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對峙
“纖阿, 我是不是快死了?”, 蓮回臉色蒼白, 輕聲的說道。
纖阿眼眸微縮,只是緊握着她的手, 許久後才斥道, “休要胡說”。
蓮回勉強笑了笑, “我是神啊,是不會死的神,對嗎?”,
她身心皆是疲倦,軟軟的倒下。
纖阿攬過她的肩, 聽着她發出沉穩的氣息, 方緩緩擡手,眷念的拂過她的眉眼。
一覺醒來,蓮回愣愣的坐在窗前, 任由陽光灑在臉上...
昨日的一切都仿佛是場夢, 睡醒了, 就散了。
身體的疼痛, 隐約還在。
昨日的偶遇,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蓮回終是忍不住又偷偷溜去了山後...
幾處樓閣散落在山林裏, 有人朝着古樹走來,赫然便是韶光,蓮回急忙躲在樹後,屏息靜氣。
一襲雪白繡彩鶴水波紋的長袍, 绾發成髻,簪白玉簪,墜着仙玉耳铛,
長身玉立的站在那株古樹前,遠眺着浮雲翻湧。
依舊是那張淡然疏遠的臉,眸光清冷,身形單薄了許多,
兩頰清瘦,仿佛要随風而去...
蓮回靜靜的望着她,心口隐隐作痛。
韶光轉身要走,山風拂過袍角,一點淡藍色飄落着,那是五瓣冰晶的花,
因着寒息浸入而染上了藍色,
是蓮回送她的缥缈,随風飄着,落在了地上...
蓮回望着地上的缥缈,百感交集,心中黯然、失落、委屈、傷心各種情緒糅雜着,
就見韶光轉過了身,拾起缥缈,擡眼,望向蓮回所在的方向,直直看進她的眼底。
蓮回躲回樹後,抹了把眼睛,
想要走,可身後腳步已近,便再也逃不了。
“在下玉清門韶光”,韶光輕聲說道,
蓮回只好走出來,低頭斂眉,結巴道,“我,我是,逍遙公子的侍從,阿青”,
她不想跟韶光相認,
興許,自進入虛境的那刻,對于韶光、朔明來說,蓮回就已經死了。
“阿青”,兩個字從韶光嘴裏說出來,悠揚婉轉,
“既然來了,不如去屋裏坐坐”。
“不,不用了,公子那邊有事,我得回去了”,蓮回低頭說道,
可眼前的韶光沒有作聲,也沒有讓步。
不遠處的陰影裏,随風飛出一片赤紅衣角,緩緩走出身着紅袍,長發如墨的纖阿,
她踏出的每一步,都讓人感覺威壓迫近。
“過來”,纖阿啓唇喊道,
她站在韶光的身後,雙眼望着站在韶光身前,神色倉皇的蓮回。
韶光沒有讓開,渾身氣息瞬間變得冰冷...
蓮回也不知是否是錯覺,偷偷擡眼,眸光裏的那張清冷的臉,一如往常,淡漠而平靜。
“昨日我師弟得罪了小公子,想要賠禮道歉,還請小公子一敘可好?”,
韶光語氣柔軟,甚至帶了一絲懇求,跟平素裏截然不同。
話已至此,再是推卻也不妥,何況,蓮回逼的急了,便也想,
說來有愧的人也不是她,為何像見了貓的老鼠似的躲着?
“妥”,見蓮回應了聲,韶光也沒動,
待蓮回轉身往前走,才跟了上去,“這邊請”。
纖阿負手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薄唇緊抿,狹長的眸子藏着不悅,臉色微冷。
蓮回跟着韶光上樓閣,入內室,案前擺着幾朵潔白的花,整潔而雅致,
熏着清雅馨香,哪裏是朔明的居所,分明是韶光住的地方,
頓時,蓮回就有點不知所措了。
突兀的是,青天白日裏,案上仍舊點着一盞油燈,微弱燭光閃動着,
而梁上挂着三面銅鏡,中間墜着一枚金玲,以紅繩相連。
蓮回疑惑的打量着,就見韶光手指閃動光芒,朝着金玲打去,
就聽得清脆的叮聲,三面銅鏡同時射出光芒,照在地面放着的一座黑色寶塔上,
頓時,黑霧彌漫,在地面緩緩形成圓圈,
出現了僅有兩尺的黑色虛無幻境,吞噬着虛空。
是虛境!!
