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苦沒關系，我甜

第47章 47

“程醫生。”葉軒城坐在副駕上輕輕喊程禮恒。

“怎麽了？”程禮恒沒有回頭，注意力全在路上。

“我有好多問題呀，我可以問你嗎？”

“可以的。”程禮恒沒有拒絕他。

“會不會不禮貌呀？”葉軒城為自己即将說的話打了個伏筆，“你會生氣嗎？”

“不會不禮貌。”程禮恒說，“不會比我說你心術不正更不禮貌，所以不會生氣。”

葉軒城哭笑不得，側着身子問程禮恒：“程醫生，你剛剛為什麽會逼黃文斌呀，他狀态明明那麽不好。”

“只能試試，他當時站的位置很危險，又排斥別人的接觸，狀态不太好，但是我覺得他并不是真的一心求死。”

“為什麽呀？”

“PTSD只是原因，他表現出來更多的是自閉和抑郁，但又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抑郁。PTSD患者最常見的行為應該是逃避行為，因為想逃避不好的回憶或是現實選擇去做一些瘋狂的事，黃文斌想逃避的應該更多，他想逃避自己患病的事實，怎麽說呢，我覺得他是自卑了。”

“自卑？”

“對，在一個他覺得很重要的人面前，覺得他的病讓自己無地自容，所以選擇逃避事實。”程禮恒眉頭微蹙，像是在思考，“常見的PTSD治療方法有三種，今天中午在工地的時候，我本來以為他最怕的是懷表背後隐藏的事情，那可能就是他病的誘因，因為從我們到那兒的時候他就一直拽着那支表。但後來我發現我好像錯了。”

“那他怕的是什麽？”

“你的助理，他怕那個小姑娘。比起懷表背後的故事，那個小姑娘成了能引起他情緒波動的主要因素。所以我猜應該是他自卑了。”

“你的意思是他喜歡張維？”葉軒城驚掉了下巴。

“不。”程禮恒搖頭，“是非常喜歡。”

葉軒城腦子突然又成了一團漿糊，這都是什麽事？他真的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産生化學反應的，畢竟黃文斌在他眼裏就是個任性的小孩子。

“那喜歡就喜歡呗，自卑什麽呀。”

“會自卑很正常，對于很多不了解PTSD的人來說，這一類患者在他們眼裏就像瘋子，特別矯情那種。用現在年輕人的話來說就是作。”

“很多人說他們無病呻吟，世界上有這麽多美好的事情，偏偏要故意把自己囚禁在過去那座孤島上；更有甚者認為去看心理醫生的全是神經病。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心理疾病患者很難不為自己的病情感到自卑。”

“另一方面來将，這種症候群的患者很容易出現過激行為，就像今天這樣，我們去晚半個小時，他可能就沒了。隐蔽的潛伏期加上令人畏懼的後果，這些都給了他們未來的伴侶一個難以克服的挑戰。”

“另一半必須要足夠愛他，接受他的過去，理解他的所作所為讓他有安全感，這會很累。而且還有另一個問題，如果另一半即使已經足夠愛他，他還是克服不了過去帶給他的陰影選擇死亡，這會對陪伴他的人造成很大的心理創傷。”

“你仔細想想，如果是你你願意冒這麽大的風險跟一個PTSD的患者在一起嗎？”

程禮恒沒再繼續說話，而葉軒城也在一邊陷入了沉思，他以前只知道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會老是覺得自己不夠好，但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卑心理有足以摧毀一個人的威力。

他願不願意跟這樣的一個患者在一起？他給不了答案。如程禮恒所言，如果那個人能一直活在他身邊，他可以好好愛他，但是如果他的愛感化不了他的愛人，給不了他的愛人那樣的安全感，他想他不能接受失去心愛之人的創傷。

“對了程醫生，你看起來跟蘇醫生很熟啊。”葉軒城刻意岔開話題。

“嗯，她是我姑姑。”

“姑姑？”

“對，我們一家幾代都是華西人，基本遍布各個科室。她是我爸爸的妹妹，跟奶奶姓的。”程禮恒說的雲淡風輕好像進華西并不是什麽難事。

葉軒城臉上浮現的是這是什麽騷|操作的表情，其他地方就算了，至少整個西南片區，誰家能生個孩子在華西工作，那是要敲鑼打鼓讓十裏八村的鄰居都知道的事好嗎？

“那叔叔阿姨也在嗎？他們在哪個科室呀？這個年齡應該也是很了不起的專家了吧。”

“他們去世前，我爸爸是肝髒外科的二級專家，裏昂一大的特聘教授，每年都會有半年時間中法來回跑。我媽媽是乳腺外科的醫生，算是國內最早一批研究乳腺癌的。”

“程醫生，對，對不起。”葉軒城聽到“去世”兩個字，心都涼了。他現在背後冒着冷汗，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沒關系，你不用太緊張。”程禮恒跟他聊了這麽久，頭一次側頭看他，還對他笑了，“他們已經走了許多年，你不知道會問出這種問題很正常。”

“可是你現在一定很難過，我的天，對不起，程醫生，真的很對不起。”

“真的沒關系，我說過，因為心術不正我欠你一次，所以今晚你說什麽都沒關系。”程禮恒無比溫柔的話語非但沒能讓葉軒城輕松下來，反而更難過。

他一直就知道程禮恒這樣溫潤的人一定是有着良好的家教，父母不是教師就是公務員，或者更好，給他提供了優渥的物質條件和精神條件。但是他實在想不到程醫生竟然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一直到車開回了葉軒城家的停車場，葉軒城都沒說過一句話。他不敢再道歉，怕再勾起程禮恒的傷心事，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程禮恒。

他垂頭喪氣跟在程禮恒後邊，一直埋頭看着腳下，直到撞到程禮恒的背上。

葉軒城還沒來得及說對不起，就看到程禮恒一臉無奈看着他，微笑道：“你安慰我吧，我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