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判官筆
謝秉言最終沒能入住紀家,成了隔壁老謝。
鄰居家的房子原本住的就是謝秉言和自己的叔叔一家,後來叔叔出國,這房子就被轉手賣掉。
賣了幾次後,最近的屋主一家在末日剛剛開始時舉家搬回鄉下老家,謝秉言撬了人家的鎖,大搖大擺的住了進去。
在這段團聚的日期,謝秉言也跟紀慕夏解釋清楚自己假死的真正原因。
謝秉言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學家,經常協助官方辦案。在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中,抓了首腦,連着順藤摸瓜端了犯罪集團的一整條線。
但是,畢竟是一個犯罪集團,有漏網之魚也是在所難免,謝秉言便因此上了地下犯罪集團的懸賞令,甚至連身邊的家人朋友都受到威脅。
而那次的假死也不完全是假死,是他遇到襲擊後重傷,将計就計對外宣布了死訊而已。
紀慕夏若有所思道:“我是感覺到那段時間有人暗中跟蹤,還以為是爸媽當時的那個盜墓集團,報警後就沒人了。”
因為父母的死,他對危險格外敏銳,當時感覺到有可疑人物在他下班路上和住處附近跟蹤,第一反應就是報警。即使是誤會,也比直接是生命危險好。
“我的個人終端也被監控了,不敢打開。之前用新的序列號跟你聯系被你報警後被封號了,我只好又用老的號碼給你發信息,沒想到剛發就被人監控,只好再次鎖號。”
“現在呢?”
“現在信號都沒了,他們監督不到我。”
謝秉言說到問題解決,輕松地笑了。
“而且現在收網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幾條小雜魚忙着逃命呢,哪有心思找我報仇。”
“別烏鴉嘴。”
紀繁春插話道:“我記得你的忌日剛過,一起去瞅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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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秉言:……
哪壺不開提哪壺,紀慕夏正是在他的忌日去掃墓時被拉入游戲的。
“不用了。”
紀慕夏涼涼地道:“他的墳炸了。”
“哈哈哈哈,詐屍,果然應景。”紀繁春幸災樂禍道。
這兩人自幼不和,紀慕夏都習慣了。
他仔細想了想,翻出日歷看了看。
——因為游戲裏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一樣,加上世界的信號被屏蔽後電子終端無法使用,他們便重新購買了日歷。
“是媽的忌日。”
紀慕夏沖哥哥擡擡下巴:“走吧,一起去看看。”
“等等我!”謝秉言一愣,忙不疊跟上去。
紀繁春嫌棄臉:“你跟來幹什麽?”
謝秉言厚着臉皮道:“我去看看咱媽。”
紀繁春:“咱媽?你想得美。”
……
紀慕夏對身後的争吵聲假裝聽不到。
誰讓這兩個哥哥都不是嘴軟的,一個個像鬥雞。
信號隔斷後,無人的空中電車沒法導航,飛行器亦然,人類社會回歸最原始的狀态,以步行為主。
紀家父母的合葬墓在郊區,和謝秉言的墓地不在同一塊公墓,屬于老公墓,謝秉言的是新建的公墓。
“說起來,謝秉言還是他那公墓的第一批住戶,現在墓地那麽緊張,你要不出錢去把你的墳修一下,就當提前占個位,以後繼續用。”紀繁春損道。
“不用了。”謝秉言眼神悄悄瞥了瞥紀慕夏,“以後你們在哪我在哪。”
他本是看着紀慕夏,想說“你在哪我在哪”,但是被紀繁春吃人一般的眼神看的多加了個“們”。
紀慕夏看似完全不在意,在附近的商店買花,正好店家在問他要哪種價位的,突然頓了頓,似乎走神了。
“先生?”