蓮回吓得退後兩步,臉色蒼白,
那在虛境裏絕望、懼怕的回憶如潮水般襲來。
“莫怕”,韶光的手搭在蓮回肩上,輕聲道,
“這是被我煉化的一小塊虛境入口,有引魂燈、鎮魂鈴在,會鎖住神識和軀體,不會被虛空吞噬”。
蓮回臉色蒼白,額上起了虛汗,勉強笑道,“仙子弄這些作何?怪是吓人的”。
韶光緩緩走到虛境前,輕聲說道,
“三年前,我在虛境裏,弄丢了一個人”,
話語頓了頓,“對我很重要的人”,
蓮回瞬間紅了眼,擰着手,低頭不語。
“這三年來,我只想着如何尋回她?”,韶光低聲道,
“我煉化了一小塊虛境的入口,以鎮魂鈴和引魂燈牽住我的肉身,
以神識入虛境,在浩瀚的虛境裏,日日夜夜的尋找她的身影”,
韶光的語氣很輕很低,
“每當我承受不住虛境的反噬時,我便想着,她在虛境的每個日夜的煎熬、痛苦和絕望,
都是因我而致,便是心急如焚”。
韶光的眸光落在蓮回身上,
“我尋不到她,尋了三年,也尋不到,你說,她去哪兒了?”。
蓮回垂着頭,額發遮住了雙眼,許久後,方擡起頭,直直的望向韶光,
她輕輕一笑,“我娘說了,有的東西,丢了、失去了,可能就永遠找不回來了,何必再耗費心力呢?”。
韶光神情微變,抿着唇,就見蓮回笑道,
“會失去的東西,就算是能找回來,終也是會失去的”,
蓮回拱手,躬身認真的行了禮,“仙子,告辭了”。
“站住”,韶光突然開口說道,
“你留在逍遙公子身邊,可是他脅迫你的?”,
蓮回搖頭,轉過身。
韶光望着她離去的背影,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終是泛起了層層漣漪,
她倉皇的垂下頭,神色黯然,
蓮回終究不肯相認,還是在責怪她、埋怨她吧。
蓮回走出閣樓,腳步頓住,掩住唇,咳嗽了聲,絲帕上是鮮紅的血,
她緩緩扭頭,望向閣樓,一抹白影孤立在欄前。
蓮回緊握絲帕,眼前的星光晃動着,暈出無數的光點,月光、星光和螢火糾纏在一起,
她的雙腿發軟,險險往前跌去。
從夜色裏,探出一只手臂,攬過了她的腰...
纖阿的赤袍染上了涼如水的霜,冷冽的眸子微涼,伸手緊握着蓮回的手,牽着她往回走着。
“我自己可以走”,蓮回輕聲說道,
低着的頭,落下兩顆珍珠般圓潤的淚珠,聲音哽咽。
纖阿突然頓住腳步,扭頭往向閣樓的那抹白影,聲音冰冷,
“她是誰?”。
皎潔月光灑下,纖阿的眸子孤傲而隐怒,
她擡手捏着蓮回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臉有淚痕,
“你,為什麽,要為她哭?!”,
餘光裏,閣樓若隐若現,那抹白影的目光如刺般紮着,
蓮回掙紮着,淚水從眼眶滾落,低聲喊道,“放開我,纖阿!”。
纖阿靜靜的望着她眼底的倉皇和哀傷,頓了頓,緩緩說道,
“她,便是你,不顧一切想要離開萬神山,留在玉清門的理由,對嗎?”。
蓮回不停流下的淚水仿佛在默認她的話。
纖阿仰臉,眸光挑釁的望向閣樓...
她捏着蓮回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雙唇覆下,吮去了她臉上的淚珠,輕聲道,
“我不許你為旁人哭”。
閣樓上,扶住欄杆的兩手,驟然蜷縮着,指甲嵌進去,刻出深深的痕跡。
纖阿打橫抱起了蓮回,轉身,長發在風中飛舞,
赤紅的袍角翻飛如蝶,懷裏垂下一片青色衣角,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纖阿,你的性子,真是惡劣”,蓮回擡手捶了她的肩,軟軟的,
使不上力,便順勢攀上她的肩,眼皮耷着,
渾身疼痛綿軟,唯有貼近纖阿,能好受些。
點點靈力從纖阿身上傳去,蓮回肌膚的浮現的青蓮道紋,閃爍着,變得凝實,
把體內叫嚣的力量壓制了下去。
蓮回沉沉的睡了過去,臉色蒼白的,沒有血色。
而那抹白影,則在閣樓憑欄處,枯站一夜。
等蓮回再次蘇醒時,體內的力量暫時安分了,緩去不少疼痛,
她剛動了動,就發現一只手正箍住自己的腰,溫熱的氣息撲灑在耳邊,
扭過頭,就看到纖阿長發散在枕邊,阖眼淺眠,睡顏恬靜,不複昨日的惡劣。
想及昨夜,蓮回便忿然不已,重重的推了她一把,
誰許她亂親自己的,竟,竟,還當着韶光。
咚的一聲,蓮回也沒想到自己力氣那麽大,把纖阿直接推到地上去了。
阖着的狹長雙眼睜開,眸光冷冽,
驚得蓮回一下就慌了,縮到床角處,旁若無事的說道,
“你怎麽跟我擠在這裏,看吧,自己摔下榻了”。
纖阿的嘴角抿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這是她動怒的前兆,
蓮回赤着腳,落榻就想跑,就纖阿一把抓住,冷聲道,“該怎麽懲罰你呢?”。
“罰一日不吃東西”,蓮回讨饒道,小臉乖巧在纖阿的手上蹭了蹭,
纖阿愣了下,松開手,望着眼前睡眼惺忪,衣衫微敞的家夥,
肌膚如白瓷般細滑,眸光靈動,陽光灑下,可看到細細的絨毛,睫毛卷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