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書清快步跑進去，就看到老太太坐在床邊，不知道醒了多久。
她心裏咯噔一聲，她剛才的模樣可不是往日的悶葫蘆樣，而且身後燕雲英的叫罵聲……更像是證實着些什麽。
“奶……”她慫慫的縮成一團，輕輕的喊了聲。
老太太這把年紀，什麽沒經歷過，在王書清的父母還活着的時候，她也是過了幾天舒坦日子的，等王書清父母死後，她又什麽苦沒吃過？所以盡管到了這一步，她依舊有着韌勁，只憑着一口氣，要保護好眼前這個小崽子。
“你……”
老太太只吐了一個字，就讓王書清更緊縮了身子。
她是不是被發現了，是不是要被浸豬籠了……
“你個死孩子，頭不疼了是不是！這麽有本事爬圍牆，你怎麽不上天去呢。”
王書清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憋死。
她大呼出口氣，原來是這個事情……
她踢了踢院子裏的小石子，小聲解釋，實則是為了緩解臉上的虛驚：“……奶，我不上去，我沒辦法跟三嬸嬸說話。”
“跟她說什麽話，早晚天打雷劈的東西。”老太太呸了聲，三步做兩步的上前來。
王書清還沒鬧過來神，就被領小雞崽一樣，拽了起來：“換藥，我瞧着昨兒是摔儍了。”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嫌她不如以前懂事，都敢爬牆了，嫌她敢去和燕雲英頂嘴，也不怕下回趁着沒人的時候，燕雲英拽着她就給扔河裏。
“……”合着她還不如一個蔫不唧的八歲小孩。
老太太怎麽說，王書清怎麽聽。
換藥的過程挺快的，王書清由此結論是因為她都換好藥了，門口的咒罵聲還沒停歇。
她心癢癢了……
盡管剛被訓斥完，她也想再去霍霍一頓。
“給我老實待着。”老太太兇巴巴的狠了句，接着就推門出去了，還不忘記把主屋的門關上。
她癟癟嘴，“知道了……”
門口的咒罵還在繼續，不過大部分是罵王書清是白眼狼，小部分是怨怪老太太有兒子孫子不管，為老不尊，當然，也不忘記順便順帶兩句今天來的正事，什麽只是小孩子家的打鬧，這麽計較幹什麽，難道故意偏樣的？
老太太在院子裏尋摸了一遍後，走到茅房邊上，捏着鼻子盛了一盆。
其實，往日裏燕雲英想占便宜，老太太絕多數是忍着的，因為就像是燕雲英說的，畢竟還有其他的兒子孫子，她單獨的抱着王書清出來過，不管其他孩子的确有些不對，可是昨天，她看到自家孫女慘白着臉被抱回來，就已經夠難受，今早晨自家媳婦聯合外人想要欺負他們奶孫倆！
真當她是個軟柿子，說捏就捏！
她提着桶，順着梯子，慢慢的爬上圍牆。
王書清在下面看的心一緊：“奶，你慢點！慢點！”
“誰讓你出來了，進去！”
燕雲英在外面聽着慢點慢點，還以為是老太太終于要給她開門，清了清嗓子：“有些人也是邪門了，好好的話聽不進去，攆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貨。”
那一聲貨，還在口腔裏還沒說完……就被嘩啦啦的‘肥料’潑了滿身。
“滾！再來一趟，我就讓我兒跟你離婚，胳膊肘朝外拐的東西。”
周圍很安靜。
這個點除了邁不動腿的老人們，幾乎都在田頭裏，剛才看熱鬧的，也在老三媳婦長久的罵街中，早就散場，畢竟看熱鬧很重要平，但是公分更重要，這年月家家戶戶都有着好幾張嘴等着吃呢。
所以，村道上幾乎沒什麽人。
那聲尖叫，停頓了好一會，才從門口尖銳的散開，散向四周，飄向田頭。
“咋地了，殺豬了？”田裏幹活的男人揮灑着汗水，朝着聲音發出的遠方看去。
“啥殺豬啊，這才什麽時候，隊裏起碼到冬天才會殺豬，哎，一說殺豬，我就想到那板油了，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勻到我一塊。”
“什麽殺豬啊，我聽着是我王家老三的媳婦叫的，咱們來幹活的時候，正巧看着她對着王老太太的門又砸又踹的。”
一傳一，二傳三的，很快就傳到了一個悶不吭聲的男人身邊：“老三，你趕緊回去看看咋回事，一邊是你媽一邊是媳婦，可別鬧難看了。”
王老三叫王國源，敦實的漢子，被熱辣的太陽曬得黢黑，微厚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個頭也不錯，就是那雙眼睛是耷拉的，而且因為性格內向，整個人都縮着，看起來就上不得臺面。
“有什麽鬧的，老娘們兒之間的事情，我扯呼什麽。”
嘿，那可是你老娘，什麽叫老娘們！
“你家老太太年紀可不輕了，你不去管管，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怎麽辦、”
旁人還想在說什麽，就被旁邊的人拉住：“可別再說了，否則晚上回去老三可要吃一頓辣椒炒肉的。”
王國源身上經常有着各種傷口，又咬又掐的，一道道紅痕鮮豔極了，混久了誰不知道看起來塊頭挺大的王老三怕媳婦怕到不行。
