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然的關懷
殘雪一醒來的時候就承接了自己所有的記憶,所謂承接,無非就是刷新了許多年前的舊事,以及,一點不同。
這一世,一醒來,殘雪就清楚的記得,是一個黑衣人,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法器攝走了這一世的自己的七魂六魄。目前整個須彌大陸最上乘的法器不過仙品,仙品法器被使用的時候顯的是綠光,可是黑衣人手裏的法器顯得卻是紫光,殘雪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什麽法器會顯紫光。
越少見,便越珍貴,殘雪知道,那個法器一定不是俗物。
殘雪上一世根本就沒有這一遭的經歷,這一世卻不知為何,竟然會出現一個神秘黑衣人,那個黑衣人倒也奇怪,竟然沒有将她的七魂六魄拿去練邪功。畢竟殘雪是當今須彌大陸最強的修真者,她的七魂六魄不知道是多少鬼修想要的。
雖然那個黑衣人并沒有傷害殘雪,但是他的修為和法器都讓殘雪十分忌憚,倘若那人是正道之人,那是一樁喜事,若那人稍有歪心,那就危險了。
殘雪越想越覺得不安,她從虛空中拿出一卷晶瑩無暇白紙,掐起口訣,一個法器便躍然于紙上。
法器是爐體,呈青銅器中的豆形,上有蓋,蓋高而尖,镂空,呈山形,山形重疊,其間雕有飛禽走獸,山形周圍萦繞着一層雲霧。
黑衣人雙手捧着那個爐體,就像是捧着一座極小的仙山,他将爐體放到殘雪面前,殘雪就動彈不得,身體裏的七魂六魄就像是江河湖泊裏的水一樣,源源不斷的傾瀉進那個爐體裏,一點兒也沒剩。
殘雪還記的那個黑衣人猩紅的眼睛,因為他就站在殘雪面前,一動不動的看着殘雪,當時的殘雪有一些訝異,這個人身上沒有正道之氣,但是也沒有邪魅之氣,殘雪分不清他是敵是友。
他看殘雪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一個深淵,要将殘雪吸進那源源不盡的黑暗之中,黑暗之中滾滾游動的,是一種不知名的欲望,一種,讓殘雪害怕的欲望。
殘雪在他嗜血的眼神之中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玄冰床上。
一個修為遠超于自己的黑衣人,一種從未現世的法器。
僅憑這兩個消息,就能在修真界引起軒然大波。
純陽宮作為修真界第一大派,自然有責任徹查此事,而殘雪作為純陽宮的一位尊者,自然也不能将此事置身事外,更何況,這件事還是與她有關的。只是,現下将此事禀報上去不妥,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引起浩劫,那不是殘雪可以承擔的。
所以,現在,她只能先暗中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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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法術和玄冥府的修行路數有些像,想要查清那人的身份就只能先去玄冥府一探究竟了,只是現在殘雪剛剛醒來,還沒有完全适應現在的境界,需要在雪峰先做個調整,等到身體完全複原之後,她要去一趟玄冥府。
如今剛醒來,也沒什麽事做,倒不如開始修煉吧,現在,殘雪的心裏也只容得下這一件事了。
剛用法術結起結界,尋七倒在她懷裏,口吐鮮血的樣子便浮現在她腦海裏,殘雪嘆了口氣。
上一世,她因為過于沉迷得道成仙沒有給她的弟子應該有的關懷,所以尋七甘願自堕魔道,明月也跟着赤炎去了玄冥府,修真界與修魔界因為她與赤炎的決裂,和平崩塌,整個須彌大陸因此動蕩。
這一輩子,還要再重蹈覆轍了麽?
決不能!
殘雪想到這,一揮袖,解除了結界。
她從玄冰床走下來,雙手一伸,一件鑲金邊白色道袍便出現在她身上。
殘雪因為性子冷淡,寡言,冷漠,被世人稱為無情尊者。她平素也不愛外出,除了待在雪峰修行,就是去各種秘境裏尋寶,見過她的人很少,但是她的名號卻傳遍了整個須彌大陸。
整個須彌大陸,無論是修真界、修魔界還是修妖界,都知道,在純陽宮的雪峰上,住着當今最厲害的修者,殘雪尊者。
整個純陽宮的人穿的都是青衫道袍,卻只有殘雪尊者,是一身白衣道袍,一條金腰帶束身,披散着一頭常年不束的墨發。
盡管見過殘雪的人很少,可是她的容貌當真是舉世無雙,驚彩絕豔。
一雙飛揚柳葉眼,兩道斜飛羽玉眉,玉鼻挺拔精致,薄唇輕抿寡情。一襲白衣似天外飛仙,一雙玉手似碧玉佳人,說她是天上月宮無情人,卻又被她這面孔迷得神魂颠倒。
就憑着她這副容貌,若是不能得道成仙,那也是委屈了她。
殘雪甫一踏出飛雪殿,在殿門口掃雪的道童驚得将掃帚扔在了地上,木制的掃帚掉在積雪上,只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尊……尊者……”那道童支支吾吾說了倆字,趕緊跪了下來,将頭埋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
正跪在殿門口的明月聽見道童的聲音,從睡夢中睜開眼睛,一睜開眼也有些跪不住,只見她的師父,正站在她的右前方,目光清冷,看着地上跪着的道童。
明月以為那道童犯了什麽錯惹師父不開心了,剛想訓斥那道童,卻只看見殘雪薄唇輕啓,如擊玉般的聲音傳來:“雪峰的雪,從未停過,你不必掃了,回去修行着吧。”
那道童聽了這話,如蒙大赦,叩了幾個頭便趕緊離開了,只剩下明月和殘雪站在這雪中。
看見道童走了,明月趕緊磕頭道:“師父。”
殘雪轉身看着她,只見她的頭上肩上落滿了雪,堆得有兩指厚。這幾天下的雪并不大,兩指厚的雪,她應該跪了一天一夜了。
“為何跪着?”
