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這幾天,漢王朱高煦的日子可真是不好過!先是派出去的兩千兵馬竟然無人回報;接着,這一路上安排好的線民,又都被人一一鏟除,現在連太子一行人究竟到了何處,都不知道!朱高煦不由得大罵手下衆人無能!
派出的第叁批探子總算回來了,領頭的把總似乎難掩滿臉驚異之色。拜見漢王後,這人說道:「啓奏王爺,太子一行人,由徐承組帶領五百護衛保護着,目前正在樂安南方五十裏處紮營,預計明日可抵達樂安!」
朱高煦驚問道:「你們看清楚了沒?真的有五百多人?」探子答道:「卑職一一點算清楚了,太子一行,總共五百一十二人,和他們離開南京時,卑職所得線報相符,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朱高煦再問道:「前兩批人馬可有消息?」探子說道:「啓奏王爺,卑職一路上都沒有看見他們!」朱高煦煩躁地揮揮手,說道:「知道了!你們下去休息,叫下一組人,繞道南下,去探查戈、蘇兩位将軍的下落!」衆探子受命叩頭後,全都退下,只剩下朱高煦一人在大廳中。
朱高煦背着雙手,在廳內走來走去,心中疑團層層,大惑不解。在他想來,就算徐承祖用兵,果真有通天之能,但憑着戈萬刃和蘇昆崗兩人的武功,要想制伏他們,太子一行,絕對不可能毫發無傷!
「莫非另有伏兵?」這念頭一起,朱高煦不由細細沈思,究竟是何方人馬?竟然能吃下這兩千兵馬,還能讓太子一行人毫發無傷!
殊不知,朱高煦這一想,正是中了南宮少秋的疑兵之計!朱高煦不知道,太子一行,人數不變,可內容卻是大不相同!
朱高煦考量着江淮之間的衛所将領,根本沒有人能夠打敗戈萬刃和蘇昆崗兩人,除非是黃山劍魂山莊派人協助!一想到這個心中最大的隐憂,朱高煦才想起來,派去黃山監視的暗哨,一直都沒有消息傳回來!
「一定是被摸走了!」朱高煦想到這裏,才明白為何自己的情報網,竟然要到朱贍基等人,走到樂安南方五十裏處,才得到消息!這些探子,必然是被人清除乾淨了!想到此處,朱高煦不由暗罵戈、蘇兩人。
在朱高煦看來,這次行動如果能成功,固然很好;就算不成,只要能掌握住太子的行動,他就能根據狀況,再派出第二批,甚至第叁批人馬,得到最後的勝利就行了!朱高煦哪會想到,戈萬刃完全不懂兵法,造成這次行動完全失敗,而且敗得連一點有用的情報都不曾傳回來!
隔天,樂安知府朱恒派了一名衙役,報告朱高煦,太子一行人已經到達,請他出城迎接。於是朱高煦點齊了侍衛、儀仗,帶着樂安知府朱恒和守備将軍王斌,一群人浩浩蕩蕩,一起到城外等候朱贍基到來。
到了巳時末、午時初,朱贍基果然在徐承祖護衛下,到了樂安城。朱高煦暗中觀察着徐承祖的兵馬,覺得這些人雖然精神體魄都不差,但是行進間,步伍卻十分雜亂,不像是訓練有素的部隊。朱高煦心中想道:「徐家鐵衛好大的名頭,也不過如此而已!」心中遂對徐家起了輕視之意!
等朱贍基走近後,朱高煦領着衆人向朱贍基叩拜道:「參見殿下千歲!」朱贍基立刻說道:「皇叔及諸位請起!」朱高煦說道:「殿下一路辛苦,臣已備齊宴席,為殿下洗塵!」
朱贍基說道:「皇叔不必如此!父皇駕崩,我身為人子,尚未服喪,已是大不敬,更不該飲酒作樂!皇叔只要準備點粗砺食物即可!」當時仁宗的喪報尚未發出,樂安諸人聽此,無不大驚失色,朱高煦早得線報,卻也不免裝作一番!
