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淪落
衆人一散, 陶妧立馬離開床邊, 抻抻衣裳的褶子,一副跟戚舒沒有任何關系的樣子。
戚舒見她這幅模樣也沒有生氣,反而舒心暢意極了。不管是幼時還是在千秋宴上, 他都沒有這般輕而易舉地戰勝皇後。這般一想陶妧真的不錯。
“坐。”
陶妧瞥了他一眼,見他這個時候還冷着一個臉, 像是她欠了他五百兩銀子似的,撇撇嘴到底還是順着他的意思挪到床邊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
“多謝。”戚舒輕聲道一聲謝。
重新拿起醫書的陶妧聽着這輕飄飄的一聲謝, 還以為她聽錯了,畢竟戚舒看上去不像是知恩圖報的人。她這個救命恩人就是被他坑了一把。“你說什麽?”
戚舒擺擺手示意候在門口的岚冰退下,垂眸低聲道:“方才的事情,多謝你。”
陶妧看着他的模樣, 不知怎麽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別過臉輕輕回了句:“我只是看不慣皇後娘娘那副樣子罷了, 跟你沒有關系。”
兩人別別扭扭地将方才的事情掰扯清楚,卻沒有看到門口的岚冰豎起耳朵磨磨蹭蹭地往門口挪動。岚冰聽到陶妧的說話聲不由停下來回頭望了相距不過三尺的男女, 漆黑的眸子如墨染一般,黑沉沉望不到底。
戚舒看着陶妧的模樣不知怎麽的整顆心像是泡在溫水裏似的, 溫暖舒緩。除了大哥, 陶妧是唯一一個當衆維護他的人。
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麽, 餘光卻瞥到岚冰還在門口沒有出去,便提聲喝道:“退下。”
陶妧吓了一跳,扭頭就見岚冰似乎也被吓着了,倉皇地退了出去, 重重地阖上門。
陶妧聽着這震耳欲聾的拍門聲,不由蹙起眉尖。岚冰要是放在安泰長公主府怕是連個灑掃丫鬟都當不上,沒有規矩。
“岚冰不是你的貼身丫鬟嗎?還用得着避諱她嗎?”
貼身丫鬟?
戚舒心裏有些不舒服,還沒想明白嘴上卻不由反駁道:“我沒有貼身丫鬟,我從南方回來之後大嫂送過來伺候的。背景還算幹淨,我就沒有推辭。我在南方的下人不能進宮,只能留下岚冰,最起碼院子裏的事情還算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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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妧挑挑眉,有些疑惑他竟然在宮中連心腹都沒有,也有些疑惑他為何對她一下子解釋這麽多。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轉念間就将這個疑惑抛到腦後,“那确實還是避諱着些好。”
戚舒卻抿了抿薄唇,有些懊惱他方才說的話。不過到底不是幾歲的孩子了,他轉眼恢複了往常的冷漠,“你方才不應該那般莽撞的,皇後和魯王并不是好惹的。”
看到她嘴唇翕動想要反駁的樣子,他又說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次的刺殺根本就是魯王和皇後謀劃的。他們能算計我,自然也能算計你。我一會兒給你派兩個人,你出門就帶在身邊,不要疏忽大意。”
陶妧确實是覺得皇後即使表面上氣得要死,可到底在明面上不能對她做些什麽。可經戚舒這麽一提醒,她這才明白方才的行為是多麽莽撞。
她不由撚了撚手指,沒有推辭,“多謝。”
這似乎是兩人碰面以來第一次能好好說話。
陶妧覺得既然她接受了他的照顧,自然不能再對他這般冷眼相待。又想起那碗快要溢出來的苦藥汁,她張口想要對他說聲抱歉。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她擡頭看向戚舒。
登時她僵在原地,只有嘴角抽搐了兩下,床上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放平身子躺下阖眼睡着了……
真是……好極了!
