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兒時
“太子……”
王副将還想要追出去,歡慶閉了眼睛,喝道:“回來!”
“大将軍,他……”王副将氣得滿臉通紅,“他是大燕太子,怎能做這樣的事情?豈不是讓全軍将士心寒!”說着,一轉頭看到商衍還站在那,立馬收了話頭,“這……這細作該如何處置?”
她沒有回答。
一臉的剛毅,仿佛方才太子到訪不過是件平常不過的小事情,也仿佛太子說的那些話,不過是閑處家常。
只是眉心隐忍的疲累将她一張臉渲染得有些滄桑。
歡慶轉身慢慢走到桌邊,細細地把那行軍地勢圖看了一遍,嘆氣道:“這些年,你們随我征戰,從這裏……”她伸手拿起一塊小石頭放到地圖西面的山脈上,又拿起一塊沿着那一片山脈劃到南邊,“打到這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也不知道到底多少人,斷胳膊斷腿,瞎了眼睛,少了耳朵,也有傷了身子斷子絕孫的。”
“大将軍……”
王副将聽着心生悲戚。
他跟随歡慶有些年頭了。年輕時剛入伍時,還是藺廣老将軍主事,後來歡慶越來越顯山露水,他就編到了歡慶手下。他有時也覺得她太不合群,難免顯得孤傲。但因着歡慶向來賞罰分明又體恤士卒,是以他一向敬重她。
如今知曉她是個女子,于他震動不小,可卻也因此更覺得藺将軍實在是不容易。這回想起來,當年一起訓練,她從未有過特殊。那些軍中将士每日做多少訓練,她便也做多少,甚至只會比他們更加刻苦。
對男子來說,軍中生活尚且不易,她一個女子卻一聲不吭堅持了這許多年。如何能讓人不敬佩?她是女子又如何?誠如李副将所言,“我們藺大将軍照樣守住了燕國!”
想到這,他跪地一拜,铿锵道:“末将……懇請大将軍,帶領我軍将士,與齊軍決一死戰!”
歡慶背對他,輕輕一笑。
良久,她似是累極,輕聲道:“王毅充,本将軍……護不住大燕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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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毅充聽了,竟覺得心頭酸楚異常,聲音哽咽,眼中含淚道:“這樣的燕國,不護也罷!将軍不是說過,我大燕将士的命不是那般不值錢的,需死得其所……燕國有這樣荒唐的太子,有這樣縱容的國君……”
“你先下去罷。”
“大将軍……”
“我有點累了,此事……請你保密。”歡慶閉上眼睛,揮了揮手,“沒有傳召,任何人都不得入帳。”
商衍在原地站着,一雙墨黑的眼眸平靜無波。
王副将剛出營帳,站在桌邊的歡慶便像是被抽離了魂魄,有些站不穩,在桌邊一搖一晃的似是要摔倒。
他立時上前,抱住了她——多日不見,她似是瘦了。
歡慶全身軟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賴在他懷裏許久。
許久,她轉過身,笑容凄楚,“你看,我不能答應嫁給你了。”
商衍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吻,柔聲道:“別多想,你只能是我商衍的妻子。別的什麽人……”他雖笑着,語氣中的寒意卻彷如凜冬,“動你一根汗毛,我就撕他一張皮。”
歡慶閉了閉眼睛,豆大的淚珠自眼角滑落,“我爹在靈丘。”
“那我就帶齊軍,殺到靈丘去救你爹。”
她笑了笑,伸手擦了擦眼淚,吸氣道:“你知道,我爹為什麽要我女扮男裝麽?”
商衍擁着她走到床邊坐下,長臂一撈,将她摟進懷裏,“為什麽?”
“我娘年輕的時候,很美。當時的太子,就是如今的燕帝劉熹,看中了我娘,一心想要娶她。”歡慶緩緩說道,“那時我娘傾心我爹,又有些小聰明,就耍了點小計謀,讓皇帝下了道聖旨……我娘就嫁給了我爹,劉熹為了這事一直氣憤不平。”
商衍冷冷道:“他父子二人倒是親的。”
“但是劉熹還不死心,百般作弄我爹,常常給爹使絆子,讓他吃苦。我娘為了此事,總是自責,覺得是她害苦了我爹,積郁成疾。在生下我之後沒多久,我娘就病死了。”說到這,她又濕了眼眶,含淚道:“臨死前,她囑咐我爹,以女做兒,千萬要護我周全。”
“我小時候特別怨恨我爹,明明我是個女孩子,他卻非要我束發,非要我練武,也從來不許我與別人家的孩子玩耍。”想起往事,她輕輕一笑,“我小時候總是要跟我爹吵架,每次吵架他都吵不過我,就打我一頓,把我關在房裏。半夜裏,又老是進我房間,給我敷藥。”
商衍想起那個藺老将軍,也輕笑起來,這确實是他的作風。
“後來有一次上元節,我沒有聽爹的話,偷偷溜出去玩。在街上沖撞了一群小混混,我跟他們打起來了,那時我雖然有點武功,但沒學好。”想起那一次打架,歡慶至今覺得有些慘烈,“我打不過他們一群,被他們圍到了牆角,給狠狠打了一頓。昏昏迷迷了好久,才回了些力氣,一瘸一拐地回家。”
商衍皺起眉,“那些混混現在還活着麽?”
