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梅萼衣香
因着有汽車代步,柳家兄妹到達公館的時間尚早。
待車子停穩後,柳雁歡扶着柳景芝下車。久居深閨的女子,立刻被公館四周美麗的景色吸引了。
柳景芝第一次看到這樣有趣的景致,庭院裏的樹被園藝工修剪出各種不同的形态,噴泉池子裏還架着個酒桶狀的水車。
顧家是經營酒莊的,顧盼牌葡萄酒是他們旗下的明星産品。他們剛一進大廳,就有侍者端着葡萄酒上來。
柳景芝擺了擺手,她向來沒有喝酒的習慣。
兩人在廳中坐了片刻,就見顧雪妍笑吟吟地從外頭進來,身後居然還跟着一個熟人:席奉謙。
“瞧我這記性,剛跟席先生在花園裏逛了一會兒,連時間都忘了。”說着,她将目光轉向柳景芝,“景芝,你今天穿得可真漂亮。”
柳雁歡的臉色卻是一沉。
方才在百貨店裏他還沒發現,柳景芝實在不該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穿洋裝。顧雪妍是個能把洋裝穿得頂好看的校花,柳景芝拖着沉疴的病體穿一身洋裝站在顧雪妍身邊,簡直高下立判。
果然,當柳雁歡看向席奉謙時,發現後者的目光,像一只見到花蜜的蜜蜂,一瞬不瞬地“盯”在顧雪妍身上。
一刻鐘後,陸陸續續有客人進場。顧雪妍作為顧唯安的獨女,只得撇下衆人去應酬。
柳雁歡看着她像花蝴蝶般穿梭在大廳中,又看了眼身旁沉靜如水的妹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通過賓客的穿着打扮,柳雁歡可以判斷,來的多是有身份地位的社會名流,像柳家能夠在受邀之列,恐怕還是沾了顧雪妍的光。
片刻後,見顧雪妍引着一個身着黑色風衣的男人進場。
柳雁歡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麽人,能讓顧家小姐放低身段親自迎接,如今又殷勤地做着向導。
還沒等他想清楚,就見黑風衣男人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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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男人走路的姿勢實在太過拉風又有範兒,越來越多的目光投射過去。
直到男人停在柳雁歡跟前:“柳少,又見面了。”
“槐墨?!”柳雁歡看着他胸前那條寶藍色的領帶,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怎麽會來?!”
“當然是受顧小姐之邀,她是我的忠實讀者。”
說到忠實讀者,柳雁歡将目光轉向一旁的柳景芝。
柳景芝激動得臉都紅了,她坐在椅子上,卻像在針毯上一般,頗有些坐立不安。
“舍妹也是你的忠實粉絲。”
“哦?”秦非然終于将目光轉向柳景芝,忽然伸手道:“你好。”
“你……你好。”柳景芝也伸出手,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瘦得脫了形的手,實在是難看得過分。
秦非然只是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太脆弱了,好像一碰就會碎一樣。
舞會正式開場了,顧雪妍透過廳中的麥克風,沖衆人宣布了舞會的規則。
今日的舞會設有一個彩頭,除了一起跳舞以外,還有表演展示的環節。
有自信的男賓,可以主動邀請舞伴到大廳中央,與舞伴共舞一曲。
根據賓客掌聲的大小選出優勝者,優勝者能夠獲贈顧家珍藏的紅酒,而所獲掌聲最小者,也要罰酒三杯。
比賽規則一宣布,會場登時熱鬧起來。不少男賓一致将目光投向顧家小姐,其中也包括席奉謙。
顧雪妍看了眼坐在遠處的柳景芝,輕嘆一聲,應了席奉謙的邀請。
音樂響起的一刻,兩人之間卻沒有半絲缱绻旖旎的氣氛。顧雪妍低聲道:“席先生,你是景芝的未婚夫,合該去邀請她跳舞。”
席奉謙看着眼前穿着精致洋裝的年輕女子,她的額頭圓潤飽滿,披肩長發上帶着可愛的卷兒,臉上的坨紅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美好。
“雪妍,我與她只是有婚約,若是你願意,我可以……”
“夠了,請你別再說這樣的話。你這樣做,不僅是對景芝和柳家的不尊重,更是對我的侮辱。”
一個轉身間,顧雪妍甩開了席奉謙的手,卻又在湍急的音樂中,回到舞伴的角色。
“雪妍,我是真的喜歡你,自從見你第一面,我就難以自抑地被你吸引了。請你給我一個和你單獨相處的機會吧。”席奉謙的眼神熱情似火,顧雪妍的神情卻冷冷清清,看不出半絲喜悅。
“今晚在花園……”
從柳景芝的角度看過去,顧雪妍和席奉謙正借着跳舞的時機說悄悄話。
這實在是超出她的容忍底線,她緊緊地攥着衣角,手上的青筋因着用力而變得更加明顯。
等到一曲結束,顧雪妍和席奉謙的表演得到熱烈的掌聲。
柳景芝卻猛地站了起來,她顫顫巍巍地走到席奉謙跟前,努力地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靜一些:“我們,來跳舞吧。”
席奉謙看着那只如僵屍爪子般消瘦的手,只覺得一陣反胃。
他為難地看了眼柳景芝的腳:“華爾茲對腳會造成負擔,你确定你可以?”
