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夏衍番外
1、
第一次來北京是2000年9月。
我是一個人來的,背着大包小包,頂着日曬和時不時變幻的天氣,依舊記得,我是早上十一點到的北外。
下火車的時候八點,坐錯了大巴外加堵車,十九個小時後我才抵達。
在北外門口,足足站了三十分鐘,我才回過神來。
哦,下雨了。
這是我第一次對北外的印象。
大而莊嚴。
瑰麗無華。
然後,我看着身側三行兩列的石碑之間,他走了出來。
像是天邊的一道雲彩,亮了我的眼。
第二次見到他是在北外的開學典禮上,他代表着大三所有同學給新生做演講。
低調如一。
沉穩內斂。
不茍言笑。
這是後來我周圍朋友對他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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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有很多次遇見,再之後,偶然就變成了故意。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我認識了沈恬。
很善良活潑的一個女生,時不時會有小小的害羞,皮膚白皙,長得很清秀。
我們之間關系很好,所以當後來得知葉熙和她表白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祝福。
這是我第一次暗戀,那晚喝了兩瓶啤酒,以此宣布結束。
2、
我祖籍是青島西寧。
我在那裏呆了十七個春秋,去北外那年是第一次離開家。
臨走前姥姥一再叮囑,上了大學也要好好學習,出來能找個好工作。
我忍着淚和她說再見,那段時間,正逢暑期和開學的交替期,去北京的火車票很難買到,最後還是托一個親戚買的當天下午五點的票。
我沒讓姥姥送,我擔心舍不得。
去北京的路上,我的心平靜不下來。
姥姥七十多歲了,沒人照顧。
我九歲的時候,家裏着了大火,當時我和媽媽在房裏午休,姥姥出門和鄰居閑聊,爸爸剛從工地趕回家。
那場大火燒了很久。
媽媽帶我往外跑,為了護我被房頂掉下來的舊椽壓在地下,她讓我跑出去找人,我快跑到門口時,門塌了,火海裏爸爸沖了進來将我抱了出去,然後又折身去救媽媽。
都沒活。
他們是我的養父母。
後來,就只有我和姥姥相依為命。
我說,姥姥,以後我會很堅強,我會掙很多錢給你花。
姥姥只是抿着唇笑,很慈祥很溫暖。
那笑,我永遠都忘不掉。
3、
2001年9月,因為沈恬的關系,我随葉熙去了美國跟訪實習。
11號那天,出事了。
後來,葉熙和沈恬分了手,一直過了七年,他們才相逢。
而那次事件過了一周左右,我才聯系到了老家。
姥姥沒了。
他們說,出事之前姥姥天天看新聞,還和他們唠嗑說她孫女去美國采訪去了,出事那天直到去世,她擔心的沒睡過一個好覺。
她說,孫女就是她的根,根沒了,怎麽活下去啊。
我從美國趕回去的時候,只見到了姥姥的骨灰,親戚說不能放太久。
而我為了從美國回到家,花了七個多月,轟炸那天,我被炸傷,在醫院就呆了半年。
姥姥說,她希望我出人頭地。
我好像一下子沒了動力了。
後來,勉勉強強從北外畢業,機緣巧合被一家知名雜志社招走志願做了一名戰地記者。
然後,落下了一身的後遺症。
我想,生活真會和我開玩笑。
4、
09年。
我被派去新加坡WCG亞錦賽做采訪。
在賽區對面的咖啡廳裏遇見了沈恬,她沒認出我。
後來,再次相遇,卻是因為葉熙。
葉熙走的時候30歲。
那麽年輕。
我站在他的墓碑前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是我第一個認真喜歡過的人。
他病的很痛苦的時候曾和我說,人生在世,就是修行苦難。
他看的比我透徹。
而我,因為後遺症辭了記者職位,開始随便寫點東西。
有時候我問自己,夢想是什麽。
我答不出來。
我沒了之前新聞記者的夢想,我只想随遇而安一點,然後找個人就嫁了。
葉熙離開後的兩年,我還和沈恬一直用郵件聯系,她做了一名心理醫生,經常會和我聊一些事情。
後來我重回新聞界,她說,2001年的夏衍又回來了。
我笑的很開心。
我想,夏衍回來了。
5、
我開始做一些文事編輯工作,自得其樂。
直到,那一天。
同事因為有事拜托我幫她采訪一個銀行家,不好推拒。
那時我距離上次采訪已經過了四年有餘了。
我熬夜準備稿子,查遍很多資料去了解這個銀行家。
景胥寧。
而我那一次并沒有見到他,當時已是九月的天氣,我被前臺擋在門口,後來沒辦法,我就去地下停車場等,仍是沒有等到。
為了采訪他,我在他公司門口守了有一個月。
而真正見到他,卻是在一家殘疾兒童收容院裏。
我看到他盤腿坐在地上,被一圈小朋友圍在中心,聽他講故事,然後會聽到很多一陣一陣的笑聲。
他的笑聲很爽朗,嗓音低沉醇厚,很好聽。
我站在他身後,忘記了自己來幹什麽,跟着小朋友一起笑出聲來。
然後,便看見他和小朋友說了句什麽,開始站起來,轉身,接着,和我對視。
他慢慢向我走過來,而我有些發愣,不知該走該留。
他站在我面前,看了我幾秒,突然笑了笑,“夏小姐,想問我什麽?”
