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衣獵人
我爬上了一棵很高大的芭蕉樹,躲在寬闊的葉子後,仔細觀察沿着直升飛機的軟梯攀爬而下的這七八個人。随着他們離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也将他們看得越來越清晰。
下來了一共八個人,全都是身着黑色的緊身衣,連頭上都籠着黑色的面罩,就像以前功夫片裏看到的日本忍者。
在他們的身上,沒有一點标記可以說明他們的身份。這也是可想而知的,既然連直升飛機都被漆成了綠色,掩蓋掉了标志,自然這些人是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他們一定是在進行着一項極為秘密的工作。
這裏到處都是致命的沼澤地,這些忍者般的神秘人物又怎麽可以來去自如呢?我心中不由得懷疑了起來。
這時,我看到這幾個人已經快下滑到靠近那只綿羊的地面了。我睜大眼睛,想看看他們到底是怎麽對付可怕的沼澤地。
最下面的一個人,停止了下降的速度,将身體停頓在距離地面兩米左右的地方,然後扔了一樣東西在地面上。我因為離得太遠,沒看清究竟是扔了個什麽東西,于是竭力打量那樣從空中抛下的物什。
這時,那抛下的東西突然發出了巨大的嘶嘶聲,就連身在遠處的我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在轉眼之間,那東西已經變成了一塊既平且厚的長方形板子。
頓時我明白了這些黑衣人的用意。
我以前曾經因為好奇參加過一個野外救生的興趣班,在那個班上,恰好有講師教過如何順利通過沼澤地。其中有一點講過,身陷沼澤時會有生命危險,緊急的救援方法就是不要掙紮,應采取仰面平卧式姿勢,盡量擴大身體與流沙的接觸面積,慢慢移動,逃出泥沼。行走過程當中一但發覺雙腳下陷,就應該把身體後傾,輕輕跌躺在地面上,盡量張開雙臂以分散體重,并可以增大浮力。不要放下背包或脫下外衣,這些東西可以增加浮力。
其中也是有着一定科學根據的,在壓力不變的情況下,增加了接觸面積,就直接造成壓強的減少。當壓強不足以讓人的身體陷落沼澤地時,自然就不會淪陷進淤泥中。
而這些黑衣人用這種長方形的板子,目的正是為了達到接觸面積的增加,從而使壓強減少到最低,避免陷入泥沼之中。
這些黑衣人依次落在了那塊看似堅硬的長板後,又有人取出新的充氣板擱在了剛才那板子的前方。轉眼間,這板子就鋪成了地面上的一條臨時通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只無辜的巨型綿羊靠了過去。
那只綿羊睜着眼睛,溫順得躺在地上。當它看到避近的黑衣人,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弓起了背,眼睛瞪地像兩顆銅鈴。不過綿羊始終只是綿羊,即使看上去有三米多高,依然改變不了它是只溫順動物的事實。就算是它看到了黑衣人的逼近,它也沒有想到逃跑,只是傻傻地看着來人,等待着束手就擒的命運。
我嘆了一口氣,繼續看着這場即将上演的活劇。
一個黑衣人看到綿羊後,大聲笑了起來,然後向着另一個黑衣人叽裏呱啦地叫着什麽。而另一個人則豎起了大拇指,應了一聲後,走到了巨型綿羊的身邊。他看了看綿羊頭頂上的手術痕跡後,做出了個“V”的手術。頓時,所有的黑衣人墊着充氣板圍在了綿羊的四周,虎視眈眈。
做出“V”手勢的這個黑衣人顯然是個頭目,他仔細又審視了一下綿羊頭頂的那圈傷痕,然後從背着的包袱裏取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個黑黢黢的匣子,上面還插着明晃晃的天線。他用手在上面扭了幾圈,一陣刺耳的蕭叫聲從那匣子裏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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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的綿羊乍一聽到這蕭叫聲,立刻顯得煩躁不安,原本弓着的背弓得更高了。它的頭搖來擺去,眼睛裏似乎又再次滴出了血,而周圍圍觀的黑衣人們則發出了放肆而又冷酷的笑聲。
聽着他們的笑聲,我竟覺得恍然如夢,心裏覺得隐隐的不對勁。
只過了幾秒鐘,我就找到了是哪裏不對勁,是他們剛才互相說話的語言!
他們說的是一種長音節與短音節想融合的語言,既有這個東南亞國家語系的特點,又夾雜了東西方語體的特征。這種語言我曾經聽到過,就是在來坎蘇的列車上,聽到司徒教授與那個同樣神秘的小孩小波說過。那是一種密碼語言,在來這個國家前我從來沒聽說過的密碼語言!
