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褚尋真進入太學時,趙西席已經分別給東禺齋和南風齋的學子們上完兩堂課。
兩堂課後卻沒走,鐵青着臉,手裏拍着戒尺站在外面。
齋院外,一排的學子站在牆根下,背着手,面向自院牆上方探出的春紅柳綠,嘴裏念着《禮記》的篇章。
柳條挂垂,風起時打着旋,柔柔的飄蕩在眼前。
杜松辭一邊背一邊不耐煩的将飄在自己面前的柳條揮走,細看身上,衣襟處多出幾道墨跡,像是被潑上去的。
蔣钰風站的筆直,矜貴的臉上滿是認真的神情,《禮記》屬他背的最快,絲毫不停頓的背下去,已經超過旁人大半篇書頁。
旁人徐璧被他帶念的跑偏,念着念着便瞧向牆角搖曳的小黃花走神。
伍善和李戎霄這邊被趙西席重點關照,因兩人背的磕磕絆絆不說,且抽空常與身旁雲鷺書院的學生怒目而視。
正是課後休息時,四個齋院裏沒被罰的學子們悄聲過來,站在不遠處探頭,瞧向這邊。
太學的一側,雲鷺書院的一側,泾渭分明。
褚尋真走過來時,太學裏的學子們喊先生,雲鷺書院的學生則是看着,眼帶好奇或疑惑。
她走到趙西席的身側,看向一排背對着她的學子們便忍不住笑,問趙西席是怎麽回事。
趙西席一個幹巴巴瘦弱的老頭被他們氣得夠嗆,指着齋院地上還殘留着的墨跡道:“這群頑劣不堪的學生,才老實沒多久又給老夫鬧事,不罰不行。”
可罰重了也不行,敢于鬧事的學子,一般家世背景深厚,招惹不得。
平日裏雖到不了肆無忌憚,膽大妄為的地步,但做事也頗為任性,眼前就是一出任性之後的結果。
褚尋真來太學裏的時間少,自然不知曉有些學子會有何種任性的行為,如今卻是瞧見了些,一排被罰的學子裏面還有不少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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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便是褚尋真的課,趙西席也不好耽誤,又與她說了幾句話後,才叫一排站在牆根下背《禮記》的學子們回來。
杜松辭先前聽見有女子的聲音便覺得熟悉,不好回頭心裏就好奇的猜測,現在轉過身來,同戚锒勻一樣,眼底閃過詫異與驚訝。
上課前,學子們皆來到三思齋內,因為雲鷺書院的到來,人數增加,孫祭酒已經提前安排妥當,在齋內新增設桌案,四人一組也改為六人一組。
然而這樣一來,就勢必有太學的學子與雲鷺書院的坐在一起。
雖有些學子覺得無所謂,但大部分的學子卻排斥對方,不管是坐下前亦或是坐下後,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感覺。
皆落座後,見褚尋真坐在上面不說話,下方的學子們相互看看,起先也未曾開口。
之後,徐璧問道:“先生,今天要講些什麽?”
褚尋真笑道:“不急,我給你們帶了些東西。”
說罷,随行的侍者拿出一方梨花木盒,木盒裏面是梅子,卻不是糖漬的梅子,而是酸的。
每位學子分得一個。
杜松辭看了眼手中的梅子,心下覺得這位女先生做事真怪異,上課前竟然還叫他們吃東西……
不太在意的塞進嘴裏時,卻倏地被酸的眉頭一皺。
再瞧旁人,亦是如此。
有學子不太敢放進嘴裏,踟蹰的拿在手中。
褚尋真坐在桌案後笑道:“怎麽不吃?梅子開胃。”
她笑得眉目清亮,學子瞧着卻艱難的咽了咽口水,總覺得先生會走下來,親自将梅子塞進他們的嘴裏……
便在褚尋真說完後主動吃了。
好酸。
這是所有學子們吃完後的第一反應。
戚锒勻不愛嘴裏的酸味兒,皺着眉想要喝點水,卻見褚尋真身邊的侍者又捧着一個瓦罐下來。
這次又是什麽?
待罐子打開,侍者一個個的分發下來,才發現是小塊兒的饴糖,微微焦黃的顏色,泛着甜香。
徐璧是真受不了酸味兒,饴糖剛發到手上時,便迫不及待的含|在嘴裏,甜的,很甜。
這回,不用褚尋真特意的“叮囑”,全齋內的學子們都已主動的将糖吃下,腮幫子鼓起一小塊兒來,嘴裏是甜的,心下也有些愉悅的感覺。
褚尋真道:“饴糖味甘,潤肺又潤嗓子,多吃些,不夠罐子裏還有。”
迎着學子們疑惑的小眼神,褚尋真笑道:“提前做好準備,若你們之後要争吵起來,先生阻止不得,亦壓不得……”
她伸手輕拍桌案上的饴糖瓦罐,道:“便給你們糖吃。”
太學的學子與雲鷺書院的學子互望一眼,嘴裏含着糖,看向彼此時不禁有些沉默……
太學的學子:算了,給先生面子。
雲鷺書院的:算了,第一天便老實些。
杜松辭嘴裏含着糖,對徐璧等人暗哼一聲,卻也沒說什麽。
見下方安靜下來,褚尋真道:“可都知曉觀燕樓上所做的自由落體實驗?”
