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翻車修羅場(4)
一點紅原本是很着急的,在遇到高景行之後, 他的動作反而停了下來。
站在原地, 将手中的東西一收,一點紅想到, 自己竟然可笑地想在這人面前表現得沉穩些。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在江湖中的名望比養大他的這人要大的多, 然而一點紅還是會在高景行面前拘謹。
“您回來了。”一點紅道。
高景行十分感動, 還好一點紅沒問“你是誰”這種話。否則他真的要懷疑自己記憶是不是真的出問題了。
“嗯。”從嗓子裏擠出了細微的聲音,“你手裏拿的什麽?”
“是給擁翠山莊少莊主夫人的藥。”或許一點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他講這句話的時候稍微把手往身後拿了一下,擺明了是不想讓高景行看到。
想都不用想,高景行怎麽着都能看出來這裏有什麽不對。
“這是從石觀音那裏拿來的?”
“……是。”
高景行擡起頭,望了望大門口上挂着的牌匾,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擡起手來遮了下太陽,“這李夫人, 也是石觀音的弟子吧?”
“是。”承認下了第一件事情,再講後面的就要容易的多。這次一點紅沒有半分猶豫,堅定而誠懇。
“你的妻子也是?”
“不錯。”
一點紅緊張地看着高景行,手中的藥緊緊攥緊。高景行不知道他是在防備自己偷襲還是偷藥,反正挺傷心的。
“你幾歲來的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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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來時年紀太小,并不記得。”
高景行嘆了口氣, “是啊, 那時你才這麽點。”他比了個接近膝蓋的高度。
“一轉眼你都已經這麽大了, 連成親這麽大的事都瞞着我。”
一點紅心想他就算想說也沒地找人啊。
“大哥知道嗎?”
這次一點紅沒啥好說的了,“不知道。”
“嗯。”高景行平淡地點頭,“不請我進去坐坐?放心,不會對你的小嬌妻做什麽事情的。”
一點紅本是個冷漠的人,只是他心中自有一杆秤來辨別是非分明。聽到高景行這般感慨,也覺得不應該拒絕他。
如果他真的要做什麽事情,一點紅覺得自己一定能夠承擔。
“先生請進。”
擁翠山莊最顯眼的就是這裏的練劍池,一點紅面不改色地從中穿過,他的腳步有點急,高景行跟在他的後面,也沒有停頓。
“你怎麽現在才過來啊?快些快些,無眉病的厲害,現在正難受着呢。”曲無容依然白紗覆面,身姿柔美,聲音也十分動聽。
她走過來的步伐很快,腳底用上了輕功,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高景行,匆匆拿過藥便進了屋。
高景行和一點紅沒有進去,柳無眉現在的狼狽地很,裏面除了曲無容之外,就只有李玉涵一個男人。
即使沒有進入房間裏高景行也能想象到屋裏的情景。
什麽病能讓人變成這個樣子?高景行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但是有一種東西,卻經常能聽到。
毒丨品。
他還記得在石觀音院子裏種着一大片罂丨粟花。石觀音這樣的人,種這種花,怎麽可能只是為了觀賞?怕是用來馭下的手段罷。
“你手上的藥是解藥?”
“大約是的。”
柳無眉每次服下,用不了多久就能緩過來。先前她沒有跟曲無容相遇,也曾想過要去蝙蝠島上,花重金找原随雲買,只是後來出了一些事情,便不了了之。
“呵,石觀音這個人啊。”高景行道,“解藥毒丨藥真真假假,誰能分的清楚?這些年來,你就真的一點都沒有發現嗎?”
“先生有話不妨直說。”一點紅道。“這藥難道有問題?”
“想要知道答案,你需得幫我做一件事。”
“何事?”
