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二日,蔣勝雪便将抄錄好的案宗帶到将軍府上。
褚尋真看完後,将案宗附帶在信裏,差人送去了瑞親王府,探查寇承仁對唐曲和與唐關靈的恩情,還是經過戚司安的提醒。
既然案宗已經托舅舅弄到手裏,便也得叫瑞親王知明情況。
信送出去後,下午便有了回信。
來将軍府上遞信的一直是瑞親王身邊跟着的侍衛,幾次下來,褚尋真便知曉了他的名字,名叫陳旌。
“縣主,王爺說此事他會派人去燕安府調查,寇承仁現在正盯着鎮北将軍府,您要是動手調查的話,恐怕他會有所警惕。”
褚尋真不由得點頭,确實,由瑞親王着手調查會更加容易些。
“替我謝謝王爺。”
陳旌應下,又将手中一直提着的木雕糕點盒奉上,“琉蓉雅園的大廚又研究出幾樣新式的糕點,王爺差屬下特意送來,請縣主品嘗。”
褚尋真略遲疑後便接了過來,之前還沒什麽,自從被舅舅點明後,再遇此事,心中的想法便轉了個方向。
此前如果得到糕點盒,她必定認為這是瑞親王順手而為之。
現在……卻怎麽看,怎麽都是刻意而為之。
“替我……謝謝王爺。”
再說一次,又是不同感受。
………………
放長線釣大魚,想釣唐家兄妹上鈎,也要适度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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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唐曲和這幾日裏已經來來回回去了報牆處不下二十次,就連手中正在計劃預謀之事都暫且擱淺,甚至引得寇承仁親自去了小院一趟。
褚空寧道:“寇承仁詭言善辯,唐曲和正值動搖之際,不可讓他再穩定下來,下定決心對付于你。”
于是,褚尋真待與孫祭酒商量好每堂課的時間後,便随即去了太學。
“這是……”
瞧着西席與孫祭酒坐于最後方新放置的矮凳上,褚尋真愣住。
孫祭酒道:“褚先生便接着講,不用在意老夫等人,我們也只是在後面略微聽下。”
這可不是略微。
書案上亦有紙筆,瞧有些西席的架勢,卻是要做課堂筆記的模樣。
那日未商量出結果,橫豎不能叫算學西席自己過來,最後,孫祭酒拍板決定,若要旁聽,誰有意願,皆可過來便是。
當然,內舍與上舍的西席除外。
畢竟,褚尋真授課時,四個齋院的學子們都在,外舍的西席們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前去,可另外兩舍卻是皆有課要授的。
內舍與上舍的西席們:要氣死。
自從褚先生來到太學,原先備受重視的他們,現在卻一直受到着“不公平”的待遇!
這是何等令人捶胸頓足之遺憾,唉。
瞧着孫祭酒與西席們落座,坐在後面的學子小小的诶呀一聲,頓覺壓力大增,不敢交頭接耳,連坐姿都不由得挺拔起來。
先生,永遠在身後注視着你。
褚尋真道:“上堂課我們講了方程,只是些分類還有概念,未曾深入的再講下去,這堂課,我們便來學習如何用方程式解題。”
她在黑板上寫下熟悉的x與y,上堂課已經将基本的方程式告訴他們。
學子們認真的提筆,打算随時記錄。
他們算是瞧出來了,褚先生講數學,一堂課比一堂課難以理解,不寫在紙上,等課後怕是記不起什麽。
“誰還記得二元一次方程是如何解的?”褚尋真問道。
下方有不少學子想起,褚尋真點了一人回答。
“一般解法有兩個,是代入消元法和加減消元法,二元一次方程組的解亦有三種情況,一組解、無數組解、無解。”
孫祭酒在後面不由得捋着胡須颔首欣慰,他亦是瞧過課後總結,自然知曉此學子說的皆對。
其後,褚尋真又問了幾個問題,算是将時隔已久的上堂課內容複習一遍。
将方程記在心裏不難,難的是套用在題裏。
大蔚朝的算學另有一套算法,例如按比例折換,提出比例算法,稱為今有術,衰分章提出比例分配法則,稱為衰分術,大蔚朝的賦稅便是用衰分術解決。
往後延伸,亦有複比例,連鎖比例等。
不敢也不能小看從古至今傳下來的算學,數學無疑是與其有絕大多數相重合的部分,又有更多延伸擴展的部分。
單靠褚尋真一人,何其能将數學傳播下去,更何況是……豈止數學。
講到中途停了一會兒,給下面的學子們一些緩神歇息的時間。
褚尋真便在身後的黑板上寫出題目。
徐璧在下方托腮,小聲感嘆道:“钰風,你說我們堂上做實驗的樂趣,是不是就此一去不複返了?”
他想念從前既有趣又能玩兒的課堂,可數學……
徐璧擡頭瞧了眼黑板,也正是學的有意思的時候,卻也不想放棄。
蔣钰風小聲回道:“不用擔心,表姐已經告訴我,以後還會有實驗課的。”
徐璧立即壓低嗓子歡呼一聲。
旁邊的伍善突然杵了杵兩人的胳膊,小聲道:“诶,你們瞧,外面好像站着個人影。”
有人在外面偷聽?
