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又過了些日子,便到了十一月初五,冷予瑾的生日。
啼莺今日起得格外早,他睜眼時,天才微亮,冷予瑾仍在熟睡。
現下已經入了冬,天氣冷得很,睡前燃着的炭火已經燃盡了,不過兩人蓋着厚實的棉被,在被窩裏也不覺得有多冷。而且,即使他偶爾略感體寒,還有冷予瑾抱着他,對方身體溫度比他高,總是烘得他暖和和的。
不知為何,自那日過毒後啼莺一時任性讓冷予瑾抱着他睡覺,之後即使他再沒提過,每天入寝時冷予瑾卻仍是抱着他。之前兩人還是分別蓋着自己的被子,現在連被子也撤了一床。如此親近的待遇,讓啼莺非常歡喜。
被這樣牢牢抱住,啼莺動彈不得,也不敢動,怕驚擾了睡着的人。他擡眼看着面前這張俊朗可靠的臉,心裏暗想,這世間再也沒有像他和冷予瑾這樣的師徒了。
啼莺不是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但是他怎麽看,都覺得冷予瑾是不通情愛的,他哪裏敢去試探。現在冷予瑾待他如真心人一般好,他也就安心受着這份師徒之情了。若要是将事情說透了,反而讓冷予瑾有所顧忌,那才得不償失。
因為受冷予瑾影響,啼莺的心境比從前也變了很多。他現在覺得這樣相處完全沒問題,你情我願的,左右也礙不着誰。
最初回到青茶鎮時,啼莺就和冷予瑾同睡一屋了。陳餘第一次瞧見他們兩人一起從寝室裏出來,表情有些驚詫。但他也沒有多話,繼續做自己的事,只是說話和視線有些不自然罷了。過後幾日他似乎是習慣了,又恢複了往常那般與他們相處。
那時啼莺就想,陳餘從鄉野裏來,不認識幾個大字,也不會武,倒是比那些讀書人和俠客們要豁達得多。他原來受人冷眼,總覺得是自己醜陋不堪,現在被冷予瑾影響,漸漸醒悟過來了,那些自诩行事端正的人才心思醜陋。
啼莺在穿上待着也無聊,就這樣一邊看着冷予瑾的臉發呆,一邊在腦中胡亂地想着事。過了好一會兒,他聽見一聲低哼,心思回轉來,就望進了冷予瑾的眼中。
冷予瑾問他:“徒兒,你醒了多久了?”
這人久睡過後的聲音,不如平時那般清朗,略有些低啞,最容易撩動啼莺的心弦,讓他想再多聽一聽。不過今天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師父,生日快樂!”啼莺笑着說道,“新一歲,希望你心想事成。”
“謝謝。”冷予瑾也用微笑回應他,末了輕輕道了句,“會的。”他心中所想,便是拿到配方為啼莺清毒,來年他必将促成此事。
啼莺現在才敢有所動作,他掙了掙,從冷予瑾懷裏爬出來,坐起身來說:“還有,今日我要好好孝順師父,就先從伺候你穿衣梳頭開始,好不好?”
冷予瑾當然由着他來了。他坐起來後,先将啼莺的衣服拿過來遞給他,說道:“你先穿好衣服,別着涼了,我等着你。”
啼莺趕緊将冬季厚實的衣褲穿上,然後從冷予瑾身前爬過去,下了床後,又迅速給自己束好了發髻。打理好自己之後,他便拿起冷予瑾的衣服來,示意對方張開手來。
冷予瑾由着他給自己穿衣服,總覺得自己變成了三歲小孩似的。憋了一會兒,他還是沒忍住開了口:“我覺得不太對勁……”
“怎麽了?”啼莺跟着問道。
他剛剛給冷予瑾穿好上衣,此時正準備蹲下身給他套上外褲,就被冷予瑾給攔了下來。
“你給我梳頭吧,褲子我自己穿。”冷予瑾拿過褲子說,“就算是小時候,我也沒讓師父給我穿過衣服,這感覺太怪了。”
啼莺沒有強求,去取了梳子來,給冷予瑾梳頭,低聲念叨:“那些有錢人家都是這樣的,家裏丫鬟仆役一大堆,穿衣都不需要自己動手。別人都向往這種生活,也就師父這樣超脫的人,被人伺候還覺得怪異。”
冷予瑾聞言想起了自己更年幼的時候。冷家是醫藥大家,家中的确有許多丫鬟仆役。那會兒他有奶娘照看,穿衣吃飯都不用他自己動手。不過那仿佛做夢的兩年過去之後,之前的少爺生活就離他遠去了。
這麽多年了,他一直學白衣劍仙過着隐士般的生活,現在讓他再去過那種富貴人家的日子,他還真不習慣。雖然他想由着啼莺,滿足對方的要求,但看着啼莺為自己穿衣梳頭,他總覺得應該反過來,由自己去照顧啼莺才對。
冷予瑾忍着這份怪異的感覺,讓啼莺幫自己将頭發束好了,他終于松了口氣。拉着啼莺的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冷予瑾問他:“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做着仆役的活?”