於是朱高煦驚問道:「殿下此言當真?」朱贍基心中甚為厭惡朱高煦這一番裝作,卻又不得不稍作應付。於是朱贍基說道:「京中急報已至,自然不假!」朱高煦又再說道:「殿下即将身登大寶,身系國之安危,靠着徐指揮使這一點人馬護衛,恐怕難保安全!依臣之見,還是由臣,親率大軍護送為佳!」
徐承祖立刻說道:「王爺!靠着卑職這點人馬,已經護送殿下從南京至此!剩下的路程,依我看,也不須要王爺費心!」朱贍基也說道:「徐指揮使所言甚是,何況皇叔是長輩,我怎能勞動皇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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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朱贍基怎麽肯讓朱高煦有藉口,帶着大軍直上北京呢?
朱高煦又說道:「殿下如此裁示,老臣只有等國喪之日,再入京祭拜!」朱贍基本來要拒絕朱高煦入京之請,但是胡滢站在朱高煦身後一直使眼色。朱贍基又想到以前太祖駕崩時,建文帝不敢讓太宗進京之事。朱贍基心想,現在絕對不能示弱,於是說道:「到時就有勞皇叔了!」朱高煦這才領着太子等人,進入驿站休息。
午時剛過,陽武侯薛祿帶着五千兵馬,也到了樂安,說是奉了張皇後之命,前來迎接太子。朱贍基一聽大喜,立刻帶着徐承祖等人到城外會合,并且向朱高煦道別!朱高煦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走掉,真是恨得不得了!
太子等人走後,朱高煦派出的第四批探子終於回來了。領頭的把總說道:「啓奏王爺,卑職等在淮北發現戰鬥痕跡,并掘出體兩千多具。體服色,乃是前日派出的兩千兵馬,以及數百名徐家鐵衛!」
朱高煦一聽,再由昨日徐家鐵衛的情形判斷,朱高煦不由恨恨地一擊掌,高聲叫道:「上當了!」只可惜朱贍基一行人早已走遠,要追也來不及!
這幾天,在薛祿的護衛下,太子一行人平安無事地繼續北上。一行人剛走到順天府良鄉縣,就遇到太監楊瑛以及尚書夏原吉、呂震,叁人捧着仁宗遺诏,從北京過來,正式傳位給朱贍基。
朱贍基拿着诏書伏地大哭,在衆大臣的苦勸下,朱贍基這才收淚站起。到了京師後,朱贍基立刻發喪,将仁宗葬在獻陵,漢、趙兩王也都親自入京祭拜,朱贍基在衆大臣的幫助下,對這兩人絲毫不假顏色!
又過了十天,朱贍基登基後,尊張皇後為張太後,立太子妃胡氏為皇後,庶妃孫氏為貴妃,調升胡滢為禮部尚書,改明年為宣德元年,史稱明宣宗!
宣宗順利登基的消息傳到黃山,何明珠等人全都感到十分欣慰。至少,朝廷眼前的危機,算是緩和下來,至於未來的事,也只有盡其在我了!
新皇即位,不論人事或政策,必然有許多不同之處。例如:原來的內閣大學士黃淮和金幼孜,因為不合宣宗之意,不得不告老還鄉;而本來地位低微的翰林學士楊溥,卻被調升為太常寺卿兼文華殿大學士,和武英殿大學士楊榮、華蓋殿大學士楊士奇,一同參贊內閣,組成了史上有名的叁楊內閣!
宣宗最奇特的一道旨意,就是命令刑部,把有關四靈的案件,全都免除,不予追究!這舉動雖然十分奇怪,但是卻有很多人暗中叫好。
為了順應這一波的人事動,許許多多削尖了頭,想往上鑽的大小官員,無不想盡了法子,試着去迎合新皇帝的個性和脾胃。整個京師,也因此而顯得比平常更為熱鬧!
在這一片吵嚷聲中,只有一個人,默默地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回家,所謂的富貴榮華,在他眼中,也只是過眼雲煙罷了!
布衣校書府的黃昏,永遠顯得如此靜谧,南宮烈秋坐在院中,想藉着最後一點天光,将手上這一卷書,點校完畢。這時,布衣校書府看門的小童,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先。。。生,先。。生!。。貴。。客,貴。。
客。光臨!」
南宮烈秋笑道:「看你喘成這樣,有什麽話慢慢說。」那小童驚叫道:「皇。。
皇上駕到!」
聽了這話,南宮烈秋也不禁吃了一驚!他趕忙走到門口,果然看見宣宗在徐承祖以及十數名侍衛的保護下,走進了布衣校書府!
