司嘉怡把大衣脫下來給他穿,那一刻他第一次擡眼看向司嘉怡,睫毛上彌着血珠,一眨,就滴落在她的大衣上。
“當時我一身的髒污,臉上又有血,你不記得我也正常。”
司嘉怡确實無法把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和當初那個因為弄髒了她的大衣,小聲地對她說着‘對不起’的人聯系在一起。
“我卻記得你。”
“別說了……”
他忽略掉她的抵觸:“那時候我覺得我們很不一樣,該怎麽形容?你就像……城裏的孩子,活得很體面,很輕松,也很幹淨。偏偏入錯了行,要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被人污染。我讨厭看到這個結果,既然改變不了,我寧願污染你的那個人是我。”
這個連表情都十分吝啬的男人從沒對她說過這麽多話,司嘉怡覺得自己的聲音都不像自己的了,有點恍惚:“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月光淡如水,記憶傾人城,他說:“我在給你一個允許自己愛上我的理由。”
司嘉怡“嚯”地擡頭。
姚子政在對她微笑。
那個仰角,那米月光,親切溫柔,司嘉怡忽然覺得他是那樣的……迷人眼眸。
***
導演喊了一聲“cut”。似乎對這條很滿意,對着司嘉怡和男主演說:“過!”
司嘉怡湊到monitor邊,與導演一起看回放,助理小跑上來為她披上大衣。
這是這天的最後一場戲,主創忙着收工,臨別前導演叫住司嘉怡:“今天這個狀态不錯,繼續保持。”
這是這一天內第二個對她說這句話的人。
彭導請來的老師也這麽說:“感情處理細膩很多,這個狀态要繼續保持才行。”
司嘉怡還是那個司嘉怡,生活卻似乎變得有點不同。
聖誕過後緊接着就是跨年,姚子政又要出差,據他自己說,新年零點之前他估計能趕回來。
司嘉怡30那天晚上要開工,淩晨收工,回家只睡了幾個小時就到中午。和傅穎約了一起吃午飯。
傅穎對此憤憤:“別以為一頓午飯就能打發我。你這個沒良心的,晚上竟然不陪我去陪別人,你怎麽舍得讓我一個人跨年倒數?”
“沒辦法,我晚上有飯局,頂頭上司也會去。”
司嘉怡剛說完就有坐得離她們很遠的客人來這兒要簽名,簽完名還要合影,傅穎等那影迷走了才啧啧嘆:“我們才吃了多久?這都已經是第四波來要簽名的了。”
“你還好意思說,剛才是誰一見面就塞給我一打海報,不簽完不讓開吃?”
“誰讓我家親戚多呢,人手一張海報,夠你簽到手抽筋。”
司嘉怡笑笑,心情極好。
傅穎也笑嘻嘻的:“如果當年我能和你一樣多堅持一下,說不定我現在也能鹹魚翻身。”
她是玩笑話,司嘉怡卻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要不下次你來我公司一趟,我為你引薦。”
“千萬別,比起大熒幕,我更喜歡現在這份工。再說了,如果我還在演藝圈混,如今越混越慘也說不定。你看那個方梓恒,之前多平步青雲,現在不也……”
司嘉怡趕緊把話題岔到別的地方去:“待會兒有空麽?陪我去買點菜。”
“你晚上不是有飯局麽?”
“我過段時間要上一個烹饪節目,想趁這兩天休息先練習一下。”
确實要練習,在姚子政的廚房練習。
和傅穎分開後,她驅車到了姚子政的公寓,幸好是提着大包小包上來的,這個男人的冰箱裏空的就剩水和酒。
司嘉怡做了兩客中餐兩客西餐,總有一個能對他胃口。她送的那瓶紅酒存在酒窖,還未開瓶,她好不容易找到,倒上兩杯,看看一桌的食物,很是滿足。
一切準備好,看時鐘,原來已近7點,算算他的航班時間,估計快到家了。
準備驚喜是要耐得住等待的,司嘉怡等到8點,還不見他蹤影。換臺換到煩,司嘉怡終于決定結束這個無聊的游戲,關了電視給姚子政打電話。
剛從包裏拿出手機,沙發旁的座機就響了。
司嘉怡調出姚子政的號碼,忙着撥過去,沒顧上座機。
她聽見手機裏傳出電話接通的聲音。
她聽見玄關處傳來的開門聲。
她聽見姚子政的手機鈴聲。
她聽見從自動開啓的答錄機裏傳出的聲音:“姚先生,方梓恒已被逼辭職,我們還需要繼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