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家·尚宮局
自那日,聽聞了盲人相士所說的一番話之後,蘭芳的一雙眼就像是裝在了金鈴身上,生怕就把她給弄丢了。金鈴只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和往常一樣,蘭芳也沒有懷疑些什麽。
兩個人一路上,住的是不起眼的客棧又或是借宿人家,日子過得很清苦。金鈴雖是覺得煎熬,但想着重來的人生得之不易,心裏也就不再抱怨。
“請問,這裏離揚州還有多遠?”
蘭芳走到茶棚裏坐了下來,叫了一壺茶和幾個饅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喘着氣問道。
“不遠了,這裏已經是揚州城外了,大概再走個三四裏路便到了。”老板笑眯眯地把茶水遞了上來,熱情地招呼着,“夫人慢用。”
被稱呼了一聲夫人,俨然自己被人當做了已婚婦女,蘭芳有些不滿,但是也懶得解釋,只是她倒是有些擔心,身邊帶着這個拖油瓶,不知還找不找得到人家嫁出去,她年紀已經不小了。
吃了東西,休息了一會,蘭芳拉起金鈴的手,冷冷地說道:“走了,別磨蹭了。”
金鈴應了一聲,便從座位上跳了下來。兩個人緊趕慢趕,總算是在黃昏到來之前進了城,因為蘭芳心中有鬼,行為膽怯,還被守城的士兵盤問了一番,不過幸而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個在逃的殺人犯吸引了過去,她們便順利地入了揚州。
現在已經遠離皇城,朝廷下令抓捕的劉氏家眷也早就沒入宮中,金鈴和蘭芳這種下等婢仆,朝廷犯不着花那麽多心思追捕。
蘭芳一早就打算好了,回到揚州想就去投靠江采瓊的娘家,也是她長大的地方,但是自江家将女兒嫁出去之後,唯一的兒子病逝,家中并無子嗣了,早已凋敝,連家傳的手藝也無人繼承。
“奴婢見過老爺、夫人。”蘭芳跪了下來,聲音悲戚不已。
江老爺江夫人早已聽聞女婿家出了事,心裏系着唯一的女兒,身體已經有些不好了,見到逃出來的故人,心裏更加感懷,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起來吧,蘭芳。”江老夫人一邊拭淚,一邊招呼着蘭芳起身,“這個小女孩是誰?”
“回禀夫人,這是小姐和姑爺府上的侍婢,喚為金鈴,小姐和奴婢分別之前,囑咐好奴婢要好好照顧。”蘭芳站起身來,把金鈴拉了過來,攬在懷裏。
江老夫人目光落在金鈴身上,見她目光無懼,又生得眉目清秀,頗是喜歡,家中已少有孩童聲音,今日見了,倒覺得這沉寂了許久的屋子有了些聲息。本想着兒孫繞膝,三世同堂,卻不料想命運弄人,年老時,身邊連個子嗣都沒有。
這麽想着,心神更加黯然。
Advertisement
“那麽,蘭芳,你又有何打算?”
“奴婢想要留在府裏,奴婢雖然離開多年,但是手還沒有生疏,可以重新回鋪子幫忙。”蘭芳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這樣啊……”江老夫人的目光移向一言不發的老爺,有些詢問的意味。
“有個熟悉的人回來幫忙也是不錯。”江老爺點了點頭說道。
“那就留下來吧。”
聞言,蘭芳連忙破涕為笑:“多謝老爺,多謝夫人。”
金鈴知道,江家制釵手藝名震江南,雖然不是為官府打造,卻也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但這門手藝傳男不傳女,江采瓊天資聰穎,才得了真傳。只可惜,傳宗接代的兒子不幸去世,手藝也沒有人繼承了。
金鈴見過也佩戴過江采瓊打造的金釵“鳳凰朝日”,的确是璀璨奪目、工藝精湛,自己制釵手藝雖是不差,卻也欠了幾分火候,還有些難度的技法并未學會,例如說江采瓊在鳳凰朝日上使用過的點翠之法。她心裏自然對上乘手法有些貪婪起來,若是學會了,誰還會說自己的手藝輸給三好?
“公公,婆婆,晚膳已經準備好了。”穿着素雅的女子走進廳堂,低身一拜,并未對突然到來的兩個人顯示出太多的興趣。
江老夫人點了點頭,說道:“素心,這兩個是我們府上新招進來的丫鬟蘭芳和金鈴,你待會命人帶她們下去安排好住處和飯食。”
“素心明白。”素衣女子溫順地應了一聲,連眼睛都沒有往這兒一擡。
江老爺摸了下胡子,目光注意到女子手上包紮的白布,連忙問道:“素心,你手上是怎麽回事?”
“是我不小心,在制釵時被弄傷了,傷口無礙。”素心連忙掩了掩傷口,眉頭微微一簇,顯得有些不安。
江老爺和江老夫人都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些什麽,站起身來。
素心連忙擡起頭來:“是媳婦沒用,練了這麽久,還是無法掌握制釵的精妙之處。”
“你以前從未做過釵,豈能怪你,只能說江家無後,此乃天意,素心切莫把此事挂于心上。”江老爺寬慰着說道,眉間卻已經染上了憂慮之色。
“是。”素心連忙上前去攙扶二老,又對着一旁的丫鬟低聲說道,“茗香,把她們領到院裏去,準備飯食。”
“是。”叫茗香的丫鬟不過十三四歲,眼睛頗大,頗有靈氣。
金鈴和蘭芳便在她的引領下,到了住處,總算是有了個栖身之所。自此,金鈴便在這裏住了下來,又是做些下人的活,不過年紀尚小,只是随着蘭芳在鋪子裏招呼客人,這也不過是她的權宜之計,羽翼未豐,尚不能飛。劉家的鋪子,總算是遠近馳名,慕名而來的貴人也多,若是結交起來,以後也大有好處。
而另外一邊,三好和江采瓊沒有逃脫得了官兵的追捕,沒入了宮廷,在尚宮局裏做事。第一個差事就頗有挑戰性——給郭太後打造金釵“鳳凰朝日”。不過,這次因為沒有金鈴的搗亂,釵做得很成功,頗得太後贊賞。鐘雪霞見到自己的死對頭居然立了一功,心裏很是不滿,便使了些手段,把三好弄進了自己的司制房。
兩人見面,更加勢同水火。
“把人家母女兩個拆散了,這下,鐘司制可是心滿意足了?”阮翠雲知道鐘雪霞暗地裏搗鬼,不禁冷嘲熱諷起來。
“哼,原來阮掌珍也會顧惜他人母女之情。”鐘雪霞冷笑了一聲,道,“當年你暗中搗鬼,害得我無法出宮見我娘最後一面,你可有過憐惜?枉我當年把你當做我的好姐妹,你卻如此小人,無情無義。今日倒是跟我講什麽母女之情,我不信!”
“所以你就害我。”
“我沒有,我才沒有你那麽龌龊。”鐘雪霞甩了下袖子,氣憤地吼道。
兩個人直到無話可說,才憤憤離去。
鐘雪霞原本只是想跟阮翠雲怄氣,卻不想收入門下的劉三好卻極其有慧根,刺繡功夫相當紮實,又肯用功,也覺得有些愧疚起來。所以,即使知道她和司珍房的母親來往,也睜只眼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