這些神秘的黑衣人是什麽來頭?莫非他們和司徒教授都是獵人聯盟的成員嗎?可他們為什麽要身着黑色緊身服?在寂寥無人的沼澤地裏,完全沒有什麽理由來掩飾身份。這裏沒有陌生人,只有一些偶爾出現的當地土人,看來他們的身份神秘得甚至不願意讓當地土人知道。
這又與我從蜜雪兒那裏知道的獵人聯盟的行事手段大不相同。
獵人聯盟向來不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力,反而他們還希望以這種注意力達到消磨獵物鬥志的目的。每當他們靠近獵物時,就會放出風聲,說明他們的到來,從而激出獵物的藏身之處。
但今天所見的這些黑衣人卻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倒像是在做一件古古怪怪的秘密事件。再說那綿羊也與獵物沒有什麽聯系。說起獵物,這裏的确有個獵物,那就是我。我正受到了警方的通緝,懸賞還不算少。再加上與司徒教授的過節,我多半也上了獵人聯盟的黑名單,看來我必須要小心為上。于是我躲在芭蕉樹上,又往樹葉後偷偷縮回了一點,竭力把自己隐藏得更加隐蔽。
這時,那只綿羊突然大恸了起來,發出了哀叫之聲。它趴在地上,全身上下不停地顫抖,身上的肉跟着搖晃着,像個碩大的充了氣的皮球。
它身邊的黑衣人高聲大笑,那個頭目手中的黑色匣子發出的蕭叫聲也更加刺耳。
我暗暗叫了一聲不好。看着綿羊的模樣,我想起了那只死在我手裏的飛蛾異形。當它被我用金剛鑽刺出一個血洞時,它也是渾身顫抖,像個充氣的皮球一般膨脹,最好膿血流盡而死。難道他們也是這麽對付這只巨型綿羊嗎?
果然,那只巨型綿羊跌跌撞撞地試圖站起來,可一只腿剛伸直,就一下折了下來,又趴在了地上。它的身體不停地膨脹,越漲越大,漲到了它無法承受的時候,只聽到“砰”的一聲,一汪綠油油的膿血向四周噴濺而出。它的身體就像是漏離奇的氣球,緩慢地向地下落去,最後在地上只攤了一張厚實的污穢的毛皮。
身邊的黑衣人似乎事先知道會發現什麽事,都以極快的身形避開了飛濺的膿血。我大吃一驚,這些黑衣人的身形實在是非常敏捷,腳下只是微微一晃,然後白鶴亮翅般的轉身,就躲開了飛速而來的膿血。而且他們的動作異常一致,同時暴起身體,身體轉身,最後落在地上也幾乎是同步進行的。他們全是練家子。
他們究竟是什麽人?竟然會有八個說着神秘密碼語言的練家子出現在步步殺機的沼澤地裏,而且他們還是乘坐一架沒有任何标志的直升飛機來到這裏的。
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
一個黑衣人狂笑着走到那堆巨型綿羊留下的皮毛邊,一把拎在了手中,使勁抖了抖,一個同樣黑色的匣子落到了地上。這個匣子一定是被縫合在綿羊腦部裏,也就是我看到綿羊頭上腦部手術傷痕下埋着的東西。那會是個什麽東西?我不禁暗暗好奇。
這時,另一個黑衣人突然叫了起來,他指着泥沼裏那科被我砍斷的樹,大聲叫着什麽。他指指戳戳地指着樹幹上的砍痕,說着什麽。接着八個黑衣人一起圍在了樹幹邊,仔細觀察着。
我心說不好,一定是他們認出了那棵樹是在人為力量下才被砍斷的。我心裏一跳,又将身體剁在了芭蕉樹巨型的樹葉後,一動不動,擔心被他們發現。雖然我的功夫也稱得上是不凡,但是面對八個看似身手不錯的練家子,我也沒有必贏的把握,還是能躲就躲吧。
幾個黑衣人四下張望了一番,他們好象也沒有勇氣進入叢林中搜索一番。那個頭目對着手中的黑匣子大聲嚷嚷了幾句,只過了一會,我就聽到頭上傳來了螺旋槳旋轉的巨大聲響。
是直升飛機!那架沒有任何國別标志的綠色的直升飛機!
