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布軍作戰
往後幾天,本以為他還會來,卻沒有再見到他。
有那麽幾次,門帳被人撩起,她急忙看去,卻沒見到熟悉的他的模樣,是爹爹。
藺廣見着她的神色,便不客氣地問道:“你在等那小子?”
歡慶有些羞赧,不自然道:“我才不等他,他去哪關我什麽事。”
“哼,他去哪自然不關你事。”藺廣突地拉下臉,“才幾日不見你,你這樣膽大妄為了!将齊國上将軍留在營中不說,竟是私自離軍多日,還去找那太子殿下說歸降的事,你還要不要命了?”
歡慶自知犯錯,心中卻是不服,低下頭道:“女兒不信爹爹不知,連年征戰,将士們早已是強弩之末,這般下去,大家都得死。”
藺廣自然知曉她說的都是實情,也懂得假若大燕還有一條出路便是歸降蟄伏,蓄力再發。可那燕帝與太子,均是沒長腦子,終日只知道吃喝享樂,戰事在眼前也不忘歌舞美女不忘長生丹藥。
這樣的國君與太子,如何做得忍辱負重?
“爹。”歡慶單膝跪下,行了一禮道:“女兒身為燕國大将軍,願為所有燕國将士一戰,願為我大燕百姓一戰,但不願為那昏君佞臣一戰,白白糟踐了性命。”
“你身為大将軍,說出這樣的話,被人聽了去,還有命在?”藺廣長嘆一聲,道:“再過幾日,我便出發前去靈丘面聖。你坐鎮軍中,切忌不可再擅離,否則,回來定将你軍法處置。”
“您去靈丘面聖是為何?”
“皇帝怕是一絲也不知曉這邊關戰情,我去将戰情禀報于他。”他說着,皺起眉,“此番我再聯系幾位大臣,試試說服皇帝可否先行歸降停戰。”
歡慶擔憂道:“若是他不同意,發了怒……”
“他總不至于殺光所有上奏大臣,我心中有數,你不必多慮。”藺廣看她氣色轉好了一些,囑咐道:“你以養傷為主,若齊軍來襲,不必殊死相搏,切記要保留兵力,靜等為父消息,再行定奪。”
歡慶點頭,行禮道:“末将領命。”
藺廣深深看了她一眼,出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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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藺廣啓程去了靈丘。
歡慶留守軍中,每日繼續督促士兵操練,一面又派出探子去齊地打探消息。她雖說是想要觀望齊軍動靜,卻每次都要問那探子道:“齊軍主帥可在軍中?”
先前幾次,探子來報均是不知。說是那齊軍主帥神龍見首不見尾,連最親近的副将也不知曉他的去處,只每隔幾日便能收到來自主帥的親筆信函,俱是些命令,照辦便是了。
歡慶聽了微微一笑,這确是他的作風。
後來幾次,探子來報說:“齊軍主帥已回到軍中。”
歡慶聽了竟覺着有些氣憤。
那個人來來去去如風一般,當真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更可氣是他走了卻也不同她知會,她竟是從探子嘴裏知道的消息。
又是憤憤然,又是氣餒。
然而,她的女兒家小情緒并沒有翻滾多久。
随着齊軍主帥回到軍中的消息到來,接踵而至的是戰情告急。
連日營帳內都不斷有斥候來報。
“報——”
“禀告大将軍,齊軍來襲,已至夾谷關一道門。戰車有五,步兵千餘,我軍守城将士傷十亡百。齊軍領軍者為吳平!”
“禀大将軍,元砀關有齊軍騷擾,約百餘人,槍兵步兵各占一半,我方傷亡不足百!”
“禀大将軍,骠騎二營抓到細作一人,已收監至牢營,如何處置,請将軍下令!”
歡慶默然坐在椅子上,心頭揮不去疑惑。
入燕兩大門,一為元砀二為夾谷。
她如今所在的碌城就在這兩道門中間,進可攻退可守。
夾谷天險,近年,她依據夾谷地勢,分別在山谷間建立起三道防門,第一二道門為吊橋,可攻可守,第三道門為溜索橋,是最後的防禦屏障。一般齊軍的将領若是腦袋清楚,都不會從夾谷入燕。
元砀卻是一馬平川,只一道城門作防。因此,但凡是打仗,敵軍總是主攻元砀關。她在那一馬平川的草原上下過無數陷阱,列過無數戰隊方陣,也是因了她坐守元砀多年不失,才得的那“白袍将軍”的英名。
如今這般聲東擊西,騷擾元砀而主攻夾谷,商衍想做什麽?
她沉吟良久,問道:“糧營可有異動?”
一旁主管軍賦的司馬立刻禀告道:“回将軍,糧營安全。”
“增派一隊重騎加防,有任何微小動作都随時來報。”
“是,将軍!”
一旁的李副将見歡慶這般小心,有些忍不住,粗聲粗氣道:“末将以為,大将軍不必如此謹慎。有腦子的都知道,夾谷天險,帶兵攻打夾谷,便是十萬大軍也不定攻得下。”他說着語氣裏流露出一絲輕蔑,“那愣沒腦子的呆将,帶了千餘人就想過夾谷,哼,該不是來鬧笑話的罷?”
手搖蒲扇的軍師亦點頭道:“李副将此言有理,萬人過夾谷尚且難為,更何況千餘人?”
