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 2
白一塵在知道自己考上南城大學後很開心,即使他在畢業後短短三個月裏要湊齊一個學期的學費這件煩心事, 也阻擋不了他高興的情緒。
不過他也有點擔心——擔心大學分配到的室友好不好相處。
他肯定是租不起外面的出租屋的, 大學四年一定都會在宿舍度過,如果室友不好相處的話會是一件比學費更麻煩的事。
白一塵不懂得怎麽交朋友, 他在逃脫楊孝和的控制後才會學走路時不終日含胸駝背,避免楊孝和看到他暗恨的目光或臉,不高興又揍他一頓, 或是有別的什麽想法。
好在他的新室友們都還是挺友善的,其中一個人還來幫他挂了蚊帳。
“……謝謝。”白一塵輕聲和那個人道謝,擡眸望了他一眼, 卻剛好撞進那人幽邃的目光中。
“不客氣。”他也笑着說, “我就睡在你旁邊。”
白一塵被他這話吓了跳, 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人話裏的意思是指他們是鄰鋪。
第一天上大學大家睡得都很早,宿舍早早就熄了燈, 可是白一塵躺在床上一時半會卻睡不着, 翻了幾個身後幫他挂蚊帳的那個男生忽然開口問了他一句:“睡不着?”
“我翻身打擾到你了嗎?抱歉。”白一塵馬上小聲和他道歉。
“沒有。”他說, “其實我也睡不着。”
“是因為緊張嗎?”白一塵問他。
那人笑了下, 說:“緊張?是有點,我在擔心明天會不會下雨,要是下雨就不用軍訓了。”
白一塵被他的打趣逗笑了,唇角微微彎着, 又聽那人說:“沒什麽好緊張的, 和高中一樣, 都是念書。早點休息吧, 明天要早起,晚安。”
不啊,和高中不一樣的,大學以後他要上的那些課,顏料、畫紙、畫筆……都需要很多的錢,他還得努力拿到獎學金才能保證順利畢業,這些都是他在擔心的事。
可是白一塵聽着那個人的安慰,閉着眼睛漸漸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被那個人叫醒,和其他兩個室友一起去了操場集合。
他的身高都沒有他們高,所以排位置時他和室友們都分開了,只不過臨走的時候他聽到那個人在他身邊嘆了口氣,說:“我開始緊張了,真的沒下雨。”
白一塵轉頭朝他望去,只看到那個人勾着唇對自己笑了下。他擡起手背碰碰自己的臉,雖然還沒到一天最熱的時候,但白一塵覺得他的臉已經燒起來了。
但願那個人沒有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白一塵在心裏祈禱。
可是沒有任何一個神聽到他的禱告,那個人看見了自己更為狼狽的一面——他因中暑被擡到樹蔭底下休息,雙頰都被太陽曬得緋紅,額前汗珠涔涔,白一塵蹙着眉,覺得自己就快要暈過去了。
而倒下時教官的訓斥更是讓他無地自容:“身體這樣差,簡直連小姑娘都不如。”
白一塵聽着同學們哈哈的笑聲,更不願意睜開眼睛了,伶仃在樹下,只有風拂過時帶來的涼意能讓他心情好一點。
不過沒過多久,他便覺得眼前微微一暗,像是有個人站在他面前擋住了光線。
白一塵疑惑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沾着冰露的水瓶放在自己的面前,他透過礦泉水瓶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笑着對自己說:“身體好點了嗎,小白姑娘?喝點水吧。”
白一塵怔愣地接過礦泉水瓶,看到昨晚幫自己挂帳的那個人的臉龐,他臉上帶着笑,像是一束光,猛然投射進他的心髒。他攥緊水瓶,胸腔裏有種奇異的情愫在緩慢騰升。
他笑起來可真好看。白一塵怔忡地想。
他叫什麽?時亦南對吧。
白一塵确信自己沒有記錯,在心裏确認一遍後,他忽然想到,其實在軍訓開始前每個同學都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只把這個人的名字在心裏一筆一劃寫了好幾遍,只是怕把這個人的名字記錯。
他的名字也很好聽。白一塵又想,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樣,大概有個很美好的寓意吧?