南宮烈秋上前一揖,說道:「草民南宮烈秋,參見陛下,請恕接駕來遲之罪!」
宣宗深深知道,普天之下,唯有在南宮家人的面前,他這做皇帝的權威,可是半點兒都不能使出來!於是宣宗立刻上前,拉着南宮烈秋的手,說道:「烈秋兄弟,朕癡長你幾歲,以後你在我這做大哥的面前,可千萬不要如此拘禮!」南宮烈秋說道:「多謝陛下!」
進入大廳,分賓主坐下後,南宮烈秋說道:「陛下初登大寶,政務繁劇,草民不敢相擾。今日既有此會,草民正好可向陛下道別!」宣宗訝道:「道別?烈秋,難道你要走了嗎?」
南宮烈秋說道:「正是!草民應先帝之招入館,如今太祖實錄已成書,草民亦不願屍位素餐。何況草民離家已久,思親之念益甚,實不願在此勾留!」宣宗說道:「朕在南京,久聞兄弟大名,如今相聚,正想多多請益。你這樣一走,豈不是讓朕太失望了嗎?」
南宮烈秋說道:「陛下!舍弟之才,高我十倍。舍弟即将進京,到時必然可為陛下之良伴。草民在此,對陛下的幫助不大,又何必留下呢?」宣宗說道:「照你這樣講,朕是留不住你了,不過,你可要叫少秋早點兒來!」南宮烈秋說道:「草民回家後,必然會将陛下的意思告知舍弟!」宣宗說道:「如此甚佳,那麽朕就告辭了!」
於是南宮烈秋送宣宗到大門口,臨走之時,宣宗又再問道:「烈秋兄弟,你說少秋之才,高你十倍,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你一人如此說吧?」南宮烈秋說道:「陛下!此言非虛!草民之所以得此薄名,全是因為有少秋在的緣故。草民小時讀書,能日誦萬言,頗為自滿;而舍弟卻能一言撮要,發前人所未見。草民受此啓發,不得不收起自滿之心,日乾夕惕,不敢怠忽!」
宣宗笑道:「聽你這樣講,朕真恨不得立刻再見到少秋!」
隔天,南宮烈秋騎了一匹馬,飄然一身地走了。經過城門時,卻看到有一人,站在門邊相待。
這人一看到南宮烈秋,立刻攔下他的馬,笑道:「烈秋,你要走,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實在太不夠朋友了!」
南宮烈秋看見那人,立刻下馬,拱手笑道:「原來是阮兄!在下急於回家,不曾到阮兄那兒辭行,還請恕罪!」
原來這人乃是一名太監,姓阮名浪,交人士,也是天下知名的禁宮才子,學問之佳,不下於經史通儒!南宮烈秋在京師,和他最談得來!
阮浪拿了一個包袱給南宮烈秋,說道:「昨晚在禦書房聽皇上說你要走了,我叫人準備了一些點心,讓你在路上食用!」南宮烈秋說道:「多謝阮兄!上回令兄幫舍下營建蘇州獅子林,在下未曾當面道謝,還請阮兄代為致意!」原來,上次司馬寶找來的大內營建高手阮安,就是阮浪的兄長!
阮浪說道:「自家兄弟,說這樣的話,就太見外了!昨日我還聽說令弟即将進京,你叫他進京後,一定要來見我!」南宮烈秋說道:「正要請阮兄多加照應!」
阮浪說道:「那是當然!」當下兩人互道珍重,南宮烈秋才又繼續趕路!※※※六月十八,黃山劍魂山莊駛出一輛華麗無比的馬車,沿着官道,望北而行。江湖上也不知從何處流傳出一個消息:四不公子閉關期滿,南宮雲天派他上北京,回拜魏國公府。
漢王以及計無施也都得到這個消息。然而,根據進一步的密報指出,這個南宮少秋仍然不改花花公子本色,一路上都住最好的客棧,吃最好的菜肴,喝最好的酒,還帶着四名美麗的侍兒!於是漢王對計無施說道:「這個花花公子,就算來了也沒什麽用!咱們還是牢牢地盯住劍魂山莊比較重要,看他們是不是暗地裏還派得有人!」
計無施說道:「王爺所言甚是,咱們還是把重點擺在黃山比較好!」
自從上次國喪之後,漢、趙兩王就藉機賴在北京不走,宣宗剛即位,也沒有機會去管這回事,只好随他們去了!
結果,南宮少秋這一行雖然十分引人注目,然而卻在毫無阻礙下來到了北京城。
到了北京,南宮少秋自然想要住進當時北京最好的客棧天然居!