店家再次重複着問了一遍。
“哦,這種就行。”紀慕夏選了三束菊花,付款後拿在手裏。
紀繁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看的紀慕夏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本以為,自己弟弟情商跟智商成反比,向來遲鈍不開竅,自己無需阻攔謝秉言也沒什麽希望。
他怼謝秉言,一來是從小的習慣,二來是謝秉言對紀慕夏初生情愫時,紀慕夏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紀繁春一直擔心向來心思重的謝秉言為了自己私欲,趁紀慕夏未成年不懂事把他拐上不歸路。
這也是謝秉言後來離開的真正原因。
謝秉言寄養的叔叔一家出國時,他已經成年了,可以動用父母留下來的資金,有條件繼續住在紀家隔壁的。
但是謝秉言對紀慕夏說自己的親人所剩無幾,想去親戚家聯系感情,于是去了另一位親戚家直到讀完大學。
其實真相只有謝秉言和紀繁春知道。
紀繁春本以為,這個真相紀慕夏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但是現在看來卻不一定了。
站在紀家父母墓碑前,紀慕夏恭恭敬敬放下菊花:“爸,媽,我和哥哥來看你了。還有秉言哥。”
“爸,媽,我們來看你們了,希望你們在地下過的好。”
“叔叔,阿姨……”
雖然謝秉言很想叫一聲“岳父岳母”,但是想想就知道,紀繁春會打爆他的頭。
于是他只能在心裏道:
岳父,岳母,小婿來看你們了,希望你們能同意我跟慕夏的事……
下一秒,轟隆一聲,墳墓再次炸裂。
謝秉言瞪大眼睛:岳父岳母反應這麽大,這到底是高興地棺材內蹦迪蹦的墳墓炸裂,還是氣的想蹦出來打爆他的頭?
三個人一起往下落,再一起站在一個灰撲撲的村落村口。
紀慕夏無語地瞪着前方的村落。
“我覺得,我跟墓地這種地方八字不合。”
不然,怎麽又是在公墓被拖入游戲。
“我倒是希望,爸媽能跟謝秉言一樣複活。”紀繁春哀傷的長長一嘆,讓紀慕夏也跟着沉默了起來。
謝秉言更心虛了。
想想他的假死,再想想他在紀慕夏父母墳前的心聲,總覺得自己有責任。
但很快,他們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醒走神的思路。
“姐姐,這裏是什麽地方?”
甜甜的聲音,讓謝秉言跟紀慕夏同時向那邊看過去,不是秦椒還是誰?
這一次,秦椒穿着醫院常見的白色護士服,正朝他們看過來。
謝秉言眯起眼睛,這次冒充護士,秦椒的目标人物看來是在住院?
紀慕夏則是炯炯有神的想着:這一局游戲,外科醫生,心理醫生,冒牌護士都有了,他是不是應該也冒充個醫生護士啥的同行組個隊?
紀繁春挑剔地上下審視一番秦椒,一開口就是職業病發作:“這護士不及格,上班穿高跟鞋,不便于行走還影響病人。”
聽到紀繁春話語的秦椒:“……”
“酆都村。”
大嬸挎着一個竹籃,竹籃裏裝着一些紙錢元寶,戒備地看着這一群外來者。
四人或直接或間接的認識,便好說話了。
謝秉言也過去詢問那位大嬸:“今天是幾號?”
誰知大嬸冷冷瞅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一個字都沒回答就離開了。
秦椒笑的不行:“謝秉言,你活該!”
謝秉言從口袋裏掏出他的僞裝道具——眼鏡,動作優雅地戴在鼻梁上,用右手中指推了推鏡框。
秦椒臉色一變:“艹!你又在對我豎中指!”
“謝秉言,你又在裝逼。”紀繁春一句話,讓謝秉言被嗆的一噎。
還不待他回嗆,村口又走來一位中年男子,沒好氣對四人喊道:“你們就是村長請來幫忙的?還不快進來,別的幫工都來了,就你們幾個磨磨蹭蹭,小心扣工錢!”
紀慕夏沒有說話,他在觀察村民的特異之處。
之前的大嬸穿着素色的粗布麻衣,手腕上挎着竹籃裏有紙錢,他本以為只是那大嬸恰逢親人忌日去上墳。
但是現在的中年男子又是一身素色麻衣,這人莫非與大嬸是一家人?
