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烈夾着唱片回去的時候,大偉已經回來了,還帶了兩位打扮時尚的妹子。
“回來了?”有女孩在,大偉套着跨欄背心連忙起身招呼冷烈,“來……給你介紹介紹……”
冷烈連親密的男性朋友都幾乎為零,更沒有什麽女性朋友。突然見到家裏兩女孩和大偉一起玩得開心,有點無處下腳。
“來啊小哥,”金色短發女孩招手叫冷烈,“認識一下嘛,我叫露露。”
另一個直接蹦過來,敞開懷抱,摟住冷烈的脖子就是一吻:“我叫西西!”
冷烈被突如其來的吻吓個不輕,本能地夾緊了胳膊,生怕唱片掉地上。退後一步掃視屋子,走的時候還整整齊齊,這會兒已經髒亂不堪了。
他僵笑着臉色很難看,搓了一下被西西吻過的地方,把軟塌塌的女孩扶進沙發裏,看着小茶幾上堆滿的各式酒瓶,頗為兩位姑娘捏把冷汗,扭頭對大偉說:“天挺晚了……要不要送她們……”
大偉也喝高了,不過意識還是清醒的,他知道冷烈的意思是可以幫忙送兩女孩回家,連忙擺手:“別啊,專門來我這玩兒的,給人送回去算怎麽回事兒。”
兩位姑娘也借着酒勁大叫:“不回!別趕人啊!”
冷烈嘆了口氣,點點頭:“那行,少喝點。”
他正慶幸自己早早跑去房屋中介開始找房子,不然這烏煙瘴氣的真受不了。
突然門鈴響了。
冷烈轉身開門頓時一陣強烈的壓迫感襲來,一個比大偉還壯碩一圈的黑胡子光頭大漢帶着兩紋花臂的刺青男,跟黑|社會收保護費似的杵在門口。
“請問……”黑胡子回身在門牌號上又瞅了一眼,問,“大偉家沒錯吧?”
冷烈:“……”
“梁哥!”大偉從沙發上翻起身,酒醒了一半,連忙把冷烈拉到身後,憨笑着把梁子和身後的兩位請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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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哥!”那兩小姑娘也嬉笑着圍上來,看樣子都是熟人。
“朋友啊!”冷烈的神經稍微舒緩一些,差點就以為是高利貸來追債的了。他之前跟着老媽和冷大傻倉忙換過幾次租住地,都是因為被高利貸讨債,還好這兩年不知道走什麽狗屎運,那群人再沒上門追過,才算過了幾天消停日子。
“你要不舒服就進屋休息去吧?”大偉這會兒的酒是徹底醒了,把冷烈拉在門口玄關處,故意提高聲音說。
“啊?”冷烈還真不大喜歡這種鬧哄哄的場合,棚裏三五熟人偶爾小聚還可以,和陌生人稱兄道弟地喝酒猜拳還真覺得很有壓力,“好嗎?”
“沒事兒,都哥們兒,你去休息!”大偉看冷烈還在遲疑,索性在他後肩頭推了一把,轉身向客廳裏那幾位喊,“今兒我這小兄弟有點兒不舒服,先去休息啦,咱們玩嗨就行!”
“哎……一起玩嘛……”
“別鬧……”
冷烈突然有一種大偉不大想讓自己和他的朋友走太近的感覺,不過這倒是非常合他的願,免得和人去應酬那麽麻煩。
打了個招呼說抱歉,回到自己暫住的小屋,任憑外面的人再怎麽吵鬧都不去理會。
他坐在床邊,屋裏一盞昏黃的小燈,門外吆五喝六的喧鬧聲起,窗外樓下偶爾疾馳而過的車,這一切再一次将他拉回到那段獨自在小胡同裏溜達的日子——處于繁華卻依舊孤獨。好在,随着年齡的增長,漸漸适應了這種自己和自己相處的模式,其實也不算糟。
他點上一根煙,再一次拆開牛皮袋,取出裏面的唱片,款款地端在指間觀賞,越看越是喜歡。
說巧不巧,大偉他媽媽沒做生意之前,在省劇團上班,算是一個戲迷。當年,唱片機一流行起來就連忙花重金買了一個回來聽戲用。
冷烈看着這會兒正端坐在五鬥櫥上落灰的機器,偷笑着走過去拾掇起來。
唱片左下角的黑标上寫着1969,這是半個世紀前的作品了。看着封面的磨損程度,估摸也被不少人把玩過。經過時間沉澱,讓封皮裏的東西掂起來很有分量。
他小心地把唱片放上唱機,眼睛盯着轉盤,耳朵微微側着,開頭絲絲拉拉的噪音之後,突然迸發出強有力的吉他下撥和镲片脆響的聲音讓他通體暢快。
剎那間,一股暖流穿越半個世紀沁入心脾,剛才還緊繃着的身子慢慢開始舒展。
冷烈被聲波推倒,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仔細聆聽。此刻,仿若全世界僅剩他一人,所有的不悅化作一團霧氣,随着越來越密集的鼓點和越來越激蕩的吉他獨奏,被沖散消失……
等一輪聽完,就像是回到了出生嬰兒那般純澈透明,心無旁骛。
他喜歡齊柏林飛艇的每一張唱片,尤其偏愛第一張同名專輯,因為這張作品對于他意義非凡。
十年前,他騎在冷牧陽身上,妄圖用稚嫩的手掌将堕落老爸抽醒的時候,半夢半醒間的老冷一扭身子,從沙發下面拉出一個木箱,裏面裝滿了LP(黑膠唱片)和cd。
他說:“爸爸什麽都沒有了,只有這些和那把琴,你都帶走,讓我好好睡一覺!”