天然居乃是由前元貴族的宅邸改建而成,整個客棧沒有房間,而是由大大小小叁十來處獨院和花園所構成,最便宜的客室,一個晚上也要五兩銀子!當時一名七品縣令的月俸,也才十二兩銀子而已,其昂貴可知!
天然居最有名的地方,不僅僅是客房和菜肴,最重要的是它的招牌!這招牌只有上聯,上頭寫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天然居第一代主人侯海靖,當年寫出這付上聯後,再也想不出下聯,於是懸出賞格,希望能求得下聯。侯海靖當時說道:「只要有人能對出下聯,可以在天然居最豪華的天字第一院,免費吃住叁十天!」
天然居天字第一院,連吃帶住,每夜要價五十兩!侯海靖的賞格等於有一千五百兩的價值!只可惜,時至今日,賞格還是懸在那裏,沒有人對得出來!
於是天然居的「絕對」,也成了北京一景,每天都有許多學子游客,站在門前苦思,總希望能對出此聯,不但可以享受一個月,還能大大出名!
這天,南宮少秋到了之後,帶着四靈一同走入天然居的店門。胡珍悄悄地問道:「少秋,咱們這次一路北上,已經花了不少銀子。這天然居又是貴得出名的地方,你身上帶的錢夠不夠?」
南宮少秋說道:「珍妹!你們四人,個個都是大富豪,我跟你們在一起,還需要擔心錢的問題嗎?」胡珍正色說道:「我們的錢,不是自己的,絕對不能浪費!」
南宮少秋笑道:「我知道!你們放心!路上的錢是花我的,現在既然到了北京,我保證花不了咱們一文錢!」
楊雲兒說道:「少秋,你可別讓徐小公爺太過破費!」南宮少秋笑道:「放心!
山人自有妙計!」
才走進店門,南宮少秋立刻對夥計說道:「麻煩請你們大掌櫃的出來,咱們是來對對子的!」此言一出,四靈面面相觑,而那名夥計也似乎不敢相信,只是呆站在那裏,傻傻地望着南宮少秋!南宮少秋又再催促道:「還不快去請!」那夥計才快步望裏走。
夥計走後,歐陽紅立刻說道:「少秋,你可知道天然居的規矩?」南宮少秋說道:「當然知道!」
原來,天然居規定,要求對對子的來客,若是對不出來,就必須自費在天字第一院住上一個月,房飯錢天然居還要多收一成!這個規定,杜絕了許多沒有真才實學的人,也是這個對子一直對不出來的原因之一!
這時,柳葉風卻笑道:「衆家姊姊,依我看,少秋可是胸有成竹,大家不必擔心!」胡珍叁人轉頭看着南宮少秋,南宮少秋只是面帶微笑,向他們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內堂裏走出一名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他向南宮少秋一揖後說道:「敝人侯文元,敢問公子臺甫?」南宮少秋回禮後說道:「在下黃山南宮少秋!」
侯文元似乎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然後說道:「原來是叁公子!公子名滿天下,當知小店的規矩!」這話語帶輕視,南宮少秋依然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是當然!」
於是侯文元高叫道:「夥計,紙筆侍候!」
南宮少秋拿起那只粗毫大楷,問道:「不知侯掌櫃是否去過雲隐寺?」侯文元說道:「敝人乃是市井粗人,足跡不出都門,今日真是見笑方家了!」南宮少秋笑道:「侯掌櫃客氣了!」
接着南宮少秋揮毫落筆,衆人看到他寫出的下聯後,無不擊節嘆賞!侯文元更是大聲念道:「僧游雲隐寺,寺隐雲游僧。妙!妙!真是妙極了!公子高才,使家祖宿願得償,請受在下一拜!」
南宮少秋扶起侯文元,又再說道:「侯掌櫃,實不相瞞,五年前在下游經大佛寺,就已得到一聯,只是當時覺得不太工整,所以一直不敢來領賞。直到在下叁年前游覽雲隐寺,才得到這一聯!」
侯文元訝道:「這付對子,能對出一聯,就已大大不易,沒想到公子竟然能有兩聯,這非得請教請教不可!」
於是南宮少秋又再寫道:「人過大佛寺,寺佛大過人。」
「大過人」對「天上客」,以動詞對形容詞,确實不太适合,較之「雲游僧」
對「天上客」,差得多了!難怪南宮少秋會有此言。
侯文元細細吟誦,說道:「此聯确實較不工整,但已屬上乘之作!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确是至理名言!公子既能提出兩聯,賞格自然必須加倍,從今日起,諸位可以在本店天字第一院,免費住宿六十天。」南宮少秋大喜道:「那就多謝侯掌櫃!」
侯文元對一名夥計說道:「吳叁,帶諸位貴客到天字第一院,好生侍候着!」
南宮少秋衆人跟着吳叁走到天字第一院,吳叁拿出鎖匙,打開門後,衆人細細地觀察着這裏。只見此處,曲院回廊,細巧中不失素雅;游魚飛燕,靜谧裏隐含生機!四靈無不嘆道:「果然不愧天字第一院!」
南宮少秋拿了五兩銀子給吳叁,說道:「夥計,食宿雖然免費,賞銀卻不可少!