那個人對自己實在是太友善了,白一塵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也忍不住……喜歡他。
只是這種喜歡或許不是想要在一起的那種喜歡,只是單純地喜歡和這個人待在一起的感覺。
白一塵開始越來越關注這個人,哪怕是一起待在宿舍,也會悄悄地偷看他,拿着手機躺在床上假裝在玩游戲時,心裏偷偷想的也還是他。
“你剛剛是不是偷看我了?”
結果偷看偷想都被抓包了,白一塵望着手機屏幕屏幕很久動靜時,他頭頂的帳子忽然被人用手掀開,随後耳邊就傳來了那個人的聲音。
白一塵被吓了一跳,手機“哐”地砸到他臉上,痛得他淚花都出來了。
他連忙坐起聲來,捂着鼻子悶聲道:“沒有……”
那人倒也沒在說什麽,把帳子放下去了,重新躺回床上,緩緩道:“別玩手機了,快睡午覺吧,下午你還要去兼職不是嗎?今天天氣預報說會下雨,你要記得帶傘,午安。”
白一塵哪還記得帶傘,他甚至連時亦南說了些什麽都沒記住,他只記住了他在自己身邊緩緩說話的聲音,幽徐低沉,有點沙啞,但也很溫柔,會伴随他入眠,進入他的夢中。
傍晚兼職結束回學校的途中,白一塵剛坐上17路公交車,外面就下起了雨。
他望着那些透明的雨線,半晌後才想起時亦南午睡時對他說過什麽。
白一塵有些煩惱地低下頭望着自己的腳尖,想着等會大概只能淋雨回去了,他身體不太好,要是因為這場雨生病了,藥費一定會是一筆額外的支出,說不定還會耽誤他的課程。
他煩惱的事情總是很多,因此沒有注意到有個男生上了車後沒有再空曠的車廂裏尋找座位,而是在他身邊停下了。
藍白色格子傘的身影映入白一塵的眼簾,他順着傘身擡頭,就看到他心心念念地那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那個人身上有着清冽的雨水氣息,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被納入五髒六腑。
白一塵怔怔地望着他,那個人對自己笑了笑,邁步走到他身後的座椅上坐下。
這下白一塵可坐不安穩了。
他記得時亦南家境應該不錯,身上穿的和平時吃用也都沒見他節儉過,這樣的人應該是不會坐公交車的,而且他坐公交車幹嘛呢?
白一塵有滿腹的疑慮,忍不住拿出手機啪啪打了一串信息:[你們這些大少爺,也會坐公交車嗎?]
可是剛剛發完白一塵就後悔了,他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好,看上去有挑釁的嫌疑。
而時亦南的回複也很快就來了,看上去有調戲的嫌疑:[不坐公交車怎麽能遇到你?]
白一塵這下無暇去思考自己語氣好不好了,他耳根都紅透了,也不敢回頭看一眼時亦南。
兩人沉默地坐在公交車裏,伴着雨回到了南城大學。
下車的時候,時亦南起身将那把雨傘塞進白一塵手中:“外面下雨了,這把傘給你用吧。”
白一塵握住傘後一愣,下意識地問他:“只有一把傘,那你怎麽辦呢?”