她用力将抽搐的嘴角扯下來,冷哼一聲,只覺她的好心都被喂了舟舟。她幹脆利落地起身直奔耳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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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妧進宮畢竟是匆匆忙忙的,被太子妃帶進來的時候也沒有多看,此時再看戚舒所在的耘波軒,卻另有一番趣致。戚舒在宮外有自己的瑞王府,耘波軒只是他東宮暫住的地方。
雖說如此,耘波軒卻樣樣不差,耳房倒座就連牆角處的大鵬展翅梅花樁似乎都是精心雕琢過的。
陶妧打量一番之後腳下一拐走進耳房。一進耳房撲面而來一股濃郁的藥汁苦味,她緩了緩就見岚冰匆匆迎了上來。
“陶小姐怎麽過來了?這裏味道不好。”岚冰擰着帕子低頭道。
陶妧緩過勁兒來,擡頭環顧四周打量着這間耳房,簡簡單單的二間房,窗跟兒立着兩個藥罐,下面的火爐還在燃着,噗嗤噗嗤時不時将蓋子掀起來。
她沒有去碰藥罐,直直走向對面的黑漆椅子坐下。
岚冰匆忙幫她沏了一壺茶,“陶小姐用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瑞王殿下睡着了,我就來這裏透透氣。”陶妧接過茶盞抿了一口。茶葉舒展,滿身披毫,清香濃郁,鮮爽生津,确實是難得一見的好茶。
岚冰雙手緊緊地攥在身前,趁着陶妧品茶的功夫不着痕跡地擡頭看了陶妧一眼,輕聲道:“陶小姐,瑞王殿下的傷多虧了您的照顧,要不然奴婢還真怕瑞王殿下……”
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又瞥了陶妧一眼見陶妧只是捧着茶盞一點反應都沒有,尴尬地說道:“奴婢多話了。瑞王殿下身為龍子定然會逢兇化吉的。哪裏還用得着我們擔心。”
陶妧看着茶盞中舒展的茶葉,沉默片刻突然輕聲笑道:“你這是在以什麽身份來說這些話的?什麽叫“瑞王殿下的傷多虧了您的照顧”?總覺得你是在警告我不要打瑞王的主意。”
岚冰似乎被駭了一跳,撲通一聲跪倒在陶妧腳下,哆哆嗦嗦地辯解道:“奴婢沒有這個意思,陶小姐恕罪。”
陶妧放下手中的茶盞,輕笑:“你不必如此。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就明明白白跟你說了。不管如何我如今名義上也是瑞王殿下的未婚妻,要是不出意外,以後還會是瑞王妃。”
說着她饒有興致地停頓了一下,“說起來你也不樂意吧?”
“奴婢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更沒有樂意不樂意一說。”
陶妧托腮居高臨下地打量跪在地上的岚冰一番,也算是玲珑有致,有些心思也是有本錢的。
“我這個人呢,向來眼裏揉不得沙子。我的東西要是被別人碰了,我就是拼死也會剁下對方一雙手。”
岚冰跟着哆嗦了一下。
“所以,只要我跟瑞王有關系,就不會容忍別人打他的主意。可萬一這層關系斷了,我也就不在意了。”陶妧順勢将茶盞重重磕到桌子上,發生響亮的哐當聲。
岚冰伏在地上抿抿嘴唇,大聲喊道:“陶小姐,奴婢對瑞王殿下并沒有主仆之外的情誼,還請陶小姐不要誤會。”
“是嗎?”
兩個字在陶妧唇齒間玩味片刻,将岚冰的心高高吊起。
“是,奴婢絕無此意。”
陶妧本對瑞王無意,不過到底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她當然不能容忍有人打他的主意。她睨了眼垂頭斂目的岚冰,輕輕道:“聽聞圓通大師沒有出現在東宮之前,啓賢寺的方丈測出你和瑞王的八字相合,是吉兆。要是沒有圓通大師,說不定你如今已是瑞王妃了。”
岚冰心裏一咯噔,本能解釋道:“确有此事,可到底奴婢沒有這個福分,也救不了瑞王殿下。”
陶妧啧啧做聲,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可惜了,要是沒有圓通大師,你如今就是瑞王妃了呢。”
聽完這話,雙手死死地扣緊地面,岚冰脖子上都泛起了青筋,可到底還是壓抑下來,“這都是奴婢的命數。”
“那倒也是。”陶妧輕飄飄說了一聲。看着她憤恨的模樣,心裏嘆口氣。她還真沒有想錯,岚冰這小宮女還真的心存念想。一想到在宮中的這些日子,她還得時刻戒備着身邊的宮女,她就頭大如鬥恨不能将薇姿給帶進宮。
她幹幹脆脆起身離開,警告岚冰一番也就罷了。只要岚冰不算計她,她也不想在宮中得罪人。
陶妧一離開,小小的耳房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藥罐噗嗤噗嗤掀蓋子的聲音回蕩。
岚冰撐起上身,坐在雙腿上,咬緊牙根細膩的脖子暴起青筋,滿眼都是憤懑。她拼了命将一切都算計妥當,可偏偏在事成之際被圓通那個臭和尚給攪和了!
而且她沒有想到她給瑞王下的藥竟然不管用,她都摸了解藥站在瑞王身旁了,瑞王還是沒醒,反倒便宜了女主!
這下倒好,女主和男主提前訂了終身!
她籌謀了這麽多,甚至親自下水糾纏進奪嫡之争中,難不成就落得這麽個結果嗎?憑什麽她堂堂一個穿書者只能淪落成卑賤的丫鬟,只能伺候人?
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