冷烈抽到的第一張cd就是這張專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戴上耳機聽音樂,聽地就是它!那一瞬間,他聯想到了老爸為什麽會在他更小一些的時候背着吉他走南闖北總不在家。他似乎理解了以前總來家裏的那群妖魔鬼怪為什麽總能行為輕浮卻眼神堅定。
仿佛,在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老媽帶着他和大傻與她那群小姐妹嘻嘻哈哈地去一個光怪陸離的地方看一群人在臺上瘋鬧。那個披散着頭發,面目猙獰,手指快速在琴弦上滑擦的人似乎就是那個睡死在沙發上的冷牧陽!
外面客廳裏的嘈雜聲又大了一倍。冷烈把音樂聲降了降,把自己從回憶中拉回到現實。
突然,他感到嬉鬧聲離他的門越來越近,似乎都能聽到嬉鬧中沉重的腳步。
“別別別……別叫他,咱們玩咱們的……”大偉搶先站在門口擋住了準備敲門的手。
“幹嘛這麽護着?一起玩玩嘛……哈哈哈!”梁哥粗重的男低音混含着醉意。
“他今兒不是病着呢嘛,咱玩咱的,別理他。”
大偉再三阻攔讓冷烈有點兒摸不着頭腦,不過聽他那口氣是真不想自己和這群人來往,他也就懶得搭理,和着外衣繼續躺回床上。
……
第二天一早,冷烈依舊被大偉悶悶的電子鼓打擊聲吵醒。他睜開眼,唱機已經停了,唱片還躺在上面。窗外大晴,路上車水馬龍的聲音不絕于耳。
冷烈照例到衛生間放了水才走到客廳。出人意料的是,客廳裏一塵不染,好像前一夜的玩鬧都是一場夢,并沒有真的存在過。
大偉摘了耳機,扭頭看冷烈,聲音裏夾雜着疲倦和嘶啞:“醒啦?”
“這?”冷烈手指在半空中畫圈圈,問,“人都走啦?”
大偉眨巴着熊貓眼,起身伸了個懶腰,面色呆滞:“那幾個都是上班族,玩到兩點多就都走了。”
冷烈吸吸鼻子,雖然客廳的窗戶都開着,還是能聞到一股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他沒覺得朋友在一起瘋玩有什麽不對,雖然自己沒參與過,但記憶裏老爸和老媽都是時不時就拉一群人來家裏搞聚會的人。他微笑着揉了揉鼻頭:“有一群玩得來的朋友挺好啊!”
“呵呵……”大偉疲憊地又伸了伸胳膊,把兩個鼓棒搓一起插進旁邊的袋子裏,什麽也沒說回屋補覺去了。
……
冷烈又破天荒地大清早去錄音棚,那首磕了好幾天的《小花》一直無法讓對方的監制滿意,估摸着今兒又得磕一天。
地鐵裏依舊站在熟悉的位置,耳朵上依舊挂着耳機且把音量調到最大。地下隧道裏的廣告牌好像換新的了,還是那個旅游公司,為了配合夏天弄了藍綠色的避暑勝地推薦。
冷烈耳朵裏聽着勁爆的音樂,眼睛被一片藍綠色糊滿。突然音樂聲斷了一下,一條信息進來。
他原本是無視這些信息的,可想到在中介那留了電話還是準備打開看看。
沒想到是索焰發來的:“醒了嗎?醒了記得看微信。”
冷烈确實需要這樣的提醒,他沒有動不動就刷朋友圈的習慣,因為微信裏統共加了不到10個人,還都是工作室裏的同事。不是叨叨加班就是顯擺新設備的,沒什麽意思。
微信打開,點擊那只金毛犬,帶紅點的語音望不到頭,時間從淩晨1點到2點間,估計得有四五十條。每條都是59秒、60秒,這麽算下來,那傻子居然就對着手機一個人絮絮叨叨了四五十分鐘?
“呵……”冷烈微笑着嘆氣。
地鐵裏信號不好,等出了站,在站門口攤子前買灌餅的時候,冷烈才開始從第一個小紅點開始聽。
“睡了嗎?呃……還沒睡吧?那碟你聽了嗎?我正聽着呢,和送你的那個一樣,哈哈,不過沒有簽名……”
“我突然想到一件特有意思的事……”
冷烈站在清早的展鵬錄音工坊門口的大牌子下,耳朵裏聽着索焰絮絮叨叨的說話,手上端着灌餅,啃一口傻笑一下。愣是把大太陽都等出來,妥妥地把留言都聽完才往裏走。
邊走邊把耳機上的麥拉到嘴邊,強壓住笑說:“你可真逗。”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