歡慶并未認同,反問道:“吳平何人?”
王副将道:“乃齊軍新将,據說是齊太尉推薦的人物。”
“太尉?”歡慶皺起眉,“齊帥如何反應?”
王副将也面露疑惑,猶豫道:“幾日前有探報,說是齊帥擅自離營多日,自罰五十軍棍,如今正在營中養傷,連日高燒一直未愈。是以齊營軍令,暫由太尉下達。”
歡慶心頭一怔,他受傷了?
“為何不報?”
“将軍恕罪,末将尚未查明此事真假,只怕有詐,是以再派了人前去探查以明虛實,那探子還未回來,末将才押後未報。”
“速查,必要查明這軍令到底何人所下,受誰之意。”
“将軍為何這樣小心?”李副将面露不解,“那吳平我瞧着不過是個草包腦袋,想來那齊軍大帥也差不離!”
歡慶瞥了他一眼,冷笑,“齊帥商衍,草包腦袋?”
王副将搖頭道:“商衍其人,乃齊國上将軍。前幾年,齊國窮兵黔武,南征楚韓,又東西而擴,将魏國十二座城池收入囊中,逼得魏王不得不降齊稱臣。齊國能有今日這般強盛,齊軍能有這般骁勇善戰,商衍這人可是有極大的功勞。”
李副将一愣,心中還是不服,粗聲道:“說得這樣神,我們藺大将軍還不是照樣守住了燕國。”他說着自己也覺得說服不了自己,如今燕國內憂外患,一片混亂……于是聲音便小了,“齊軍雖然人多勢衆,可我大燕将士個個不怕死,大不了,決一死戰!”
“你說得倒是容易!”歡慶見他随軍幾年還是這般莽撞,心生怒氣,拍案道:“開口閉口便是死,我大燕将士的命竟是這樣不值錢?”
李副将低下頭,“末将不是這個意思。”
歡慶見他服軟,心裏也知道他的脾氣,軟了聲音道:“我大燕将士與本将出生入死,便是最末的兵卒也當死有其所。”
她看了眼在場的将領,想起先前那小屋裏的大爺,啞聲道:“安葬所有犧牲的士卒,再将他們的名姓與籍貫記成單冊,報上來。”
“是,将軍。”
“王副将,你再帶上百人前去夾谷增防。”她看到李副将臉上的輕蔑還未散去,又道:“李副将,你帶人去元砀,不得動用本将先前布置的陷阱,若再逢齊軍騷擾,以城門二裏為界,過界者殺,一個不許留。”
說着,她有些不放心,又囑咐道:“畫地為牢,不得追趕。”
李副将雖說有些不解,也還是行禮道:“末将領命。”
“都出去罷。”在王副将出門前,歡慶喊住他,“探子若有回音,第一時間來報。本将要知道齊帥是否真的傷重。”
“是,将軍。” 王副将皺起眉,看到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将軍臉上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他忍不住道:“大将軍,末将有一事不解。先前您與那叫‘行水’的謀士日日在營帳裏商議軍情,如今這般緊急,那謀士去哪了?”
歡慶一愣,有些不自然道:“他家中有事,回去了。”
王副将有些氣憤,道:“勞什子的書生,逢着戰事緊張便扯謊回家去了,要他們何用?”他想起那謀士營,最近也有士兵來報說是走了好些人,愈發氣了,“我瞧着,不如把那謀士營裏的人都遣散回去罷了,一個個盡是怕死的孬種。”
“勞燕尚且分飛,你與他們又置氣什麽勁?”歡慶搖了搖頭,“剛剛有報說發現了齊國細作,你将那細作帶來與本将看看,本将有事問他。”
“是,将軍。”
歡慶滿臉愁緒地在桌邊坐下,桌上擺着碩大一張布軍地勢圖。從前爹爹教過她,哀兵必勝,她一向注重軍中士氣與将士們的心志。可如今随着燕帝愈發荒淫無道的行事,那太子又是個草包,這軍中将士的灰心也日益漸盛。
歸根結底,打仗作戰,在一個“信”字。
倘若這國家讓人民讓軍士都失望了,她要如何去激勵他們拼死一戰。就算是拼死一戰而僥幸贏了,燕國……怕也是守不住民心。之前她與商衍在燕齊境內遇到的人與事漸漸浮上心頭來。
如若真的降齊,齊帝就算是能善待燕人,這些跟随她出生入死的将領卻都成了俘虜,與這相比,他們怕是寧可戰死了。可若要戰,她實在舍不得這些人與她一道送死。
進退兩難,為今之計,也只有聽爹爹的話,與齊軍你來我往地拖時間。也幸好,齊軍沒有大力攻城,否則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她長嘆了一口氣。
“将軍,細作帶到了。”
歡慶沒有回頭,揮了揮手,“你先出去,本将軍來問他。”
面前的細作是一個身形看起來頗有些高大的人,低着頭,雙手被綁在身後,大概是吃了些苦頭,灰頭土臉的,一身髒衣服還帶了些血跡。
“誰派你來的?身為細作這樣不聰明,竟然能被李副将給抓了。”歡慶看着他輕笑了一聲,“你們那齊帥果然是傷重了罷?派個傻子來作奸細。”
她說着想細細去看他的表情,卻不料對方一言不發,一雙死魚眼瞪着她,嘴角噙着笑,似是無奈又似是佯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