若是以往,殘雪定當是不會注意她的,即便注意她了,也不會問她為什麽,今日突然問她為何跪着,這讓明月有些受寵若驚,她有些結巴:“月兒……月兒惹師父生氣了……所以自罰于此。”
殘雪聽了她的話,心中莫名有些生氣,可是明月這樣做的确沒有錯,她也沒有發作的理由,只好冷着臉,說道:“若将這時間用來修煉,會更好。”
明月聽了這話,心裏有些開心,師父總算開始關心她了,雖然只是關心她的修行,這也足以讓她開心很久了。明月揚起頭,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看着殘雪:“那師父會開心嗎?”
殘雪本能的想回答“不會”,可是看到她滿懷期待的臉龐,竟有些猶豫。這孩子,每次見到自己都是這樣一副滿懷期待的樣子,很多次,殘雪是真的忽視了她,可是總是會被她滿懷期待的眼神吸引過去,盡管殘雪只是如蜻蜓點水般的掃過她,殘雪依舊可以清晰的看見她眼中的如火焰般的熱情和期望。
每一次都看見了,可是每一次都當做沒看見一樣,從她身邊走過,沒有半句話語。殘雪不用釋放神識都知道,那眼神是如何從火熱慢慢熄滅,直至變成一片荒蕪的。
重新來過,還要這樣麽?
“興許會吧。”殘雪的聲音有些缥缈,明月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明月難以置信的看着殘雪,眼中有些淚光閃爍,她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一直以來積壓的委屈瞬間噴薄而出,一股又一股的酸水淹沒了她,讓她淚如雨下。明月淚眼朦胧的看着殘雪,跪在地上,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是殘雪第一次看見一個人在她面前哭成這樣,她有些手足無措,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做什麽,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明月的哭泣聲像是在低吟,又像是泉水擊打在幽深的洞窟,讓聽到的人也不免心酸淚流,她倔強的仰着頭,看着她的師傅,晶瑩的淚水就像是融化的雪水,不停的從她漆黑的眸子,亮麗的眼睛中流下,滾落在雪地裏,悄無聲息。
明月一直在哭,就好像要把這一生的淚水都哭完,殘雪聽着她哭泣的聲音心中實在有些煩悶了,只好出聲說道:“別哭了。”
聲音算不上溫柔,卻也不是在斥責。
這樣平淡的語氣在明月聽來算得上是溫柔的語氣了,跟以往相比的話。她是個聰明人,懂得見好就收,師父說不哭了,她就不哭了,反而看着殘雪傻笑。
殘雪開始有點擔心,不知道修真之人會不會發燒,會不會燒壞腦子。
她是真的有些擔心,她從未見過這樣又哭又笑的人,去塵世游歷的時候聽說燒壞了腦子就是這個樣子的。
要是明月燒壞了腦子,那也太可惜她這一身天賦了,殘雪想着,便伸手覆上了她的額頭,殘雪的體溫本身就比常人的低很多,所以當她觸上明月的額頭時,就覺得明月的額頭燒得很。
她正想施展法術給明月降溫,誰知道明月伸手覆上了她的手,殘雪一擡眸,就見明月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師父,我的腿麻了,您能扶我起來嗎?”
殘雪不動聲色的抽回了自己被明月握住的手,站了起來,伸手在虛空中一擡,明月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殘雪掐起法訣,引出兩道藍色的火焰往明月的膝蓋飛去,藍色的火焰瞬間消失在明月的身體裏。
“現在如何?”殘雪認真的看着明月。
修真之人怎麽會腿麻,明月無非是想撒個嬌,誰知道師父會這般嚴肅對待,只好心虛的點了點頭,“好多了,多謝師父。”
殘雪點了點頭,轉身想走,忽然想起自己出來便是想要關心一下徒弟的修行的,複又問道:“如今修行可遇到難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