披麻戴孝一般是直系親屬在葬禮上的穿戴,如果是同村幫傭或者參加喪事,只需要服素色即可,不需要穿麻衣。
四人眼神交流一番,當即點頭同意,走進村子。
這個村落門口是一棵大槐樹,遮天蔽日,比村裏所有房屋都要高。
他們先前站着的位置就在大槐樹的樹下,除此之外,樹下還有一塊石碑,上面有凹進去的字體,被風吹日曬的磨得模糊不清,連石碑也出現了蜘蛛網一樣的裂痕。
結合那位大嬸說的村名,紀慕夏懷疑石碑上寫着的三個字是“酆都村”。
酆都,這可不是一個好地方,尤其是在真正能見鬼的游戲裏更是不祥。
看到玩家走了進來,中年男子臉色稍微緩和,在前面帶路。
“其他幫工都到了,已經在村裏神廟裏幫忙,你們現在一起過去。晚上就回村長家住,村長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住在他家的竹樓裏。”
謝秉言立刻套話:“其他幫工來了多少?”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村長,只是個傳話的。”說着,中年男子奇怪的瞅了謝秉言一眼,“你不是跟他們一夥的嗎,你竟然不知道,難道你是個冒牌的?”
謝秉言:“……”
秦椒憋笑憋得不行,聲音甜甜的幫他圓過去,換她來套話後效果立竿見影。
紀繁春與紀慕夏一樣,自幼在喜好研究的環境長大,此時第一反應就是觀察。
兩個能說會道心思活絡的開始攻略NPC,兩個善于研究心細如發的則在攻略地圖,這一次一開局,便算得上是合作愉快。
秦椒與紀慕夏謝秉言二人合作了兩次,嘴上依然嫌棄,實際上頗為信賴,十分配合的幫着忙。
等四人被帶到那所謂的神廟面前時,秦椒已經好的跟中年男人稱兄道妹了,一口一個“鐘哥哥”“幺妹兒”,有來有往好不樂哉。
鐘哥哥說只是帶路就只是帶路,把四個人帶到神廟就不管了,自己依依不舍跟秦椒告別後離開。
而此時,紀慕夏已經看到了神廟內的神像。
一身紅衣,濃眉瞪眼,膚色黝黑,面目兇煞的仿佛羅剎。
“鐘馗。”
紀慕夏在資料上見過,但還是第一次看到鐘馗的塑像,也是第一次見到民間竟然有人為鐘馗建廟供奉香火。
其他玩家已經在神廟內了,這一次紀慕夏粗粗一眼看過去,全是黑發黑眼,再也沒有了白種人黑種人。
至于國籍顯然是無法從外表看出來的,游戲的計時也還沒開始,不知道這一局有沒有對抗争時。
“這裏有十四人,加上我們十八人。”紀繁春粗略一看,已經知道了人數。
秦椒不解道:“這裏只有七八人,你怎麽知道總共十八人?”
之前的鐘姓男人并不知道幫工真正人數,他們想套話也沒有套出來。
而這神廟有幾進幾間,玩家分散在不同地方,一時半會無法看到所有玩家。
“因為我聰明。”紀繁春說着,嫌棄地瞅一眼秦椒身上的護士服。
他已經發現這是個冒牌貨了,這樣看來對秦椒更是不滿。
秦椒:“……”
最後還是紀慕夏解答。
“桌上有筆架,看到沒,有十八個位置,目前只有四個上面挂了筆。”
紀慕夏說的是神像面前供奉香爐的案桌,上面的确有筆架,一個巨大的、造型跟神廟牌坊十分相似的筆架,上面有十八個挂位,目前只有四個挂位上有一模一樣的黑色毛筆。
因為他跟哥哥都會書法,對此比較熟悉,只掃視一眼就發現了不同之處。
紀繁春已經走到筆架前,朝後面招手。
“過來,這上面有我們的名字。”
四人走過去時,謝秉言敏銳地發現周圍原本看到他們過來各做各的事,只是投來幾個警戒眼神的其他玩家,眼神突然齊齊彙聚到他們身上。
仿佛在期待着看到什麽。
謝秉言用手肘輕輕頂了頂身邊的紀慕夏,示意他朝那些玩家的腰間看去。
不管玩家穿的是運動裝還是西裝,腰間通通挂着一支一模一樣的黑色毛筆。
更奇怪的是,他們在神廟外時根本沒注意到,仿佛自動被游戲屏蔽掉了玩家身上的毛筆,只有走進這間神殿時才看到。
紀慕夏輕聲道:“判官筆?好像沒這麽小。”
酆都村,還是供奉鐘馗神像的神廟,這裏的毛筆似乎也只有判官筆這個可能了。
筆架上剩下的四支毛筆果然分別寫了四個人的名字。
四人面面相觑,一時之間并沒有伸手去拿。
周圍的玩家眼神更火熱了,氣氛凝固的仿佛要一觸即發。
對于這種情況,紀慕夏苦惱了,眉頭皺的仿佛能夾死蚊子。
以往都說鐘馗只是個傳說中的人物。
在不少資料裏,鐘馗只屬于民間文化創作的人物,并不是真正存在過的,更不用說判官筆,誰也沒見過真正的判官筆,更不知道判官筆上寫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什麽。
“請問,這筆是有什麽問題嗎?”
