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進行曲

第16章

【十六】

第二天上午就有人把自家的熊孩子送了過來。

熊孩子的假期突然被剝奪，整個人都奄奄的，拎着個書包不情不願地跟晏未泯打了個招呼，叫了聲哥。

晏未泯點點頭，應付了家長幾句，然後将熊孩子領進了自己的房間——他們家唯一一張能寫字的桌子就擺在晏未泯房間。

這張桌子有些年頭，面上橫七豎八都是劃痕，桌腳也不穩，是以前村子裏小學不要淘汰下來，讓他爸拉回來的，讓晏未泯将就将就，這一将就便到了如今。

熊孩子将書掏出來擺在桌子上，晏未泯一看，書皮不見了半張，裏面的紙頁全都打了卷兒，看起來又破又髒。

晏未泯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一看，扉頁上寫的分明是自己的大名……

他以前的課本都沒扔，全收在家裏，村裏誰家小孩要借課本首選就是他。有的借走會還，有的就直接沒影了。

這熊孩子手上的課本晏未泯都不記得是什麽時候借出去的，但他自己上學期間課本都整整齊齊，如今不過是一堆爛紙強行被糊在一起而已。

沉默了片刻，熊孩子問他今天要做什麽，晏未泯回過神，挑了張模拟卷，讓熊孩子先做，測試一下他的水平。

熊孩子一臉不情願，但晏未泯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幾句，嘟囔了幾句也就拿起筆開始做題。

晏未泯計了時，就坐在旁邊翻書。

沒多久，熊孩子就按耐不住，坐在凳子上扭過來扭過去，弄出一陣令人心煩的聲音，然而晏未泯看都沒看他一下。

“我想尿尿。”熊孩子說。

晏未泯“嗯”了一聲，再沒說別的。

熊孩子一邊盯着晏未泯，一邊一步一步往外挪，然而等出了門晏未泯都沒什麽表示。

上完廁所回來，熊孩子終于認識到不管怎麽鬧騰，晏未泯都不會管，跟學校裏的老師完全不一樣。

好不容易等熊孩子做完了題，晏未泯找了紅筆批改，熊孩子撲在旁邊跟他搭話。

晏未泯就“嗯嗯嗯”“啊啊啊”應付着。

這對話完全進行不下去，熊孩子也收了心，就安靜地看晏未泯改卷子……然後看到了滿篇的紅叉。

晏未泯将改好的試卷還給他，随口道，“你這樣考大學有點懸。”

熊孩子嘆氣，“別說大學，我連高中都快考不上了。”

晏未泯一樂，原來你也知道，不過他就在心裏想了想，沒說出來。

熊孩子把臉埋在試卷裏，微微側向晏未泯一些，露出自己半只眼睛，“哥，上大學的感覺怎麽樣？”

……

房子裏一時間沒了聲音，他也就是順勢問了問，沒真期待晏未泯會回答，正想爬起來改錯，晏未泯突然出了聲。

“上了大學夢想會幻滅，又會覺得活在夢裏。”

·

餘澤回來得晚，在家裏沒待幾天就到了除夕。年夜飯照例是要去爺爺奶奶家吃的，餘澤爺爺奶奶就是老一輩的知識分子，有房有退休金，自己養老不愁，也樂得兩個人清靜，平日是不跟小輩們住在一起的，只請了個保姆做飯照料日常起居。

餘澤媽媽一個人做飯有點勉強，餘澤幫着打下手，順便跟他媽媽唠個嗑。餘澤一邊忙活，一邊還在想晏未泯現在在做什麽，趁着上廁所的功夫給他發了條微信，然後把手機塞褲兜裏，這樣晏未泯回消息他就能第一時間知道。