徐璧與蔣钰風看過去,也同樣發現窗棂處閃過的藏藍袖角。
他們與戚锒勻坐得近,幾番話語動作自然雖然小心,轉頭看向窗外卻瞞不過他,因為他就坐在窗邊。
大約是坐的極近便不容易發現,他才發現外面有人站着,就隐在牆側,似是凝神聽着三思齋裏面的動靜。
戚锒勻蹙眉,他也是找閑事的膽子,當即站起身掀開窗子:“誰敢在外面偷……偷……”
話未說完,與一個熟悉的面容對上。
“陛、陛陛下。”戚锒勻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面上尴尬僵硬的笑了笑。
盛佑帝亦猝不及防,随即笑道:“朕被發現了?”
“…………”
蔣钰風徐璧等人在後面瞪大眼睛,伍善不敢擡頭,小心偷瞧,心中對戚锒勻頗為同情頗為感謝,要不是他,恐怕過去掀窗子的人便是自己了。
盛佑帝的突然到來,自然引得三思齋一番不小的動靜。
孫祭酒亦是沒有想到,急忙将盛佑帝請進屋內,“陛下,老臣……”
盛佑帝道:“朕是微服出訪,來聽聽縣主講的數學課,你們且随意些便是。”
孫祭酒與盛佑帝身後跟随着的徐老對視一眼,略微苦笑,豈敢是随意些的,即便如此,他面上應了,請盛佑帝坐下。
“朕便坐在你之前所坐的位置上。”盛佑帝道。
王徊過去先打理一番,西席們自然是不敢再坐過去,請徐老和孫祭酒先。
最最痛苦又興奮的是坐在後排的學子們。
盛佑帝坐下後,他們不敢動。
更加不敢動了。
先前在窗外瞧得不是很清楚。
盛佑帝此時輕聲念着黑板上寫出的題目:“蜘蛛、蜻蜓和禪共有十八只,腿共有一百一十八條……翅膀二十對,三種動物各有多少只?”
說完後,他笑道:“此題倒是有意思,還需得知道蜘蛛、蜻蜓和蟬各有多少條腿,多少翅膀才對。”
褚尋真笑道:“是,陛下,臣女正打算問,有哪位學子可知曉?”
杜松辭忙舉手:“學生知道。”
“蜘蛛八條腿,沒有翅膀,蜻蜓六條腿,兩對翅膀,蟬六條腿,一對翅膀。”
戚锒勻在旁邊突然道:“你是怎麽知道蟬有六條腿的?”
一般知道這個的且在少數呢。
杜松辭不假思索道:“廢話,當然是在樹上逮過…………”
說到半截想起,陛下現在正于後面坐着聽着。
他暗自磨牙,戚锒勻這個不要臉的,合着給他挖坑呢。
蔣钰風小聲道:“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蟬有六條腿。”
李戎霄:“一看你就是老實孩子,我早知道了。”
咳……先生一問,還真是暴露出什麽。
題目并不難解,套用方程更是容易解出,待下堂後,盛佑帝才離開太學,孫祭酒随侍左右,送到正門。
衆學子們探頭瞧着盛佑帝的身影逐漸消失後,才垮下肩膀,松了口氣。
同時又興奮起來。
今日,可是陛下親臨三思齋啊!
尤其是楚闊與趙伉世等一衆寒門學子,神情更是難掩激動,他們可能終其一輩子瞧不見聖顏,如今竟在太學裏與盛佑帝同屋而坐,同題而論……
簡直,心潮澎湃!
一時間,即便是已經下堂散學,但誰都沒有起身離開。
“先生,我愛數學!”突然,有學子道。
褚尋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道:“這話,留着以後說,日後你若還愛數學,先生定會滿足你的期望。”
心情激動便脫口而出的學子:啊?為什麽以後再說?
待日後,意識到數學的“博大精深”後,他想起今日之話,悔得腸子都青了。
先生似是已經認定他愛數學……
出了太學,徐老依舊陪同着盛佑帝。
盛佑帝突然道:“酉時散學後,他們是不是又要去報牆處張貼課後總結?”
“回陛下,确實如此。”徐老笑道:“今晚亦不用給我那孫兒留飯了。”
“哦?這是為何?”盛佑帝好奇。
“他們每晚慣例,在報牆張貼完後,便會同去仙飨樓,互相讨論今日所學內容。”徐老道。
盛佑帝哈哈笑道:“極好極好,今日來了,朕便請一請他們,王徊,你先去仙飨樓把賬付了吧。”
王徊:“是,陛下。”
等到一群學子們張貼完,來到仙飨樓後,得知盛佑帝已經提前墊付好銀兩,要請他們吃飯時,自然又是一番欣喜激動。
杜松辭突然站起道:“诶打包打包,将這些菜裝些進食盒裏……”
“為什麽?”李戎霄不解道。
“趙伉世他們在太學裏出不來,趁着還沒到宵禁,差人給他們送過去些,這可是陛下請的客,今晚若是吃不到,說不定怎麽懊悔莫及呢。”
伍善道:“說的是,不能光我們吃。”說着,也差自家的下人過來幫忙。
徐璧看向杜松辭,道:“沒有想到杜少爺竟然能夠記着他們。”
楚闊等學子亦是看過來,略為複雜的瞧了眼杜松辭。
杜松辭:“嗐,不用太感動,本少爺菩薩心腸。”
“噗。”李戎霄喝進嘴裏的茶差點噴出來,幸好捂住了。
一席話叫座位上的學子們全部笑起,氣氛越加輕松融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