“知曉,先生。”下方的學子們回答。
“先生是否要講重力加速度?”
“雖然報牆上留有解答,但其實不太理解,先生,便給我們再詳細講講吧。”
“雲鷺書院的知道這個試驗嗎?”
太學的學子們轉頭看過去,雲鷺書院的淡定回視,當然知道,剛進京城時便瞧見了。
褚尋真拿出簡易木制的彈簧測力計,木板上刻着距離與數字,下方有挂鈎,亦拿出天平,小巧的鐵秤砣。
褚尋真點着帶挂鈎的鐵秤砣道:“這叫鈎碼。”
又指向另外的大小不一,形狀規則的鐵塊兒道:“此物叫砝碼,這次重力加速度的實驗你們看着,我來做。”
下方的學子們皆點點頭,道是。
調節好天平,保持左右的平衡後,褚尋真分別将兩邊放入鈎碼和砝碼,再次使天平保持好平衡,這樣可以讀出砝碼的重量以及游碼的示數。
當砝碼與游碼的示數加在一起時,便是鈎碼的重量。
之後将鈎碼與砝碼同時取下來,調節好天平的平衡後,再次重複幾遍之前的步驟,将數據記錄下來。
觀察數據時,褚尋真皆問的下方躍躍欲試的學子們,待将數據記錄好後,拿出彈簧測力計,由一名侍者手持,在彈簧測力計下方挂鈎碼,依然重複幾次測試出鈎碼的重量,記錄好測力計上的數據。
褚尋真道:“每次測試數據前,要觀察測力計上的指針是否指在最上方的刻度線上。”
有學子觀察數據,問:“先生,這些數都有什麽用處?”
褚尋真在紙上分別寫出鈎碼的重量,彈簧測力計測量出來的數值,以及重力加速度,“這三者分別用符號代替,列一道公式出來,可得重力加速度的值。”
她又分別舉起記錄鈎碼重量的紙張和記錄彈簧測力計示數的紙張,道:“紙上記着測試的次數與每次測試的重量,你們便在下方分別求出兩者的平均值。”
褚尋真已經給出公式。
下方有學子道:“先生,将求出的平均值代入公式裏便可得出重力加速度的值。”
待褚尋真點頭後,下方明白過來的學子們演算起來,稍有不懂的學子攥着筆杆瞧向旁人,後背略微冒汗。
杜松辭便是冒汗的其中一個。
“咳……怎麽算?”杜松辭小聲道,環視周圍,擡着頭的沒幾個。
戚锒勻與他對視上,翻個白眼又垂下頭去,他旁邊有位學子正小聲的講解着什麽。
杜松辭暗哼,見褚尋真要往這邊看來,急忙也戳了戳身側學子的胳膊,“诶,你給我講講。”
身側學子正算的酣暢,聞言也不敢拒絕,小聲的說了起來。
褚尋真道:“雖可算出重力加速度的值,但我們測量時可能會因為調節或讀數不準的原因而有些許的差別。”
“多取平均值的原因便是為了減少誤差。”
“重要的前提便是,在每次測試前都要調節好天平和彈簧測力計,測試出來的誤差才有可能降到最小。”
“是,先生。”學子們點點頭。
褚尋真拿起一個鈎碼,放開手,讓其自由的落于桌案上,發出響而沉重的聲音,引得學子們擡起頭看來。
“我在同一高度和地點将鈎碼往下落,它會因為自身的重量而均勻的增大速度,不管是任何物體,增大和變化的情況完全相同。”
“盡管物體的重量不同,但下落的方向、加速度的大小是相同的,這是一種自由落體的加速度,由物體所受的重力産生,便叫重力加速度。”
下方的學子們逐漸聽得入神,臉上不禁露出思索的神情。
“那日于觀燕樓前觀看試驗,此時在這裏得出數值……心中竟有種奇妙的感覺。”
“可惜那日我有事……未曾前去觀看,不知能否再做一次試驗瞧瞧……”一些人遺憾的搖搖頭道。
“不若去景澤樓裏試試,由我們親自試驗,想必是番新奇又美妙的體驗。”有人興沖沖的建議道。
“景澤樓……”
太學的學子們不由得看向雲鷺書院的學子。
先前他們是可随意去景澤樓,但現在嘛,景澤樓可是給雲鷺書院的住下了……
杜松辭的心中亦有意動,還未說話,便聽戚锒勻的聲音響起:“先生,還有時間,不若我們去景澤樓裏親自試驗看看。”
話一出口便有人附和着點頭。
褚尋真自然沒什麽意見,起身道:“那便走吧。”
杜松辭看向戚锒勻,不出意外的與他對視上,一個哼笑,一個臉黑,不多時,皆扭頭走出三思齋。
畢竟是課外活動,褚尋真又去詢問了孫祭酒的意見,待得到同意後,才帶着學子們來到景澤樓處。
知曉消息的孫祭酒與不少西席也過來觀看。
褚尋真道:“是否麻煩祭酒了?”
孫祭酒道:“不麻煩,那日老夫未曾瞧見,只是聽說,現在親自一觀,也算是滿足了好奇心。”
今日拖堂直至酉時,學子們依舊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