等餘澤把所有的菜都擇完，正洗手呢，手機就震了一下，餘澤連忙在褲子上胡亂擦了一把手，提出手機來看。手上的水沒處理幹淨，愣是沒能解開鎖。

不過這也足夠餘澤看到這條未讀消息了——是徐志浩這貨給餘澤發的祝福短信，還是群發的那種！

餘澤牙癢，又連手帶手機都使勁在褲子上蹭了兩下，終于把鎖給解開了，然後給徐志浩發語音。

餘澤一直沒說話，估摸着時間差不多到一分鐘了才悠悠開口說了句：“傻逼，你不會還在聽吧？”

那邊徐志浩興沖沖地點開餘澤的語音，發現什麽聲音都沒有，有些懷疑人生，還退出去試了試手機有沒有損壞，确定手機沒事之後耐着性子重新點開餘澤的語音聽了起來……

聽完整條語音的徐志浩非常想用自己的肱二頭肌夾死餘澤。

鄭文喬瞥了一眼自己兒子，發現餘澤咬牙切齒地對着手機屏幕，她心裏咯噔一下，想這個兒子怕不是玩手機玩傻了，趕緊喝了一聲，“兒砸，別玩了，幫媽去殺魚！”

餘澤領命，找了刀去殺魚。

餘澤的殺魚水平一般般，跟魚搏鬥了幾個來回才算搞定，魚每掙紮一次餘澤心裏就跳一下，雖然百度告訴他這是脊椎動物的神經反射弧，但眼看着還是忍不住害怕。

鄭文喬主勺，餘澤喝彩，一桌子磕磕絆絆的年夜飯總算是湊齊了。

餘澤颠兒颠兒地去叫別人吃飯，他爺爺跟爸爸在下棋，一局沒結束誰都懶得理餘澤。他在旁邊看了兩眼，爺爺跟爸爸的水平都不低，但餘澤屬于三步都能被對方吃死的類型……啧，又一個不是親生的佐證。

還好餘澤的口味跟家裏一樣，偏辣偏鹹，不然他得偷偷去做個親子鑒定才是。

跟餘友軍再三交代可以開飯，得了他爸一個不耐煩的揮手，餘澤又去叫奶奶。餘澤奶奶抱着貓兒，戴着老花鏡看書，餘澤掃了一眼，得，還是德文的。餘澤奶奶年輕的時候沒條件，直到中年以後才開始學德語，一直堅持了下來，到現在還會閱讀原文書。

有不少法學生會去學德語，餘澤大一的時候也試圖努力一下，掏出自己的壓歲錢報了個德語班，然而他非常巧剛好錯過了開課第一節，于是幹脆退錢放棄了。

大二時候班裏興起一陣學德語的浪潮，餘澤受到蠱惑又跟着學了一期，學完之後同學們都到了下一個層級，餘澤還在原地徘徊。

學到多少東西另說，這段時間的經歷讓餘澤深深地明白——自己确實沒有語言天賦。

餘澤深深地感覺到了自己跟這個家庭的差距。

累覺不愛。

餘澤奶奶話不多，整個人都帶着書卷氣，聽到餘澤叫人，也就淡淡應了一聲，讓餘澤扶着她出去。

到飯廳，鄭文喬已經麻利地把菜都擺上了桌，見餘澤回來趕緊支使他，“兒砸，我們帶的酒還在後備箱裏，你去拿來。”

餘澤拿了酒，給他爸和爺爺滿上，給自己只倒一丢丢，剛剛鋪了杯子底部。

他爸噗嗤笑了一聲，不過也沒多說。

餘澤機靈，給四位大人都說了好話，讨了個喜，氣氛融融恰恰地吃了頓飯。席間，他爸爸提及餘澤打算去英國讀書的事，他爺爺點頭贊成，還表示自己也會支持一部分學費，他奶奶喝了口湯，問餘澤怎麽不去德國。

餘澤快哭出來了，他英語就夠嗆，德語更是一竅不通，去了德國都不知道要怎麽活下去。

還好奶奶也就是随口一提，沒有繼續問，餘澤安靜如雞地吃飯。

吃完年夜飯，餘澤主動去洗碗，洗完碗一看，還是沒有晏未泯的消息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