時亦南只是笑了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身直接朝雨幕中走去。
白一塵望着他的背影怔了幾秒,猛地邁步朝他走去,五指先是緊緊地攥成拳,随後又松開,小心翼翼地牽住時亦南的食指,不過下一秒,他的整個手就被時亦南握進了掌心,也聽到了他的回答:“只有一把傘,這樣你就會來牽我的手了。”
“我……”白一塵連脖頸也跟着紅了,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時亦南握的很緊,他辯解道,“我只會和你打一把傘。”
于是時亦南換了個問題:“那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不等白一塵回答,他又接着說:“小白姑娘,和我在一起吧。以後我出去打工兼職養你,你不要再去了。”
白一塵停下腳步,怔忡地望着他。
他們停留在一個花籬架子旁邊,畫架上爬了牽牛花,不過都在雨水的捶打中垂頭耷腦蔫噠噠的,模樣瞧着有些可憐。
而時亦南同樣也停下了腳步回望着他,溫柔地笑着說道:“因為如果再下雨,我不想給你送傘,不想和你打一把傘,也不想和你牽手了。”
“我只想吻你。”
他一邊說着,一邊緩緩低下頭朝自己靠近,白一塵沒有躲開,而是在他吻上自己的唇的時候眼睫顫了兩下,才輕輕阖上雙目。
白一塵在雨聲中醒來,他剛睜開眼睛,嘴唇就覆上了另一個溫熱柔軟的唇,這個吻和記憶中的那一次竟然出奇地相似,下一刻,他額角的亂發也被撥開,額頭又被印了一個吻。
“下雨了。”時亦南對他說,“起床吧,早飯我已經做好了。”
白一塵抱着被子怔怔地坐起來,朝窗外一看,又回頭看了看時亦南。
時亦南看着他有些惘然的神色,就擡手抱住了他,有些小心地問:“怎麽了嗎?是不是做了……噩夢?”
白一塵回過神,看着時亦南惶惶小心的神色,忍不住擡手撫了下他的臉龐,心想:他果然永遠也恨不起來這個人。
他後來和時亦南在一起後,時亦南确實不準他出去兼職了,兼職只允許他做翻譯工作,其他的都不準,只讓他專心弄學業,繪畫所需的紙筆顏料他都會幫忙解決,可以說,他大學後來之所以能過得那樣輕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時亦南。
而他後來也知道了,時亦南家境雖然不錯,可是他父母并不喜歡他,甚至連生活費都吝啬給予,大部分時候,時亦南都是自己炒股找或找一些較為穩定的投資項目賺錢。
後來他投資失利,股票跌賠,兩人有過很艱難地一段時間,白一塵也還是陪在他的身邊,努力做翻譯工作,拼命幫人畫畫解決兩個人的債務問題。
他們最窮時候過的時亦南為他過的那個生日,即使他已經告訴過時亦南他什麽都不要了,時亦南在那天也還是送了他一束玫瑰。
白一塵心疼錢,忍不住訓他:“玫瑰花沒用,過幾天就謝了,你還不如買個蛋糕。”
“可是你喜歡。”時亦南說,“你喜歡,我就忍不住想要送你,蛋糕我也買了,是你愛吃的口味。”
那個蛋糕被端出來後,白一塵才發現那只夠一個人吃。
時亦南對他說:“全都給你吃,我不愛吃甜食。”
于是他忍不住道:“你別對我這麽好,我還不了的。”
時亦南問他:“為什麽還不了?你只要永遠愛我就夠還了。”
白一塵說:“那不行,你做了讓我生氣的事,我肯定就不愛你了。”
“那你就……”
“我就?”
“你就不用再愛我了,只要給我一次原諒我的機會就可以了。”
“沒事。”想起過往的回憶,白一塵笑着靠進時亦南胸膛裏,望着窗外的雨說,“雨天很适合睡覺,我沒有做噩夢,我只是夢到了我們兩個,這是個好夢。”
“雨天是很适合睡覺。”時亦南說,“可是一直下雨的話,我們的婚禮會被耽誤的。”
“那倒是。”白一塵一想也是,就改口說,“那還是等我們結婚之後再下雨吧,到時候我們再坐17路公交車,回學校看一眼。”
“那需要我給你送傘嗎?”
“不。”白一塵笑着抱住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只需要吻我就夠了。”