我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癡傻形容,連我自己在說什麽都不知道,“阿?”
他微微低頭,慢慢說:“你不是要采訪我?”
“噢。”我真想煽自己一巴掌,這個時候怎麽這麽沒主意了,然後我便聽見他說:“去車裏,給你五分鐘。”
話音剛落,便越過我大步離開。
那次之後,我又隔了半個月才再次遇見他,還是在收容院裏,又聽見他爽朗的笑聲。
他回頭,似乎很意外見到我。
我們坐在一家咖啡廳裏,他喝了半杯才開始和我說話,而我早已如針坐氈。
“夏小姐,今年二十八歲。”他說。
我嗯了一聲,便聽到他又問:“有男朋友?”之後又輕抿了口咖啡,想了想又說:“不方便說也罷。”
我沒懂他什麽意思,只好又點頭,“沒。”
他眼裏閃過一絲蹙狹的光,“喝咖啡吧,再不喝就涼了。”
整個過程,我都是稀裏糊塗。
直到一周後,我接到他的電話。
接下來似乎所有的事都順理成章了,他開始偶爾打電話約我出去随便聊聊,往往不超過半個小時就離開,或者讓我做他的女伴陪他出席一些晚會,當然這有利于我的采訪,可以得到各種小道消息,而這種機會并不是每個記者都有的。
不知道為什麽,以前的我特別不喜歡這樣,而現在,似乎習慣跟在他後頭,聽他說話,看他笑。
他有時候笑的玩世不恭,有時候又嚴肅的吓人,不動聲色的盯着你的眼神都會讓你顫抖,深藏不漏。
6、
這樣的關系維持了半年。
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他女朋友。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不是。
我們之間的關系很簡單,他是我要采訪的對象。
幾月前他給我的那個五分鐘的時間,他抽了一根煙,說了一句話。
“你跟了我一個月,我會給你機會采訪,現在,不行。”
于是我很識時務的'消失'了。
此刻,我想這場采訪該化句號了。
那年的冬天離開的特別早,三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
那天我剛從雜志社出來便看見他倚在車門上低着頭抽煙,一看見我過來,掐掉煙笑了笑,“怎麽今天這麽早?”
我點頭,“嗯,你怎麽把車停在這兒啊?”
他開車門的動作一頓,轉頭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不喜歡?”
我怔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的這麽直接,倒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上了車,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還在醞釀怎麽開口和他說結束。
他突然轉頭,說:“想吃什麽?”
我搖頭,“我不餓。”我想了想,“景先生……”
我剛開口便被他打斷,“我定了家日本餐廳,上次見你還蠻喜歡吃的。”
我皺了皺眉頭,有點較勁兒,“我不喜歡吃。”
他挑眉,輕哦了一聲,“那去韓國那家。”
我頓時有些煩躁,扭過頭不理他,實在悶得慌,轉過頭:“我要下車。”
聲音裏的氣氛他應該聽出來了,卻仍然風輕雲淡的樣子,“下車幹什麽?”
我又重複了一遍,“我要下車。”
他終于有些正式我的脾氣了,偏頭看了我一眼,慢條絲理的開口:“別鬧。”
我哪裏鬧了?我都沒有權利要求自由嗎?可笑,荒唐至極。
“景胥寧!”
他似乎并不生氣我直呼他的名字,募的低頭笑了笑,“現在是高速。”
我頓時啞巴了。
韓國料理我一口都沒動,然後他送我回家。
一路的沉默。
到家的時候,我表情很淡漠,并不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會很有禮貌的和他說:“謝謝景先生送我回來,開車小心。”
我打開車門快速的離開,剛走開幾步便覺得後背有股力量将我控制着,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他拽過去抱在懷裏,很緊很緊。
我剛掙紮了幾下,便聽見他說:“夏衍。”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正經卻又不客氣的叫我的名字。
我放棄掙紮,悶悶的開口:“幹嘛?”
他呼出的熱氣萦繞在我的脖頸間,暖暖的,還有我的整個身子,都是他的味道,有淡淡的煙草氣息。
他低低的笑了笑,“我想,我有些離不開你了。”
他說,我離不開你了。
我突然平靜了。
“想追我?”我問。
他嗯了聲,輕聲說:“想追你。”
我彎了彎唇,“你預謀了這麽久,我給你機會追我,現在,不行。”
2015年8月3日于北戴河
杜南星
作者有話要說: 寫夏衍番外的時候,我用了兩天時間,但都是極其一致的在車上寫的。
快寫到結尾的時候,我有些不甘心卻又覺得輕松了很多,一直都在醞釀怎麽給夏衍一個結局,這本書裏,夏衍是我很喜歡的一個人物,性格和我有點小像。
現在是在回北京的高速路上,因為昨天下午北戴河下了場大雨,早晨有很多霧,所以嚴重堵車中,而這樣的氣氛下,結束這本書對我而言是個蠻不錯有意境的感覺。
謝謝所有看這本書的朋友,謝謝你們的評論和意見,阿星鞠躬。
最後,祝所有讀者朋友生活愉快。
下本書再見。(可能會在心血來潮時小番外一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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