“刺殺楚留香。組織裏那群人都是廢物,只有你能做得到。”
一點紅眉頭皺起,他想不到高景行要殺死楚留香的理由。
高景行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心想這正是一個艹人設的好機會。他眯了眯眼,壓低了嗓音深沉道:“我殺他,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麽,只看他代表了什麽……”
一點紅依然迷茫。
高景行輕笑,“你是不會明白的,倒不如不要去想,乖乖做我手中的劍。”
他說完便使輕功跳到了樓頂,三兩下就離開了這裏。
薛笑人的事情到這裏就可以停一下了,高景行換了一張普普通通的臉,住在客棧裏,等着一點紅動手之後收網。
桃花堡是不可能回去了,他現在頂着腦子有病的身份,如果回去差不多就不會再被放出來了。
在客棧裏,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爾打聽一下楚留香的消息,高景行的生活難得悠閑。
在他的有意散播之下,薛家莊裏也收到了薛笑人回來的消息,現在正大張旗鼓地找他。
一切都很順利。
楚留香跟一點紅有過交手之後,高景行覺得差不多到了收網的時候,收拾了下自己回到了薛家莊。
頂着熟悉的油頭粉面,高景行帶着笑容,像是剛從沙漠中回來時那樣,出現在了衆人視線裏。
嫂嫂像那次一樣,不住地噓寒問暖,詢問他到底去了哪裏。大哥亦用包容的目光看着他。
高景行甚至覺得自己像個沒長大的小孩一般。
“怎麽不說話?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薛夫人關切地看着他。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不外如是。
想到自己的任務,還有在醫院裏等着自己的仰止,高景行也只能這樣做。
他依然低着頭沉默,半晌都沒有說話。
一點紅的性格他很了解,肯定不會為了私人恩怨來殺死朋友。
他們不久便會坦誠布公,來薛家莊裏找人。
到那時候,高景行前面坐下的鋪墊被揭穿,就能順利地死去。
“是我錯了。”薛衣人深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說給薛夫人或者高景行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本該有大好前途,若不是當初我逼他逼得太緊,也不會落得如今這個模樣。”
“夫君……”薛夫人動了動嘴,本想安慰,卻又一時想不到合适的話。
因為薛衣人說的并沒有錯。
薛夫人道,“咱們日後好好待他,你我夫妻兩個斷不會将小叔丢下,等時間長了,或許他便能恢複了神志。小叔能回家是好事,他縱然言行有異,卻也不是萬事不知。”
“你說的對。”薛笑人道。
他拿起一邊的劍,走到高景行跟前,“二弟可還記得它?”
高景行慢慢擡起了頭,盯着劍不放,他接了過來,眼中的懵懂漸漸褪去,只專注地看着它。
“笑人。”薛衣人喊道。
“啊?”
“來打一場吧。”
因為到了收尾的時候,高景行也懶得再去編臺詞,只湊合着将瘋子演好。不止是瘋子,還有那個瘋狂的薛笑人,也該露出破綻。
“好啊。”他笑道,拍了拍拿劍的手,原地跳了幾下,“寶寶要比劍咯!”
“小叔現在才剛回來,會不會不妥?”薛夫人問道。
“他既然高興,又有何不妥之處?”
薛衣人說完,帶着高景行來到庭院中。
他手中亦持有一把長劍,完全沒有因為高景行“神志不清”而松懈,這是一個劍客對對手的尊重。
出劍時,高景行眼中寒芒閃過,目光不似原來那般混濁,在不倫不類的妝容下詭異而淩厲。
薛衣人的劍很快,高景行的動作也不遑多讓。
與石觀音對招時,他大概有了作為一個武者的感覺,再次跟薛衣人打,招式裏有了些不同的韻味。
大道至簡,看似普通到了極點,卻讓人避無可避。
薛衣人已經不算年輕,見到高景行又有所突破,心中既欣慰又心酸,愣神之下,便被長劍刺傷了肩膀。
“夠了!不要再打了!”一邊觀戰的薛夫人也坐不住了,只是她武功低微,根本插不得手,只能在一邊幹着急。
高景行不為所動,依然是強硬的進攻姿态,他步步緊逼,将薛衣人逼到了死角。
太陽底下銀光一閃,高景行的一劍足以讓任何人看清,卻又避無可避。
薛衣人也清楚這一點,生死攸關之際,他并沒有面對死亡時的恐懼,相反,嘴角帶着笑意,看向高景行的眼神如同是一個普通的兄長,半點都沒有劍客的冷漠。
“嗆!”地一聲,這避無可避的一劍被人打斷了。
一點紅手中的劍斷成了兩半,這本不能阻止高景行的動作,但是劍的那頭,卻被一雙手穩穩地夾住了,就像磐石一樣,任憑再用力,也動不了分毫。
那雙手溫和有力,上面卻沒有繭子,不是一雙使劍的手。它的主人,也不過是個浪子而已。
——陸小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