這點錢你拿去,我還要麻煩你辦點事。」吳叁在這天然居,不知見過多少富商巨賈,卻還沒有人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的賞銀,於是他笑道:「公子有什麽差使兒,盡管吩咐,小的一定會為你辦妥!」
南宮少秋說道:「待會兒麻煩你到徐公爺府,請徐小公爺今晚來此赴宴!順便交代廚房,多燒幾道好菜!」吳叁說道:「成兒!小的馬上去辦!」
當晚,徐承祖帶着一名叁十上下,略顯瘦削的俊逸男子來到天然居。徐承祖一進門,就對着南宮少秋大笑道:「好兄弟,真有你的。才剛到北京,就大大出了風頭。如今全北京誰不知道,四不公子對出了天然居的絕對,還一次就對了兩付!這天字第一院,我早就想來瞧瞧,沒想到,還是沾了你的光!」南宮少秋說道:「徐大哥客氣了。這位兄臺是?」
徐承祖說道:「我來跟你介紹,這位是常繼祖常兄弟,本來也該跟我一樣,是個小公爺的身份,只是如今發了黴,被貶到臨州當指揮,現在正在京裏待诏!常兄弟,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少秋老弟,另外四位姑娘,全都是天下有名的母老虎,你聞名已久,也不必我介紹!」
常繼祖抱拳說道:「徐老哥說笑了。在下常繼祖,見過四位姑娘和少秋兄弟!」
南宮少秋和四靈一齊拱手說道:「見過常大哥!」
常繼祖是開平王常遇春的曾孫。靖難時,常遇春的兒子,鄂國公常升也和徐輝祖一樣,率領軍隊對抗太宗。再加上建文帝的母親常太後,乃是常遇春的女兒。為了這層關系,常家的際遇較之徐家更為凄慘,不但削爵,還被貶到雲南的臨州衛當指揮使!仁宗死前,楊士奇曾經建議,不可以讓開平王斷了血食,這不是朝廷表彰功臣之道!於是仁宗招回常繼祖,意欲複爵。
然而常繼祖實在時運不濟,還沒走到北京,仁宗就已駕崩,而宣宗根本還顧不到他,如今可說是上不上、下不下地吊在那裏!
席開之後,衆人邊吃邊聊,吃了幾道菜後,常繼祖不禁嘆道:「這天然居的海菜席,天下知名,果然不同凡響!少秋,咱們初次會面,就讓你如此招待,我這做哥哥的,實在慚愧萬分!」
徐承祖卻笑道:「常老弟,反正是天然居侯掌櫃請客,你也不必跟少秋客氣。
這院子裏有七、八個房間,少秋他們也用不了這許多,老常,我看乾脆自明天起,咱們兩人也都搬來住好了!」南宮少秋笑道:「這樣最好!」
徐承祖說道:「那就這樣說定了!少秋,你有如此才情,進京之事,可又容易了許多,明兒個晚上,我就帶你到八大去找找門路!」
楊雲兒訝道:「找門路不是應該到吏部投告嗎?怎麽又會跟八大這等風月場所扯上關系?」徐承祖笑道:「楊家妹子,這就不知道了。現在京裏有句話,說是天下大事,一半在朝廷商議,另一半則在八大解決!」
胡珍奇道:「怎麽會如此?那朝廷的綱紀何在?」徐承祖笑道:「八大的勢力,事實上正是朝廷造成的!」徐承祖遂将八大的狀況,一一道來!