大家不再多說什麽，只是搖搖頭，生了這麽一個兒子，還真不如沒有的強。
大家紛紛低頭幹着活活，只見大寶穿着一身小布袋似得衣服，從村頭竄到村尾：“臭臭臭，臭死了，哈哈，被澆了一頭糞。”
“大寶，誰被澆了一頭糞！”
“喪門星的三嬸。”
小孩最會學話，燕雲英一口一個喪門星，又有自己親娘天天也跟着喊喪門星，大寶早就不會喊王書清的名字，天天跟着喊，看不起王書清。
而王書清的三嬸，就是燕雲英啊！！
好了，這會子只見剛才還說老娘們事情不管的王國源，活也不幹了，蹭的站起來就朝着村裏跑。
“跑什麽跑，你要是不在，回頭我可跟記分員說，記你曠工！”
“嘿，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這王老三……”
“他哪裏是忘了娘，恨不得拿着自家老娘哄着自家娘們開心，真看不上。”
“好了好了，聊天不能耽誤砍柴功，趕緊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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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王書清這邊，她是真的要為老太太雙擊666，沒見過這麽能杠的老太太。
那可是一桶消化産物啊，就怎麽呼啦啦的，毫不留情的上去了！
那以前是怎麽受欺負的？
她陷入一種高度懷疑，她懷疑自己的靈魂不止是穿來的，可能老太太也換了個靈魂。
她不知道的是，老太太一直想要追求的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畢竟在她看來，盡管她能拉扯大王書清，可是以後王書清的婚事，包括以後遇到什麽困難，都是要指着自家人幫襯的。
可這會子她發現，別說以後了，再慫下去能不能養大都是另說的，昨天衛生所的醫生怎麽說的，幸虧傷口不算深，不然的話小妮子真不指定能不能保住。
那還慫個屁。
人家老太太現在就滿腦子都是我要杠，所以才會在聽到王書清趴在牆頭氣人的時候，只是生氣，而沒有什麽表示，畢竟從她看來，孩子都随大人的心走，大人膽小，孩子就軟蛋。
大人杠起來，小孩就是天也敢戳個窟窿。
燕雲英尖叫後，都顧不得罵人了，她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沒事就趕緊回去，別在我這個老婆子這裏不遭待見。”
咣唧一聲，連桶都給摔了下來。
“錢草，你個老不死的！我要殺了你！！”兇神惡煞的嘴臉，在此刻顯露無疑。
門被撞的咣咣作響。
老太太沉着聲沒說話，而是回屋拿了一把斧頭出來，默默的站在院子中間兒。
她知道，這就跟養狗一樣，她養大了自己兒媳的心，養的對方為老不尊，養的對方認為她們奶孫倆可以被輕易踐踏。
她低着頭看着才到自己腰的王書清，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睛慢慢的紅了起來：“妮兒，一會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知道嗎？”
王書清緊握着她的手：“好，奶你別害怕。”
門的撞擊聲越來越強烈。
倏地，門外停止了動靜。
王書清小步的跑過去聽着。
一個聲音渾厚的男人喊了一聲媳婦。
“奶，是三叔……”她回頭的小聲做着口形。
老太太的眉眼沒有絲毫松動，自家這個三兒子是什麽貨色，她清楚的很。
果不其然。
門口一會傳來了敲門的動靜：“娘，你先把門打開，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你跟兒子說說。”
王書清蹭蹭的再跑到老太太身邊捂着嘴巴小聲說：“奶，不行，我聽到三嬸對三嬸說要是開門就好好收拾我們。”
老太太冷笑一聲：“我和你三嬸又不是一天的事了，你見過你三叔什麽時候主動冒頭，不就是見她娘們被欺負了。”說完一轉又開始訓斥王書清：“你到屋裏去，如果再出來，等你三叔三嬸進來了，我就把你送給他們養。”
這純粹就是吓唬王書清的。
老太太就算是真的帶着王書清去跳河，也絕對不會做出來把王書清送給外面這對吃人夫妻手上。
可是，這一瞬間，王書清的內心居然升起一絲害怕。
這個情緒來自小書清。
她對老太太的依戀是深刻在骨子裏的，這種情緒影響着王書清。
她轉頭默默的朝着屋內走去，走到半岔又看向老太太：“奶，我偷偷看着呢，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
老太太展開一絲笑意來：“好，我家小書清最厲害了。”
随着王書清進屋，老太太走向門口，背着手把斧子放在身後，準備打開這扇門，迎接門外的那對夫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