“我哪知道?”歡慶笑笑,“我一個人也不認識,被打得鼻青臉腫,後來幾乎是爬着到将軍府門口的。我那時候肯定把管家大叔給吓慘了,夜裏看他,臉色煞白煞白的,跟見鬼了似的。”
他抱緊了她,将臉貼着她。她的臉有些涼,濕濕的,眼淚未幹。
“我爹那時候是從将軍府外面進來看到的我,他急得滿頭大汗,管家大叔說他去找我了。回來見到我那個模樣,氣得摔椅砸杯,也不給我治傷,把我拽到了我娘靈位前,讓我跪下。”
商衍聽着覺得生氣,那老頭也真是臭脾氣,當真把好端端一個女兒給當成兒子了。
“我爹發了好大一通火,我從來沒見過他發那樣大的火。他說他真是生錯了我,白白教養了我十多年,竟然教出我這樣的逆女。他狠下苦心,練了我十多年,就希望我可以保護自己,不受人欺負。沒想到我那樣沒用,被人打得還不了手,成了那副德行。”
“我那時心裏好委屈,也不管我爹會罵我打我了,大哭大叫抱着我娘的靈位訴苦。我跟我娘告狀說,我爹欺負我,不讓我穿女兒裝,不讓我與女孩兒一起玩,天天打我讓我紮馬步。疼了不讓我哭,累了不讓我歇息,連如今我被打了,還要罵我。”
現在想起來也還是覺得酸楚的,歡慶吸了吸鼻子,眼淚又大滴大滴落下來。
她往商衍懷中靠了靠,又道:“我爹……我爹他聽了我的哭訴,竟然在我娘靈位前跪下了。他說他對不起我娘,連他和我娘的女兒也保護不了……”
她哭起來,轉過頭伸手去抱商衍的脖子,淚水流到他胸口,溫熱溫熱的。
“他跪在地上,讓管家大叔打了他五十鞭,把我吓得哭也哭不出來。我大聲喊管家大叔不要再打了,大叔不聽我的,一邊哭一邊打,我怎麽喊他就是不停手。”
“我爹跟我說,他護不住我,以後……但凡是有外人欺負到我,他們傷我多少,他就跟我一起挨打,傷甚十倍。”
這大約就是天下父母心,打在兒身,疼在娘心。自己再怎麽打,再怎麽狠狠教育的孩子,就算是被外人動了一根手指頭,也覺得是不行的。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怨我爹了。”歡慶止了哭泣,從商衍懷裏坐起身來,咧嘴一笑,道:“我爹為了我,用盡心力,他老得那樣快,我不舍得……他再為我殚精竭慮,哪怕再斷一根頭發,也不行。”
商衍一言不發,看着她。
“四日之後,我去找劉成。侍妾也好,側妃也罷,為了我爹,這些都算不得甚麽。”
“我說過,你只能是我商衍的妻子。”
“商衍……”歡慶咬了咬唇,兩只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流着淚笑道:“你回了齊國之後,娶一個不那麽漂亮的女子,賜她‘歡慶’這個名字,就當是……我嫁給你了。”
她低頭哽咽,又深深吸了口氣,道:“大齊來日必将取燕,待燕京城破,你帶人沖入太子府見到我……一定要殺了我,不要多看我一眼,殺了我……”
他聽得心如刀割,又舍不得罵她,傾身便去吻她,堵住她的嘴。帶着些懲罰意味的,輕咬她的唇。鹹鹹的眼淚流到他嘴裏,又苦又澀,實在是快要把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歡慶迎着他的吻,湊上身去。
他抱着她跌到床上,将她壓在身下,伸手去解她的铠甲,汀呤哐啷一陣動作,把那厚厚的铠甲給卸了,這樣摸着她的腰,覺得她更瘦了。又去扯她的束胸帶,扯動的時候,感覺到她似是有微小的掙紮,頓了一些時候,她便軟軟地朝他貼過來。
商衍心中激蕩難抑,狂風席卷般地吻她,扯她的衣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