柳景芝其實從來沒學過跳舞,可她聽見席奉謙這樣問,又猛然點了點頭,不肯認輸。
無奈,席奉謙只得牽了她的手走進場中。音樂響起的第一刻,男人就知道自己做了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柳景芝根本不會跳舞,她腳下的步子遲鈍而淩亂,那小腳在胡亂動着,看着就跟小醜在演滑稽戲似的。
偏偏臉上還露出過分熱情以至于顯得傻氣的笑容。
席奉謙覺得自己就是個白癡,居然會相信柳景芝的鬼話,還沒等他懊惱完,皮鞋就被重重地踩了一下。
反射性的,他一擡腳就踹了過去,柳景芝原本就站不穩,如今被這麽一襲擊,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一時間,廳中滿是笑聲。
柳雁歡一急,忙跑過去将人扶起來,看向席奉謙的眼神凝上了一層寒冰。
偏偏席奉謙也惱羞成怒,嘴裏罵道:“有些人啊,別以為穿上洋裝就能野雞變鳳凰,當心鳳凰沒變成,反倒落得一地雞毛。”
柳雁歡聽得心頭火起,掄起拳頭就想砸過去,可還沒等他碰到席奉謙,拳頭就被截住了。
“我能……邀請你跳一支舞麽?”
“什麽?”柳雁歡怔愣地看着秦非然,“現在?”
“當然。”
柳雁歡頂着一頭混亂的思緒将柳景芝扶到一旁坐好,雙方暫時将怒火偃旗息鼓。
秦非然和柳雁歡的舞蹈,顯然引起了衆人的興趣。柳雁歡看着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咬牙道:“待會兒,你跳女步。”
“我不會。”秦非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
“你他媽,那你幹嘛找我?”
“別說髒話。”
很快,富有韻律感的音樂響起,柳雁歡從沒有跳女步的經驗,一時竟有些慌亂。
秦非然摟緊了他的腰:“別慌,深呼吸,跟着我的節奏就好。”
過了一陣,柳雁歡聽見秦非然的笑聲,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跳起了女步。
“笑個屁。”
“你看着像個翩翩公子,說話怎麽這麽粗魯?”
“對你不需要溫和!你為什麽攔着我打那家夥。”
“你要是打了,回頭有理也說不清,再說,你妹妹很喜歡他。”
柳雁歡瞪着秦非然看了半天,最後挫敗地斂了目光。
秦非然說得沒錯,柳景芝确實很喜歡席奉謙。
“他媽就是個人渣。”
“男人不都這樣麽?你看看你爹,都往家裏擡了幾房姨太太了。”
柳雁歡目光一暗:“是啊,男人都是這樣,槐先生想必也覺得席奉謙是對的。”
秦非然失笑出聲:“你這人,怎麽老對我有偏見。”
“是你自己說的。”
“是我說的,可并不代表我贊同他。”
“誰信你的鬼話!”
“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不信你摸摸看。”說着,牽起柳雁歡的手捂到自己的胸口。
“……”
華爾茲是種很神奇的舞蹈,沉浸在舞蹈中的男女,看起來都會有種異樣的親密感。
包括舞蹈中的秦非然和柳雁歡。
在秦非然還沒到顧家的時候,顧唯安已經派人通知了顧雪妍:秦三爺出席今晚舞會。
按照顧唯安的計劃,要想保住家族企業,就要找個秦三爺那樣的女婿。
因而顧家籌辦這場舞會,專程邀請秦三爺,就是為了給顧雪妍制造和他相處的機會。
可是眼下,顧雪妍驚訝地發現,柳家大少爺柳雁歡跟秦三爺居然這麽熟,秦三爺甚至主動邀請他跳舞。
她想起那些流傳在街頭巷尾的小道消息:什麽柳家大少包養戲子,喜歡男人;秦三爺千金博美男一笑,也有龍陽之癖。之前她是不信的,可看着眼前随着音樂起舞的秦柳二人,顧雪妍覺得自己有些混亂。
恰好一曲終了,顧雪妍趁着衆人鼓掌之際,拖曳着裙擺走到秦非然跟前。
“我能請您跳支舞麽?”顧雪妍看着秦非然的眼睛。
“哇,顧家小姐!”
“那男人誰啊。”
“顧小姐請他跳舞?”
衆人議論紛紛,大家都等着看秦非然會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