徐承祖說道:「八大之名起於何時,已經不可考。一般的看法是,這個名字乃是自從蒙元定都北京後,才漸漸流傳開來。至於八大究竟包含了哪幾條街?這也是衆說紛纭,莫衷一是。不過大致上,陝西巷的大同姑娘,胭脂的江南書寓,百順的清吟班,各有特色,各具風味,也都是一等一的風月場,這些必然都包含在八大內!
近年來,石頭異軍突起,出現了好多紅極一時的班子。所謂解決另一半天下大事的地方,就是這些班子!」
說到這兒,徐承祖喝了口茶,繼續說道:「諸位可能不知道,本朝頒布的大明律,實在太過粗疏,官員辦事,不論大小,都必須依照案例決斷。不過,案例之多,可說是汗牛充棟,讀都讀不完!所有案例,只有那些經手十幾年的吏員、書辦才清楚!六部官員名為主事,實際上卻受制於書辦!這些佐雜人員辦事,全看在銀子的份上,只要送的錢多,一切都沒問題。結果呢,常常有無能的升官,賢明的降職,有罪的開釋,無罪的殺頭等等弊端。吏部尚書蹇義蹇大人,為了消除這些問題,親自訓練了十幾位姑娘,教她們熟讀案例,以及各種應對進退的禮節,然後在這石頭,開了一家探春閣。以後凡是有關吏部的事務,全都先到探春閣,讓這些姑娘了解後,依例處理,再由吏部發出正式文書結案。這些姑娘則依照事情的大小,收取費用!
其他各部大人,都認為蹇大人這樣做,十分有效,又能革除弊端,紛紛仿效,就連職司風紀的都察院,也開了一家!」
衆人這才恍然,八大之所以會有如此能力,竟然是因為律法不周。
胡珍又再問道:「這樣做,難道就沒有問題嗎?」徐承祖說道:「姑娘有所不知。在石頭的這些姑娘,不但容貌要過得去,才情也都不能太差!她們辦事,絕對不會比別人差,收取的費用,也都十分合理。據我所知,去年就有幾樁冤獄,還是刑部那幾位姑娘查出來的!而且,自從有了石頭這些姑娘,各部處理事務,不但快得多,就連送紅包的情形,也沒有了!只不過這樣一來,各部書辦,只好回家啃老米飯了!」
南宮少秋頗有興味地問道:「徐大哥,照你這樣講,似乎各部都有自己的院子,吏部的是探春閣,這你已經說了,其他各部的,又都叫些什麽名字呢?」
徐承祖說道:「戶部迎春閣,禮部宜春閣,兵部景春閣,刑部惜春閣,工部懷春閣,都察院則開了一家榮春院。這裏面以宜春閣規模最小,榮春院最大。榮春院分成十叁廳,分別掌管天下十叁道的都察事項。另外,錦衣衛北鎮撫司計全,在韓家潭開了一家使君子,負責錦衣衛的事務。」
胡珍聽此,不禁哈哈笑道:「使君子?那不是小兒的打藥嗎?」在中藥裏,使君子的作用,和現在的鹧鸪菜差不多。衆人聽了胡珍的話,也全都哈哈大笑。徐承祖說道:「正是!當初命名的那位老夫子,大概認為,錦衣衛這衙門,應該算是皇上專用的打藥,才會取這個名字!」
南宮少秋問道:「徐大哥,咱們明天,是不是就要到使君子去找門路?」徐承祖說道:「使君子的門路,是屬於漢王的,咱們怎麽能去呢?明天咱們要去宜春閣看看!」南宮少秋奇道:「我是要到錦衣衛,怎麽又跟禮部扯上關系了?」
徐承祖說道:「禮部的事務,本來就比較少,又都沒什麽值得争議之處。所以,在石頭,原本并沒有禮部的院子。宜春閣,其實是胡滢胡大人上任後,才設置的。
聖上仰賴胡大人的,乃是他在錦衣衛方面的大才。宜春閣,明裏處理的,是禮部的事;暗裏,卻是胡大人整頓錦衣衛的據點!」
徐承祖又再說道:「宜春閣是由一位楚雲姑娘主事,據說是胡大人的乾女兒。
這位姑奶奶長得是花容月貌,堪稱當今八大第一花魁,不知迷倒了多少王公貴族,就連本事,也一等一的高!真不知道,胡大人打哪兒找來的?她進京才一個多月,硬是把錦衣衛的勢力搶回兩成,咱們明天就是去見她!」
南宮少秋笑道:「哦?有這等奇女子,倒是非要見識見識不可!」話才剛說完,南宮少秋就覺得徐承祖在用腳踢他,而常繼祖更是帶着詭異的笑容看着他,轉頭望去,四靈竟然全都鼓圓了雙眼瞪着他!