身邊的芭蕉樹葉被卷起的風刮得四下翻飛,為了不讓這些黑衣人發現,我只好使勁抱住了芭蕉樹的樹幹,一動不動。狂風幾乎掀翻這棵樹,我的虎口也隐隐有些作痛。還好,當直升飛機靠近的時候,只是懸下了一根長長的軟梯,正好落在那片空地之中。黑衣人中的頭目一個咋呼,他們一陣疾行,踱到了軟梯之下。頭目一揮手,他們八個人一個接着一個沿着軟梯爬了上去。等最後一個人上了軟梯,直升飛機立刻就轟鳴着離開了這裏。
等我身邊的風完全消散後,我順着芭蕉樹的樹幹滑到了地面。試探着踩了踩地面,所幸是一塊堅實的土地。我張眼向那片土地望去,只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臊之味。空地上的那只巨型綿羊已經不見了,只剩了一堆糾纏在一起的動物毛發,濕漉漉地躺在地上。而那棵被我砍倒的樹還是斜傾在沼澤地的中心,看上去孤寂無比。
那些黑衣人已經覺察到了我的存在,現在他們離開了這裏,但是我估計他們一定會再次來到這裏的。而在沼澤地中,還留着他們帶來的充氣板,一個接着一個地鋪在了地上。
我不能就這麽容易地被他們逮到,我必須要阻止這一切。
我用手抓住了一根從頭頂上垂下的長藤,蕩到了空地的空中,當懸到充氣板的上方時,松開了手,正好落在了充氣板上。
這是個用聚乙烯材料制成的充氣墊,如果放在海面上,就是一個休閑使用的小帆板。我從兜裏取出了一張刮胡刀片,這塊刮胡刀片曾經救過我和蜜雪兒的命。
我勾下了腰,俯過身,用刀片在充氣墊的最下方劃了幾條口。我馬上就聽到了細微的空氣外瀉的“嘶嘶”聲。
不過充氣墊裏的空氣還是很多,它并沒有因為空氣的外瀉而顯得癟下去。這正是我所希望的,那寫黑衣人絕對不會放過我。他們現在回去,也許只是去讨救兵,或者去取回足夠的武器來搜索我的存在。我不能讓他們得逞。我要讓他們發現我的蹤跡,然後循跡追蹤。等他們進入了密林深處,別無退路時,才讓充氣墊裏的空氣流失殆盡。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再也沒有辦法在沼澤地裏立足,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其實,我并不是一個冷血的殺手,在我隐秘的冒險生涯中,也從來沒有使用過殺戮地任何一種方法,雖然我懂得很多致命的殺招。但是,看到今天那只被他們屠戮的巨型綿羊,我心裏的憤怒就不打一處來。當綿羊化為一堆膿血時,我就暗暗發誓,一定要為它報這一仇。
我嘿嘿地笑了一聲,又抓着長藤蕩到了沼澤地的邊緣。我故意折斷了幾根附近的樹木枝條,讓斷了的枝條形成了一條莫須有的叢林小路。而這小路卻又正是那只巨型綿羊從密林深處奔來所形成的一條通道,上面的枝條上還挂着綿羊身上的皮毛。
我又将身上的衣物撕扯了幾縷挂在了樹枝上,又手握着鐵鈎縱身向一旁躍去,向着相反的方向蕩去。
我尋找了一棵足夠結實也足夠高的榉樹,沿着樹幹攀爬而上,站在了樹枝上,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沼澤地。我在等待那些黑衣人的再度光臨。
只是,我并不知道這些黑衣人會在什麽時候到來。我有些後悔是在下午才從狄力度的部落出發,眼看馬上就要天黑了,雖然夜幕可以為我多一些掩蓋,但是也會為我的計劃帶來不便。
還好,沒有過多久,我就聽到了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轟鳴聲。
黑衣人們又回來了。
我興奮地彈了一個響指,躲在了樹叢中,暗中審視着即将發生的一切。
直升飛機放下了長長的軟梯,我從樹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八個黑衣人蒙面的神秘人物正緩緩沿着軟梯爬了下來。可是當我看到他們的時候,卻在心裏暗暗叫了一聲不好。
這些黑衣人回去了一趟後,顯然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他們全都戴着有機玻璃鏡片做成的眼罩,眼罩在日光下散發着暗紅色的光暈。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不是普通的眼罩,而是紅外線夜視鏡。而他們似乎即使是落到了沼澤地上,也不會去使用我已經安下了機關的充氣墊。因為他們的腳上全都套上了像雪橇一般的木條,而這木條又比雪橇寬了很多,就像鴨子的蹼一般向兩邊伸展開來。
這是專用于沼澤地裏的行走工具,寬闊的掌面也可以同樣達到增加接觸面積的功能。穿着這樣的鞋,可以迅速安全地在松軟的淤泥上自如行走,沒有半點危險。
他們沒有了危險,我卻有了太多的危險。
在叢林的黑夜裏,我沒有夜視鏡,也沒有可以令我行走如飛的腳蹼。我什麽都沒有,唯一擁有的,只是危險,無邊無際的危險。
冷汗沿着我的兩頰緩慢滑落。
“鎮定!鎮定!”我對自己說道。
現在我還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至少我在暗處,這些黑衣人在明處。至少,我還在沼澤地邊的樹林裏做出了假像,想要把他們引向錯誤的方向。
萬幸,當這些黑衣人落到地面後,沒有多久就發現了被我假意折斷的樹枝。那個頭目一聲喝令,八個人魚貫般奔進了黢黑深邃的叢林。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對自己說,希望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千萬不要發現我在哪裏。
我又握了握手中鑲嵌了金剛鑽的鐵鈎,手柄已經被我的汗水浸得濕淋淋的。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