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謝無争倚在藥櫃邊,嘴裏銜着一抹笑,端着一個空玻璃杯。
樂易咬了咬嘴唇,有些惱怒:“你在這裏幹什麽?”
謝無争揚起手上的杯子,又指了指腳下,腦袋一偏:“澆花?”
五盆綠植并排擺在藥櫃邊上,吊蘭葉子垂在地上,葉尖垂着水珠。樂易茫茫然地朝他身後看:“你……一個人?”
謝無争聳肩,除了樂易和他,屋裏沒有第三人。
樂易洩氣:“怎麽進來的?”
“當然是……”謝無争望着他,不置可否的又是一笑:“用鑰匙。”
謝無争有診所的鑰匙?程煙景給他的?樂易本來失望都寫在臉上了,驟然聽到謝無争的回答,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們在一起?
“問完了嗎?該我問了。”謝無争擱了水杯,走到病床邊撣了撣灰,坐下:“如果我沒聽錯,你剛剛喊的是‘煙景’?”
“你沒聽錯。”
謝無争登時不笑了,拖長音調哦了一聲,攤開手心,盯着他的眼睛。
“那這個……是你嗎?”
哐當!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一串鑰匙,扣環穿過謝無争食指,環上的東西豎直垂下,說是一串還不如說只有一把鑰匙,另一挂件是一個方形的手掌大小的硬板塑料殼,邊緣被透明膠纏住,中間壓着一張照片。
一張男人的臉,眼珠好似燈泡,嘴張得可以塞的下一個碗。
是他的臉。他那天跑了半個林城才買到一款适合程煙景的相機,壯志雄心地想要拍遍林城的山河日月,花鳥魚蟲,把花花宇宙搬進這間狹小的診所。
「這是什麽?」
「哦,這不是我拍的,我讓店員教我怎麽用,結果她對着我拍了張……忘了拿出來……」
這張照片被程煙景做成了鑰匙扣,一直帶在身邊嗎?樂易變了臉色,不可置信地朝謝無争走去。
謝無争卻收了手,把鑰匙拽回手心,笑得玩味。
“煙景居然把別人的照片挂在鑰匙上,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火滋滋地響,熱騰騰的蒸汽從壺嘴噴出來,樂易從壁櫥裏取了杯子,放到水龍頭下沖洗了一番,并排擺在案幾上,又關了火,把開水灌進去,俨然房屋主人的樣子。
“你很熟悉這裏。”謝無争說。
樂易遞了一杯給他:“一直想搬過來。”
謝無争不禁扭頭看了他一眼:“睡過了?”
樂易一怔,竟聽懂了話裏的意思:“嗯。他在哪兒?”
杯口冒着氤氲的水汽,謝無争把杯子擱到一邊:“他走的時候沒告訴你?”
樂易心口像被劃了一刀,僵硬地說:“沒有。”他若是知道,就不會讓程煙景走了。
“如果他不讓你知道,我自然也不會告訴你了。”
樂易強忍着不悅:“那你來做什麽的?總不是為了澆花。”
謝無争翹起嘴角笑了一下,走到程煙景床邊,從床頭櫃裏取出一個收音機,“當然不是,煙景落了東西。我第一份工資就買了這個送給他,他總不記得随身帶着,我很難過。”
聽上去程煙景和謝無争在一起,回蠻城了?樂易稍稍放下心來,轉念一想,謝無争更像故意激他,又很生氣。
樂易:“程煙景說你是他哥哥。”
“确實是。”
“他姓程,你姓謝。”
謝無争無所謂地攤手:“誰還沒有個表哥什麽的。”
嬉皮笑臉的表情像一根刺,樂易愠怒道:“程煙景是棄嬰,被人丢在石壕村的壕溝裏,後來被程四撿到才活下來。石壕村那荒山老林,蛇蟲比人多,更別說壕溝裏還有刺,野豬都能被刺死。你們家為了扔掉他,還真是費心。”
謝無争沒想到樂易會說這番話,驟然收了笑,抿着嘴想了會兒,才說:“你倒是知道得清楚,煙景說的?”
樂易搖搖頭,面無表情地找了張椅子坐下,就是程煙景什麽都不說,兩人才僵成現在這樣。
“好吧,你要是這麽說,我就不得不為我家人正名了。”謝無争有點生氣了,“我承認我爸把他領回家的時候,我還以為我爸作風出了問題,不過後來我發現他和我爸長得完全不像。”
“他是領養的。”
樂易身體一僵:“你爸?”
謝無争滿不在乎地撥弄着收音機,搗出沙沙的聲響:“謝明峰。是個警察。”
樂易的肩膀細微地顫動了一下:“我見過。”
謝無争驚道:“你見過?”
“說來話長。”樂易喝了口水,熱流順着喉管蔓延,翻滾的胃才舒服了一些。他垂了眼,淡淡地問:“程煙景什麽時候回來?”
謝無争看着他,臉上陰晴不定,走到窗邊,一手插進褲兜裏,一手推開窗,讓陽光照進來。
謝無争往後一仰,靠在牆邊:“他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