胡珍首先開腔:「看你這樣色眯眯的,是要去見誰啊?」楊雲兒則說道:「最好去宜春閣住上十天,再讓你爹逮你回去!」歐陽紅也說道:「依我看,他這副德性,要是進了宜春閣,不被人老大耳括子打出來才怪!哪能住上十天?」柳葉風雖然沒說話,但也冷冷地看着南宮少秋!
南宮少秋立刻拱手說道:「四位妹子,這都是為了公事!公事!」常繼祖看了,在一旁打趣道:「奇怪了?這些菜裏面明明沒放那麽多醋,我怎麽覺得酸氣沖天呢?」
徐承祖笑道:「常老弟,這醋海裏的事,咱們還是避開點兒好!」於是徐承祖和常繼祖一同告辭,一場盛宴,就在騰騰酸氣中落幕!※※※八大的夜色,永遠是如此迷人。
通明的燈火;喧嚣的車馬;站在門前,「張爺」、「李爺」,不斷吆喝的夥計;勢利羅唆的老鸨;卑躬屈膝的龜奴;彩袖勤的侍女;軟語溫存的姑娘;把這些加起來,正是八大典型的風光!
一杯杯美酒入喉,一道道佳肴落肚,屋子裏嘹幽遠的歌聲,燭光下香澤四溢的美色。一切的一切,将這兒點綴得,就像是天堂一樣!只不過,今夜在這裏揮金如土的恩客,又有幾人,明日酒醒春夢後,還記得自己身在何處?
南宮少秋看了這等景象,也不禁嘆道:「溫柔鄉果真是銷金窟!」常繼祖笑道:「少秋,你不是挺有經驗的嗎?怎麽會有此感嘆呢?」徐承祖說道:「常老弟,咱們這位少秋老弟,實際上,只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花花公子而已!」南宮少秋說道:「兩位大哥別取笑我了!」
叁人走過了榮春院,來到宜春閣。這處院子和別處不同,雖然也是燈火通明,人也很多,但全都規規矩矩,沒有人敢喧嘩吵鬧!
南宮少秋不禁笑道:「看來,這位楚雲姑娘,權威可不小!」
剛走進院子,就有一名夥計上來招呼,只見他說道:「叁位大爺,今日已經額滿啦,對不起,明兒個請早!」徐承祖遞了一塊銀子給那名夥計,說道:「毛六,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請楚雲姑娘抽個空?」毛六收下銀子後說道:「徐小公爺,您是知道楚雲姑娘的規矩,一旦額滿,就算是皇帝老子來,她姑奶奶也是不見的!」
徐承祖又遞了一塊銀子給毛六,然後指着南宮少秋說道:「這位公子,就是昨日,對出天然居絕對的南宮公子。我今日特地帶他來闖關的!」毛六老實不客氣地收下第二塊銀子,然後仔細地端詳着南宮少秋,再說道:「既然是來闖關的,那又不同了。只是,前幾回我引薦的那幾位,文才實在太差,害我被我家姑娘罵得好慘!」
徐承祖遞出第叁塊銀子,再說道:「毛六,這回你放心,這位南宮公子才情甚高,你絕不會再被楚雲姑娘罵了!」毛六收下第叁塊銀子,這才滿意,說道:「好吧!
今夜就看在徐小公爺的面子上,我就冒着再被姑娘罵的危險,帶各位到姑娘的書房等候。不過,話可說在前頭,姑娘願不願意見你們,我可不敢打包票!」於是毛六帶着叁人,走到一處乾淨素雅的房間裏。
這房裏擺着幾張椅子,一張大書桌,牆上挂着一把包着布套的劍,牆邊的壁櫃裏頭擺着許多書。這些書,品類甚雜,大多是經史百家一類。壁櫃上頭,擺着一張焦尾古琴,看起來甚為古雅!
叁人坐定後,南宮少秋笑道:「這位毛夥兒,還真是見錢眼開!」徐承祖笑道:「可不是嗎!這毛六有個渾名兒叫毛叁關,你賞銀不打足叁次,他可從來不帶路!」
叁人都笑了起來。
過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