他見啼莺做事的模樣,和以往他在那些高門大戶裏看見的仆役們很像,是習慣了伺候別人的樣子。剛才又聽見啼莺低聲念叨的話,以為他也想被人伺候,所以才有這一問。
“啊?”啼莺一愣,想了一會兒才答,“算是吧。”
最初他的确是在大戶人家做仆童,之後在小倌館裏除了學技藝就是做雜活,也算是半個雜役了,到了逸龍山莊後,他身份尴尬,不管別人怎麽看,他也是将自己當仆役看的。
冷予瑾又問:“你喜歡這份活計嗎?”
啼莺又是一愣。這種說法,便是冷予瑾沒有将仆役當作什麽下九流來看待,只是将他視為衆多營生中的一種。也是,他對陳餘的态度便是如此。
“談不上喜歡。”啼莺答道。因為他過去做仆役的時候,并不只是單純的仆役。
“那我再去雇些仆役和廚子來,以後這些雜事你就別做了。”
啼莺連忙反對:“不用!現在挺好的。”他就是想親手照顧冷予瑾,為他洗衣做飯,心裏再偷偷有點想法,怎麽能讓別人代勞。
冷予瑾不解道:“你不是說……”
“我又不是給師父做仆役。”啼莺強辯道,“我這是做徒弟!為師父做這些雜活,我喜歡得很。”
說罷,他也不等冷予瑾回話,站起身來往外走。他打開門,抛下一句:“我去廚房了。”就消失在房門後。
冷予瑾看着被關上的房門,半晌念了一句:“說什麽都向往……”
啼莺去廚房裏,用昨日拜托冷予瑾去郡城買的新鮮羊腿骨熬了一鍋濃湯做湯底,然後自己擀面做了拉面,又煎了兩個雞蛋埋在面底下。在熬羊肉湯的時候,他還碾了紅棗泥,和了湯圓粉,然後包着餡做出了湯圓來。在煮面的時候,用另一個鍋煮熟了這些湯圓。
将早飯準備好,啼莺就喊來陳餘幫忙将食物和碗筷一起端去堂屋。因為今日是冷予瑾生日,啼莺只做了一碗長壽面,他打算自己和陳餘吃些湯圓,喝些羊肉湯就好。
三人吃飯時,陳餘向來是坐得離他們比較遠的,他總覺得自己不好去打擾這對師徒。無論那邊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除非是和自己搭話,他都當自己又聾又瞎,什麽也不知道。
啼莺一邊慢慢吃湯圓,一邊觀察冷予瑾吃東西的表情。冷予瑾吃長壽面的時候沒有特別的反應,可能是因為啼莺之前經常早上煮面給他吃的緣故。不過,當冷予瑾舀起一顆湯圓送入口中之後,他的表情就變了,甚至看着剩下的湯圓出了神。
“師父,怎麽了?湯圓味道不好嗎?”啼莺有些慌張地問。
“不,味道很好。”冷予瑾擡眼看着他,說道,“是我記憶中的味道。”二十餘年了,他竟然還能記起母親所做的紅棗泥湯圓的味道。
啼莺放下心來,又從鍋裏撈出幾個湯圓放進冷予瑾的碗中,說道:“那師父多吃一些。”
冷予瑾的确吃了很多,鍋裏最後剩下的湯圓最後都被他解決掉了。
當天晚上,兩人下着棋消磨時間,後來啼莺覺得有些困了,便中止了棋局。冷予瑾收拾了棋子,和啼莺一起回了寝室,像往常那樣抱着他睡下了。
啼莺睡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點冷,便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發現冷予瑾不在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蓋着被子。他已經習慣了被冷予瑾的體溫烘着,難怪現下會被冷醒。
在迷迷糊糊中,他想冷予瑾可能是去起夜了。他本想繼續閉眼睡覺的,可是餘光掃到微開的窗戶外面似乎遠遠閃着一點火光,吓得他立刻就清醒了過來。再仔細一下,好像庭院裏燃着一個火盆,而火光照亮了旁邊蹲着的人影,是冷予瑾。
“師父?”啼莺嘀咕了一句,掀開被子下了床。來不及穿外衣,他拿過椅子上的毛毯将自己裹起來,走到窗戶邊去看。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不過啼莺視力不錯,他看見冷予瑾在火盆邊燒着香燭和紙錢,心裏更是一驚。今日是冷予瑾的生日,不是什麽祭祀先人的傳統節日,為什麽他要在今天燒香燭紙錢?又是給誰祭奠?
啼莺将耳朵貼在窗戶開的小縫上,想努力去聽外面的聲音。夜晚寂靜,今夜也沒有風作祟,加上他的耳力也不錯,勉強能聽到冷予瑾低沉的聲音。
“……娘,我那徒兒做的棗泥湯圓,味道和你做的很是相似。若是你和爹也能嘗一嘗就好了。”
啼莺聽着,不由得抓緊了胸前的毯子。
師父這是在祭奠他的父母?可為什麽偏偏是今天?
作者有話要說:
給師父過生日!我覺得他們真的是在談戀愛了,除了沒有ML,這師徒做的和夫妻有什麽區別?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