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醒了┃真當老子是仙人嗎?
天上是月不明, 星也稀。
禪院中每隔一段才有燈火照着, 道中燈盞與燈盞之間的路途, 也就變得昏暗不明起來。
好在沈獨還記得來時的路。
他想起明日還要與天機禪院議那武聖後人的事情,今日該早些回房休息,但眼見着要走到自己暫住的禪房時才一下想起來:還有個顧昭等着呢。
先前他讓陸飛婵傳了一句話, 也不知是有什麽事情要議?
臉上沒什麽表情,人也還有些不在狀态的恍惚,沈獨想了片刻, 腳步一頓, 便轉了方向,向蓬山那邊所住的院落走去。
這時夜已很深。
顧昭坐在自己這間屋子裏, 拿出那佛龛裏的經卷來看,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亥時已過, 都到子時了。
他記得晚間被禪院那邊請出去用齋飯的時候,問過了陸飛婵, 說話已經遞到了。
可時辰過了,沈獨也還沒來。
若是往常,顧昭自然是覺得沈獨這厮跟自己不對盤, 故意要擺架子晾着他, 但如今是在禪院之中,要面臨的事情也不小,再怎麽擺架子也應該有個度在。
且半個時辰前他找人問過了。
別說是正道這邊,就是他們妖魔道自己那邊都不知道沈獨哪裏去了,只說是出了門。
早晨山門前發生的那一幕, 以及沈獨的反應,都還在顧昭的記憶中,顯得無比清晰。
他盯着佛經上幾行字,到底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屋內點着一盞昏黃的燈,他坐在燈盞旁想了想,幹脆起了身,想去沈獨房裏“恭候”一番,但沒料也是巧了,外面敲門聲恰好響起。
眉梢微微一動,顧昭走過去開了門。
外頭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沈獨。
顧昭那薄唇一挑,便想要說一句“你沈獨真是狗脾氣見長誰的面子也不給了”,可待看清楚他此刻神情與模樣,眉頭便一下皺了起來。
“找我有事?”
沈獨懶得跟他打招呼,便直接穿過了打開的門,從顧昭身旁走了過去,面上的神情恹恹的,并不很想談事的模樣。
顧昭臉上沒了表情,只反手将門關上,看着他淡淡道:“我在此等了你快一個時辰,結果你被人操成這鬼樣子來見我?”
“……”
沈獨本是想坐下的,聽見這話的瞬間卻像是被誰生生捅了一刀似的,竟覺喘不過氣來,于是擡起頭來與顧昭對視。
他來時沒換衣袍。和尚雖打理得仔細,但到底有那麽幾分微皺的痕跡。更不用說他此刻這張臉了。
男人的事情左右也就那樣。
顧昭自己也是個正常男人,見了他這副鬼樣子就猜着了七八分,何況他還頂了這一張死人臉?
心底裏平白冒出幾分邪火,他不但沒收斂自己的言語,反而還笑了一聲:“是裴無寂?還是那和尚?”
“顧昭!”
若說前面那一句都還沒太大的反應,那說到這一句時才算是真真正正變了臉色,沈獨第一次這樣連名帶姓地喊他。
這分明是被人踩中了痛腳的模樣。
顧昭臉上那原本就虛假的笑意終于隐沒了下去,只看着他道:“被我說中了嗎?堂堂妖魔道道主送上門去找操,還一臉被人操過就扔了的表情,沈獨,你犯賤也總該有個度。”
“砰!”
一身仙氣的顧昭,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少的言語激起沈獨最深的怒意,眉眼間的戾氣幾乎是瞬間就浮了上來,直接便在這屋裏對顧昭動起手來。
只是今天的他到底難以與往日相比。
倉促恍惚之間,只是憑着胸膛裏那一股陡然炸開的兇殺之氣出招,沒了以前的算計與章法,更不用說他身上明傷暗傷皆在。
沒過手兩招,竟就被顧昭一腳踹到地上。
他下手是極狠的,所踹中之處正好是沈獨白日裏為自己雪鹿劍所傷的肋處,原本為禪院療傷聖藥敷過的傷口立時便崩裂開來,淌了血,疼得他身子一下蜷縮起來,半跪下去。
“身上有傷也敢出去挨操,傷口居然還沒出事,你沈獨到底是叫我刮目相看了。”對眼下這交手的結果半點都不意外,顧昭隽長的眉清朗地舒展開,只俯身彎腰擡了他下颌看他,也看他臉側那一點隐約的、在香案上印下的蓮紋,輕笑,“你說你跟青樓裏那些浪蕩的妓子有什麽分別?是個人都能操i你了嗎?”
“你閉嘴!”
沈獨已徹底被他激怒,眼角發紅,微微跳了起來,忍着痛一掌将他掐自己下颌的手拍開,罵了一句。
“……”
顧昭定定地看着他,然後低垂下那淺淡的眉眼,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拍開的手掌。
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是完全冰冷下來。
沈獨下意識覺出了幾分不妙,但根本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便一陣天旋地轉,竟是整個人都被顧昭粗暴地從地上拎了起來,往這禪房另一側的屏風後面去!
那是洗漱歇息之處。
屋角裏放着沐浴用的大木桶,裏頭裝滿了水。
“噗通!”
水花炸響。
冷着一張臉的顧昭竟是将沈獨整個人都扔了進去!
沈獨終于也炸了:“你他媽今天也發哪門子的瘋?老子——”
“嘩!”
又是一聲。
顧昭根本懶得聽他說話,人站在木桶邊直接把他腦袋按進了水裏:“老子?你所有髒話都跟老子學的,自己心裏沒數?我他媽三番兩次沒舍得弄死你,轉眼你到人跟前兒犯賤反倒差點弄死自己!真當老子是仙人嗎?”
“咳咳!”
沈獨整個人都濕透了,腦袋埋進水裏,猝不及防地嗆了水,掙紮着擡起頭來時候便劇烈地咳嗽起來,但面色是更難看了。
“姓顧的你他媽嘴臭得噴糞!”
“那也比你沈道主嘴含過別人屌要好!”
大約是見沈獨死不悔改模樣上火,顧昭那唇線抿起來,反唇相譏,手底下也越見狠起來,竟又把他按進了水裏,片刻後才拽起來。
“還要跟我杠嗎?”
“顧昭我操——”
“嘩!”
這一回幹脆連狠話都沒說完就被按了進去,且時間比上一次更久,沈獨水性不好,險些就要背過氣去。
顧昭扯着他頭發把他拽起來的時候,他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能靠在木桶的邊緣大口地喘氣,用那一雙浸了水的眼瞪着顧昭。
固然是殺人的眼神,但實在沒什麽威懾力。
顧昭又問他:“還杠嗎?”
沈獨看出他眼角眉梢都沒半點溫度,結着冰渣子似的,只覺得自認識這人以來便沒見過他狠毒到這個境界上,便是連他見了也覺心驚。
大抵是嗆水窒息的感覺并不好受。
這一次他終于是乖順了幾分,聽得他此問,只看着他,但到底是沒再說什麽了。
顧昭便冷冰冰地一笑,似乎将他看得透透的,然後問:“終于醒了?”
于是一股莫名的怆然從沈獨心裏升了起來。
他眨了眨眼,水珠從他濃長的眼睫上滾落下來,沉默了好久,終也跟着一笑。
只回他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