秦椒再次發揮她的美貌優勢。
可惜,這次沒人中招,彼此眼神詭異的交流一番,一個梳着大背頭的高大男人皮笑肉不笑道:“能有什麽問題,一個游戲道具而已。”
“小護士,你若是不敢,不如把你的筆送給我?”一個痞裏痞氣打着唇環的青年故意把“筆”說重聲,帶着一股流氓的氣息。
秦椒眼神閃過一絲狠厲。
自從她道上成名後,很久沒有人敢這麽調戲她了。
秦椒伸出手,直接取下上面寫有自己名字的黑色毛筆。
卻見仿佛被喚醒了一只怪獸一般,毛筆突然飛起來,在她眉心點了一筆。
一道紅光在她眉心閃過,迅速隐入她的肌膚不見了。
這一變故來的太快,快的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攔,秦椒臉上的神情還停留在訝異的那一幕。
“她碰了!她碰了!”
一群玩家高高低低發出不同的詭異叫聲,帶着一股邪教徒一般的瘋狂。
“怎麽樣?”紀慕夏關心地問道。
“沒事,”秦椒正色認真感受一番,“我沒有任何感覺。”
紀慕夏點點頭,冷靜地伸出手取下自己的毛筆。
“是禍躲不過。”
紀繁春這個弟控淡淡跟随。
謝秉言酸溜溜看了一眼秦椒:“我差點以為你看上這死女人了,看看她的臉,我相信你沒有。”
秦椒翻個白眼,恨不得把自己的筆插入他的惡臭嘴巴。
“刷刷刷!”
毛筆相繼飛起,紀繁春和謝秉言相繼中招,眉心隐入一筆紅光。
只有紀慕夏,毛筆老老實實的待在他手裏,仿佛一個冒牌貨。
之前只有秦椒被點時,秦椒心慌。
現在大家都中招了,只有紀慕夏被忽略,紀慕夏忍不住懷疑手上的是個冒牌貨。
“哈哈哈哈!”
圍觀的玩家一群喜悅又惡意的狂笑。
大背頭的中年男人大搖大擺走了過來,身邊還跟着三四個男女玩家。
“想不到,一下子來了三個紮手的點子。”
他目光在四人身上輪流掃過,最後停留在秦椒的身上,目光邪肆。
“我們剛剛讨論過,這邪門的筆會點的人都是手上有命債的,看不出來,這漂亮的小護士竟然手上也有。”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定在了紀慕夏的身上。
“我很好奇,這裏怎麽會有個這麽幹淨的玩家?”
大背頭眼裏帶着濃厚的惡意,說到幹淨時,甚至閃過一絲殺意。
謝秉言和紀繁春不約而同往前一站,擋在了紀慕夏的前方左右。
“喲喲,原來是有人保護着,看來你魅力不小啊。”
大背頭扯着嘴唇一笑,露出嘴裏的滿口黃牙,話語裏的龌龊含義讓人升起一陣陣的厭惡。
“不過你們要小心了,不僅游戲有鬼,人心也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